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克)

　　看不懂的排兵布阵，莫名其妙的临场换人，卡洛斯走后的国力1平2负，昔日的西北狼在积分榜尾苦苦挣扎。球迷们开始怀念2000-2001赛季，怀念那个光辉岁月的开创者——狼头卡洛斯，他还会回来吗？“也许，但不是作为教练”，本报记者伊利克联系上了卡洛斯，远在巴西的他同样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当然，还有对这个赛季的困惑。

　　求生本能模糊了道德准则

　　专题提示

　　卡洛斯，一个与中国足球有过三段缘分的巴西老头。然而长达6年的故事却有着一个黑色的结尾，无论是在北京现代还是在陕西国力，卡洛斯今年的中国之旅都是失败的。这个特别的赛季给他上了一堂课，让他懂得了观察内部权力斗争的重要性。关注你的对手，包括场内和场外，这是他留给其他教练的忠告。

　　第一人称

　　不可思议

　　现在卡洛斯正在巴西南部的库尔蒂巴尽情享受生活，家乡的烤肉和海滩已经使他忘记了在中国的种种不快，虽然仍将足球视为生命中最核心的部分，但卡洛斯并不打算在短期内回到球场上。“今年剩下的3个月我只想彻底放松。”这就是卡洛斯目前的想法。不过当周一记者将电话打到卡洛斯的家中时，他毫不避讳地打开了自己关于中国足球的话匣子。对辉煌2000的怀念，对沮丧2003的困惑，被这两种情绪交替左右的卡洛斯为我们生动地展示了中国足球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

　　健力宝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认为中国人未来在足球领域一定能大有作为。

　　———2000年的时候你是怎么来到中国的？

　　卡洛斯：执教陕西国力并非我第一次和中国足球打交道。我去中国前曾经担任过在巴西留学的健力宝队的教练，从1997年11月到1998年4月。后来健力宝在土伦杯的表现让人大吃一惊，甚至差点击败了巴西和德国(两场都是1比1)。这段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认为中国人未来在足球领域一定能大有作为，所以当陕西方面向我发出邀请时，我毫不犹豫地就去了中国。

　　———那么你如何描述2000-2001年首次在陕西国力执教的那段经历？

　　卡洛斯：说实话，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2000年我们当上了甲B联赛的冠军，第二年我们又在甲A取得了第9名的较好成绩，实际上我一直很有信心球队最终将获得第7名，只不过由于最后阶段俱乐部失去了争夺更好名次的兴趣，我们才滑落到第9名。

　　———你所说的俱乐部失去争夺好名次的兴趣具体指什么？

　　卡洛斯：对于俱乐部来说，球队获得第7、第8还是第9无关紧要，他们最大的目标只是保级。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过去几个月我在中国的种种遭遇，同时这也让我对当年的一些事情有了更清晰的认识。2001赛季刚开始的时候，俱乐部曾向队中的外籍教练和球员许诺过一笔奖金，前提是我们在赛季末能进入前8名。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向队内的中国球员作出了同样的承诺，但是他们对我们确实是这样说的，而且我记得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你是说俱乐部阻止自己的球队打进前8名，这样他们就不用支付那笔奖金？

　　卡洛斯：我只是觉得事情演变得太不可思议———我们进入前8名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球队在最后几轮中的表现却大失水准，而且事先毫无征兆。最后我们获得了第9名，俱乐部也没有给那笔钱，我相信你可以自己得出结论。

　　———你回巴西前我们曾一起吃过晚饭，当时你有一句话对我触动很大。在谈到导致你下课的原因时，你说巴西球员永远不会受贿或者打假球，也就是暗示说这些事情只会出现在中国球员身上。那么你是否认为是文化差异导致中国球员比巴西球员更容易参与那些幕后交易？

　　卡洛斯：在文化问题上我可不是专家。但是在中国文化中，正义和邪恶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我在中国时曾听到不少中国人也这么说。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阴和阳，分别代表事物的消极和积极方面。如果你一直盯着阴阳鱼上黑色和白色的圆圈看，你将会看到在一个黑色背景上的巨大的白点，这说明正义和邪恶是多么容易混为一谈。

　　在中国球员的头脑中，正义就意味着严格执行领导的指令，至于事情本身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这种文化上的特性对中国球员和中国足球具体有哪些影响？

　　卡洛斯：从小中国球员就被要求学会服从。除了被动地接受来自上层的指示，他们别无选择。我记得来中国没多久就有人跟我讲过中国人的处事方式：当一项指令由金字塔尖发出后，处于下层的所有人都将无条件执行。如果你反对，等着你的只有出局的命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中国球员在面对假球这样的事情时很容易丧失判断力，尤其是当高层人物要求他们这么做时。在中国球员的头脑中，正义就意味着严格执行领导的指令，至于事情本身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已经无足轻重，因为求生的本能已经模糊了他们的道德准则。正像我刚才所说，这些事情是中国人自己告诉我的，通过在中国的经历，我本人也认同了这一判断。

