中国足球年龄黑洞系列报道(3)：黑洞里面的秘密

　　说的是虚岁

　　这是媒体广泛报道过的一个故事。

　　一个球员东窗事发———由于与一长发女郎秘密接触而被媒体紧追不舍。

　　有记者打电话到这位球员家中，其母亲一听便火不打一处来：“你们记者可以结婚生子，可以自由恋爱。我儿子也是二十四五的人了，为什么就不能与女孩子接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记者一愣，不对呀，这位球员不是刚刚二十三岁吗，怎么一转眼就长大了？

　　回头一查，这位球员所审报年龄果然是二十三岁。

　　再将这些质疑登报，事儿越来越大，后来弄明白，不是球员虚报年龄，而是这位母亲老人家说的是虚岁。

　　黑洞：一个公开的秘密

　　2003年8月，中国U—17国家队兵败芬兰；9月1日，中国足协对原属这支队伍的队员杨林林作出禁赛两年的决定，中国足球年龄黑洞凸现前台。

　　在此之前的8月29日，中国足协在河北香河国家足球训练基地召开职业联赛以来第一次足球代表大会，会议提出了新的十年规划。新规划中有一条令人振奋：男足在2008年奥运会中力争进入前八名。

　　奥运会队伍，应该是届时的23岁以下队伍。也就是说，现在的17岁年龄段队员正是届时出战北京奥运会的主力。

　　如果不是被查出隐瞒年龄，身份证上写明1986年11月出生的杨林林有可能正在那时的中国奥运队伍中。

　　但是，由于虚报年龄，杨林林现在不得不面对两年的禁赛，参加奥运会比赛的梦想将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了。

　　9月3日，各家媒体报道了这一消息。许多网站将其放在重要新闻中发布，一时引起社会关注。

　　《中国足球报》记者就此采访了刚刚开过足球代表会的足球界人士。大家一致的看法是，严查年龄黑洞，将是中国足协实现新规划的第一步，而杨林林事件，正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一句提问和一个秘密

　　每年春季，为了提高中国教练员的水平，中国足协都要聘请国际足联的著名讲师为这些教练员开办讲习班。

　　今年春天在广东清远举办的讲习班请来的是荷兰著名教练阿尔德，当他讲到青少年训练时，照以往惯例，提问中国教练有没有问题。其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一位教练问：“请问在荷兰的青少年球员中有没有改年龄的？”

　　荷兰人没有听懂。他请翻译再译一遍。

　　翻译这次加了解释。他说，在中国，有些少年队为了取得好成绩，将队员的年龄都改小几年，比如，参加13岁年龄段比赛的队员有可能都是15岁。

　　荷兰人听后大笑。他随后回答说：“在我们那里，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多大了。即便是老人记性不好，他对自己多大岁数还是记得的。”

　　荷兰人不懂，中国的青少年教练怎么会对年龄那么感兴趣。但如果将这个问题提到在鲁能足球学校当过总教练的南斯拉夫人可可维奇面前，他会明白得一塌糊涂。

　　记者在去年夏天采访这位南斯拉夫人的时候，提及青少年球员中流行的改年龄问题，这位外国人忧心忡忡。他的话至今振聋发聩：“这是特别愚蠢的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还要去做？！”

　　在青少年训练中，可可维奇有一个著名的理论：U—17以下的球员年龄如果改小1岁，那他将失去30％成功的机会，如果改小3岁，就将失去90％成功的机会。他对记者解释说，青少年阶段的训练，每个年龄段完全不同。如果一个15岁的孩子接受的是13岁孩子的训练，而13岁的孩子接受的是11岁孩子的训练，那是完全错误的。没有接受过正确的训练，成材的机会也就大大减小了。

　　明白了可可维奇的理论，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中国的小球员总能在国际大赛上屡屡获奖，而到了成年比赛中，却屡战屡败。

　　-一个提案和一个举报

　　其实，有关年龄黑洞，中国足协早有认识，几年来一直在下力气力图控制，但结果却不尽人意，而且屡禁不止。

　　自1991年起，中国足协就要求各俱乐部对梯队球员骨龄进行自查，并且对超龄球员通报多次。而且，几乎每次中国足协召集会议，都有人提出年龄问题。

　　盖增君曾经担任过大连队的主教练，也是大连市著名盖氏四虎之一，对于足球，他有种融入血液的热爱，每每提及年龄问题，他总是长叹一声。他痛心地对记者说：“知道吗，就是因为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真正的好苗子都被压死了。”

　　一个圈内著名人士对记者说，中国足球圈改年龄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说，一般情况下，队员的年龄都改小两岁，也就是说，参加15岁年龄段比赛，用17岁队员，参加13岁比赛，用15岁队员。

