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与奶粉

　　1991年3月1日是个大风天，一个40岁左右的北方妇女领着一个小孩站在北京大兴县的街头，风很大，妇人不断用裹头巾拭着眼角，那小孩子则用手推她：“你走啊，你快走啊。”然后两人抱头放声大哭。

　　多年以后，当李伟峰回忆多年以前的这个片断时，他都要摇着头叹息：“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转身走进火车头体工队那道大铁门时，她晕倒了。从那一刻起，我发誓要好好踢球，多多挣钱。”

　　这个情景将影响李伟峰一生，“至少三个月内，别人都不可以在妈妈面前提起大头的名字，一提她就掉眼泪。那时我狠命推她，撵她走，是不想让她看出我也伤心，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庭，从此以后，我也就再没有家的概念——不可以撒娇，不可以睡懒觉，不可以星期天与父亲去游乐园。”

　　在火车头体工队，大头是年龄最小的，他开始学习洗衣，像军人一样叠被子，有一次他把深色的袜子与球衣混在一起洗，结果第二天他像一匹斑马一样穿着混色的球衣混迹于队友之中，遭到众人的哄笑，“脱色的袜子是不可以混着其它东西洗的”，生活给了他第一条纪律。那年他12岁。

　　那段艰辛时光给李伟峰留下很多生活的诱惑，最大的诱惑便是“奶粉”，“雀巢奶粉，我觉得最高境界的享受就是雀巢奶粉”，体工队里开饭时间非常准时，年纪大的队员们总是抢在前面把牛奶喝了，轮到大头这帮“小屁孩”时，只有咂嘴的份了。所以，后来大头领了生平第一次工资时，就买了几大袋“雀巢”，“喝得我直反胃”。

　　妈妈仍然经常来看他，必带着奶粉，没钱，就买老家产的“白山奶粉”，很臊的一股味儿。

　　父亲和翡翠牌香烟

　　父亲车祸那天，大头去看了现场。从此以后，李伟峰就怕血，怕路上塞车，每次经过深圳机场大道那个拐弯处时，他都会别过头去。昨晚海埂路口出了车祸，好奇的司机想凑过去看热闹，大头有些变态地厉声说：“看什么看，走，快走！”

　　“我父亲最喜欢抽翡翠牌香烟，因为便宜。他的命太苦，现在我有钱了，但他享受不到了。”每年清明节，大头给父亲扫墓时，从不抽烟的他都要点上一根翡翠牌香烟，庄重地奠在父亲的坟前。

　　14岁那年，李伟峰左臂骨折，“爸爸不敢让妈妈知道，就一个人闷着，结果有一天我叔叔晚饭时说漏嘴，妈妈急了，爸爸居然这么大事都瞒着，饭桌上老两口就打起来了，爸爸性情宽厚，不敢还手。”

　　为了更好地照顾儿子，老两口后来变卖家当，迁往北京。大头的父亲在北京连中巴车都舍不得坐，因为一张票要两元钱，每次都挤公共汽车，上一次班倒几次车，“天太热，父亲长了一身痱子，每晚都痒得睡不着。后来干脆住在公司办公室里，因为这可以省下租房的钱。”

　　1998赛季，李伟峰挣了50万，这是他平生第一笔巨款，他一分不动地交给父亲，“买房，爸，咱买一套4室2厅双卫的房”，父亲在北京城转呀转，拿着计算器反复比较了几十家房产，全家开会一致通过，按揭计划，“行，就这儿了。”

　　“不卖，就是我以后挣不了钱这房也不能卖，租也不行！”大头少有地跟母亲急了一次，是因为母亲想跟儿子去深圳定居，觉得北京的房子空着很可惜，“妈，这房是我爸的一个念想啊！”

　　经过大头同意，我可以公开一个秘密，一个大头在十强赛进球的秘密：去年阴历七月十五，绿岛，李伟峰午夜时分突然看见了父亲，“他站在我床前摸我的头，我虽然看不清爸爸的脸，但我感觉那就是他，所以我大叫：爸爸。爸爸的影子嗖地不见了。同屋的是李明，他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了他。第二天，我、小范、李明都去烧香，我买了一刀纸钱，就在路边烧了，纸钱烧着的时候，我觉得爸爸是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后来我进球了，就是爸爸手摸的地方顶进的，那天我双手合什跪在场边，说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朱广沪和作文

　　在巴西，朱广沪第一天见着李伟峰，就接惯例交待他写篇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好好踢球，多多挣钱，以后要当大球星，当五大洲最好的中后卫，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球踢好就可以让我爸我妈我哥过上好日子，把家里的生活条件改善很多，当然还要为国争光……”直到现在，朱广沪还把这篇作文锁在抽屉里，这篇行文幼拙的作文透着一股真实劲儿，因为这篇作文，朱广沪开始了与李伟峰之间父子般的感情。

　　“瓜拉尼俱乐部给我们的宿舍是间大房子，就和北京的大车店一样，几十个人住在格子间里，半夜磨牙的、说梦话的、放屁的，全能听见，但这是我快乐的时光，因为我真正开始实现自己的梦想。”

　　李伟峰过去踢的是中场前腰，后来改打中卫，在瓜拉尼时经常自己偷练，但巴西教练认为这是不科学的。“我们那儿有个小铁门，可以通到训练场，每晚我就钻进去一通瞎练，巴西教练发现后把铁门锁上，我就翻门而入。有一次，门上的铁刺把我挂在半空，上下不得，痛得我哇哇大叫，直到朱指导来了才把我救下来。”

　　“没有朱广沪，有我的今天吗？”大头反问。而朱广沪说，他看中李伟峰的就是重情义，重情义的人能成大器。

　　李霞与恋母情结

　　李伟峰开始恋爱了。有一天他反复问我一个问题：“要是对一个女人真正好了，是不是很危险？”我说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他便很惘然。

　　事实上人们并不确切他和“天籁村”那个端庄的主持人到了什么程度，但我发现这家伙已经有3个月处于神秘的激动中，这几天即使在医院打吊针的时候，他手机上的短信息也在疯狂地来来往往。

　　“你说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吧。”我问。

　　“说不上来，反正要宽容，要能接受我和我的家庭，”他努力寻找答案。

　　“还要喜欢小动物的那种吗？”我又问。

　　“哈，应该是。”他说，并补充：“还能陪我妈说话的那种。”

　　“你是恋母情结者。”把定论扔给他。

　　他一惊，然后承认。

　　父亲、母亲、朱广沪、李霞——或不是李霞，这个青年生命里总会有一个位置留给某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有母性的光芒，而且会给他。

　　现在的问题不是感情的问题，而是责任的问题，李伟峰这个大孝子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要为母亲负责：“我妈一天听不到我的声音就着急，她需要说话，我在家时她可以跟我唠叨，我不在家她就只有和媳妇唠叨。”

　　“是儿媳，也是女儿。”大头说得近乎斩钉截铁。

　　“有一天，我肯定会不踢球了，妈妈、我、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一块儿去照全家福，全家都在笑——那是很美妙的时光。”大头说。(本报记者李承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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