　　———这和巴西有什么不同？

　　卡洛斯：在许多方面巴西都和中国一样混乱，不过说到足球两者就大不一样了，巴西球员从来不会去考虑收黑钱和做有损球队利益的事情。让我给你举个例子，在一项锦标赛的小组赛最后一轮比赛前，一支已经出线的球队面临这样的形势：如果最后一场平或者输，他们将在第二阶段中碰到更为容易的对手，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巴西球员仍然会全力争取胜利。如果你去向他们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赢球更为有利)，他们将会大声地斥责你，你将失去他们的尊重。类似的情况也可能出现在世界杯上，即使巴西队在前两场比赛中已经出线，他们最后一战的目标仍然是取胜，而不会去考虑淘汰赛阶段的对手。当然，在巴西也有某些俱乐部官员为了一己私利而去破坏游戏规则或者在球员转会上进行暗箱操作。但这和球员没有任何关系，阴暗面只存在于那些经理身上。总之，巴西球员的道德底线使得他们自觉地远离了足球领域的那些肮脏玩意。

　　巴西球员从来不会去考虑收黑钱和做有损球队利益的事情，道德底线使得他们自觉地远离了足球领域的那些肮脏玩意。

　　———你打算在将来的某一天重返中国吗？

　　卡洛斯：也许吧，但肯定不会是再作为主教练。我在中国的执教生涯已经结束，我的人生的确已经进入一个新阶段，我更愿意以其他的方式为足球做贡献。例如，我在离开中国前几周曾去青岛参观过一所足球学校，我是他们的赞助人之一。我很乐意参与这样的事业来帮助中国足球。这正是我想做的，当然我并不打算将来把很多的时间花在培养小孩子上面，但是只要是对足球运动有贡献，我都会投入热情。如果有一天我回去，将会是以俱乐部顾问或技术指导的身份回去。我对于加盟一支有巴西外援的中国俱乐部仍有兴趣，我愿意协调中巴球员之间的关系，但不会再坐在场边的教练席上。当教练本来就是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在中国当教练尤其如此，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烦心事。

　　——未来的几个月你准备怎么过呢？

　　卡洛斯：休息，我现在只想休息。我刚做了一次全面体检，我很高兴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很好。现在我住在库尔蒂巴，偶而也会去我在圣卡罗斯(位于圣保罗州，卡洛斯妻子的家乡)的家。天伦之乐，呃，当然还有美妙的沙滩浴，这一切是多么惬意。只有在这之后，我才会考虑将来的问题。

　　对手不光在球场

　　职业经历

　　切身体会

　　对于那些想要在中国取得成功的巴西教练，卡洛斯给出了一条很有价值的建议：关注你的对手——包括场上对手和来自俱乐部内部的对手。他对场上对手小心翼翼的观察使他首次西安之旅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他对内部对手斗争的失败导致了他本赛季的两次下课，先是在北京国安，随后在陕西国力。

　　2000年首次来到西安后，卡洛斯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每天好几个小时坐在电视机前，记住对手在场上的一举一动：“我会仔细观察场上队员的移动，特别注意对手阵型的空档，我们的射手可以从那里快速突破。”卡洛斯回忆说。

　　第二年卡洛斯继续了他的成功策略。根据对手的情况，他的阵型布置和进攻战术更加多变，决定球队战术的，不是陕西国力自己，而是对手。这个时期，他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录像的时间也增加了。他回忆道：“有时候一盘带子我会看15遍，以便找到一个办法，把对手的优势转变成我们的。”卡洛斯经常说，陕西国力就像是一个侏儒，却要和巨人交手。

　　陕西国力成功晋级甲A，并且在第一年甲A联赛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这让卡洛斯在西安成了明星。正是在这段时间，卡洛斯赢得了球迷的强烈支持和全省范围内的英雄般的声名。尽管后来因为健康问题离开了西安，但他在这段时间打下的基础对他本赛季重返陕西国力却是至关重要的。

　　北京的问题不在于我和彼德

　　然而和他曾经经历的荣耀相比，卡洛斯今年的第二次中国之行显然是黯淡的。他打算继续沿用2000-2001年的策略，但是他对某些从未预想过的问题毫无准备，来自俱乐部内部的压力导致了他的下台。赛季初在北京国安3个月短暂的执教经历已经预示了他此后重返陕西国力将不得不面对的某些东西。卡洛斯指出幕后斗争消极地影响着他的工作：“来北京的时候，我相信在一支财政条件和组织建设更好的球队，我们具备争夺冠军的必要条件。但是事与愿违，俱乐部出售了一些关键球员从中牟利，这影响了整支球队。”他认为俱乐部现在的排名反映了这个下滑趋势，他和新近离职的彼德教练没有任何责任。他说：“如果俱乐部的问题出在我身上，为什么北京现在排在倒数第三呢？这说明问题不在于我或者彼德，而是俱乐部的环境。”