　　而这些队员的户口，都在比赛前做了手脚，如果相信户口本，是永远都查不出来的。

　　而可怕的是，在国字号队伍中，这些被“做了手脚”的队员，也是不少见的。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据记者了解，在2002年一个青少年联赛中，中国足协赛后对获胜的前四名球队进行了骨龄抽查，结果发现，所查球员全部超龄。而2000年的一支国少队，被发现超龄球员达到了三分之二。

　　杨林林是一个个案，他的“事发”是因为一纸举报。据称，是一位非常了解他的人给中国足协写了一封举报信。中国足协随后立即派专人前往南京进行实地调查。最后终于查证，杨林林的真实出生年月并非虚报的1986年11月，而是1983年1月。

　　有人分析，这封举报信，可能是处于当事人对杨林林入选U—17国家队的不平。举报信中举出了与他同时踢球的队友已经入选俱乐部预备队的例子。

　　“人家是不平，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结果发现，培养的是一个根本不是材料的材料。而真正的好材料，都在与你不平等的竞争中被埋没了。”一位教练分析说。

　　杨林林受到的处罚算得上严惩。但在杨林林之后，更改年龄现象会不会销声匿迹？

　　一位上海教练认为这不可能。他说，基层教练的工资奖金都是与球队成绩挂钩的。谁都知道，在青少年比赛中，如果比对手大一岁，在身体上就会体现出优势。这种现象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个人去做，别人就会觉得吃亏，于是大家纷纷效仿。

　　盖增君曾经通过多种渠道反映中国足球的虚假年龄问题，他甚至亲自写信给阎世铎，给足协主席袁伟民，呼吁制止这种丑恶现象。

　　他提议，国家队应该严格年龄审核制度，在各级输送机构严格把关后，中国足协应该派遣专门的调查员赴队员原籍从小学档案查起。

　　还有一种民间呼声认为，这种丑恶现象的源起是户籍管理制度中的违法操作。如果能严格户籍制度管理，就会杜绝这种现象。可惜的是，这不是足球界力所能及的。

　　-一个建议和一种期待

　　有人建议，用骨龄检测的方法代替户口本验明正身后，球员方能参赛。但此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理由是，目前的骨龄检测技术仅仅限于用肉眼通过X光片观察球员的骨龄状况，误差很大，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作为惟一依据。

　　在记者做调查时，有人从杨林林个案中受到启发，建议中国足协倡导一种举报方法。提议者认为，更改年龄处于一种利益驱动，解铃还需系铃人，那就用利益驱动再将其纠正过来。中国足协应该就举报者提出的问题球员严格调查，一经查实，即严肃处理，“看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议者说。

　　盖增君认为，中国足协以前的做法“太不严厉了”，他认为从现在开始，应该先有一套严格的年龄管理制度及措施，不能查处一起算一起，而应该形成一套完整的制度。这套制度中应该包括对当事人的调查，对举报者的责任，对当事人及相关利益获得者的惩处等。

　　“中国足球要上去，先得抓根基入手，否则根基烂了，一切都没有希望。”一位地方足协官员对记者说。

　　随着中国新一代球员征战奥运会预选赛的开始，中国足球的压力骤然加大。有足球评论员认为，奥运队伍是对一个国家青少年足球前几年努力的检验，而不论眼前这届国奥队的成绩如何，中国足协都应该彻底转移战略重点，将根基扎实，使人才培养体系健康起来，才可能有2008年奥运会目标的实现。

　　而堵住年龄黑洞，是健康青少年培养体系琏条中最重要的一环。

　　必须正视“假年龄”

　　中国足球在大力推进“职业化”进程时，虽处于千头万绪待逐步完善状态中，但就业务工作与综合教育工作之比，笔者认为应该协调发展。特别对落后状态下的中国足球而言，在强化业务工作的同时，努力做好与之相配套的、系统的综合教育工作亦应跟上，应该列入改革的重要部分加以实施。特别就优秀后备人才的跟踪培养方面，更显其重要，因为他们正是未来振兴中国足球的希望。

　　必须正视，长期以来我们的理念是落后的，我们的总体“足球之路”与科学足球规律之轨道是相悖的，我们的“有效动作”是少而迟缓的。仅举某些“国字号”队员中“假年龄”至今仍相当规模存在的问题之一例，足以检测出我们与“科学足球”具有多大之差距！如此恶性循环若继续下去，试问：2008年奥运会乃至今后的中国足球能有几成胜算？！

　　———摘自盖增君2002年11月写给阎世铎副主席的信

　　(焦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