　　陕西国力就像军营

　　卡洛斯因为内部斗争离开了北京，但是他在赛季中回到陕西国力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在这里他将面临比在北京更加激烈的内斗。英雄般的欢迎带来的热情很快枯萎了，他和俱乐部新经理王珀的斗争愈演愈烈。他说：“在陕西国力就像是在军营。在我面前，王珀总是很友好，但是当他想要给我让人不愉快的指令时，他会通过我的翻译。事实上，他很独裁，管理球队就像军队。也许这是因为他的军人背景。”

　　卡洛斯不断地抱怨王珀干涉了他的工作，他逐渐意识到，他没有条件在斗争中占据上风。这让他特别灰心，因为他对球队的潜力很有信心。尽管9月底最终被解雇，卡洛斯对他本赛季的中国之行并没有什么怨恨。回忆起自己的努力，他说：“我不认为这是一次失败。相反，我希望通过这件事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正在摧毁这个国家足球运动的朦胧的幕后交易上，我已经对中国足球的发展做出了我的贡献。”然而，卡洛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他说：“我在陕西遭遇的一切现在已经成了过去的一部分。我想说的一切都已经说了。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这个特别的赛季给卡洛斯上了一堂课，让他懂得了仔细观察复杂的内部权力斗争的必要性。毕竟，对手并不总出现在球场上，有时候会出现在最意料不到的地方。

　　老婆会用汉语砍价

　　生活态度

　　西安情结

　　尽管在中国的时间不算太短，但卡洛斯仍无法讲汉语，而且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他并没有很多的机会游览这个美丽的国家。不过这一切都无法妨碍卡洛斯在西安找到家的感觉，家乡库尔蒂巴和这座中国古城之间的巨大差异并没有让卡洛斯有任何不适，“人的一生当中有时候很有必要在其他的地方生活，新的环境将使我们有更多的机会了解这个世界，”听上去卡洛斯就像一个热爱冒险的旅行家。

　　但实际上卡洛斯是一个工作狂，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在西安的生活完全围绕陕西国力展开，每天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家看比赛录像。这样卡洛斯的闲暇时间就只剩下吃午饭和晚饭的时候，饮食也因此成为他了解西安的主要窗口。卡洛斯说：“总是有很多朋友、球迷或者俱乐部领导请我吃饭，只要有时间，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邀请，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这样的社交活动很快让卡洛斯产生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我能强烈地感受到当地人民的热情。他们很高兴我能来，我认为他们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时至今日，已经离开中国的卡洛斯对于西安仍然有一种归属感，他动情地回忆说，自己在西安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外来人：“西安对我很包容，这就是我喜欢在那里生活的原因。这座城市和我的家乡库尔蒂巴一样让我感到很舒适。”

　　西安比北京好，卡洛斯从不掩饰自己的这一观点。虽然卡洛斯赞扬了北京的发展程度，但他认为西安才是中国最适合生活的城市：“北京有着非常丰富的历史遗产，但是在那里3个月的生活却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即这座城市的历史氛围随着现代化的发展正在逐渐褪色。西安和北京一样历史悠久，但她的历史却被更好地保存了下来。”西安也正变得日新月异，但她的历史遗产却保存完好，这一点让卡洛斯很是欣赏。卡洛斯认为最重要的是在发展过程中寻找一种新与旧之间的平衡，他甚至痛心疾首地指出：“为了给现代化让路，中国正被毁坏得面目全非。”不过卡洛斯强调这并非中国独有的问题，他以巴西的情况作为例子：“看看我们的圣保罗吧，没有人否认她是一个大都市，有着许多的摩天大楼，但在那里我们已经几乎看不到一座有超过100年历史的房子了。”

　　卡洛斯对西安的热爱也许还受到了妻子的影响，不过她可比老公要强，因为她已经会讲汉语。2000年随卡洛斯刚到西安不久，卡洛斯的妻子就幸运地遇到了一位恰好在她的家乡圣卡罗斯生活过8年的中国女子，两人很自然地成了好朋友。“我简直无法相信在中国还有听说过圣卡罗斯的人。我们经常会数小时地呆在一起，她教给我汉语的基本语法。有时我们也会一起出去逛街，我甚至学会了和卖菜的小贩讨价还价。”卡洛斯的妻子说。她从不放过任何练习汉语的机会，在卡洛斯回国前的晚宴上，她与服务员的对话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当记者问她为什么不教卡洛斯学汉语时，她笑着回答说：“卡洛斯的身边总是跟着翻译，所以他没有学习汉语的环境，我就不一样了，不学汉语我就哪里都不能去，更不要说去买东西了。”尽管卡洛斯的妻子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了西安的生活，但是当记者问她将来是否还会来中国时，她却表示西安的经历虽然有趣，但对她来说却已足够。看来，卡洛斯要想和中国再续前缘，首先要说服自己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