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祖武平日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得听“老板”的；

　　现在，“老板”让他写一份辞职报告，杨祖武也只能听“老板”的了……

　　?1?我猜想杨祖武是在一种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得知自己“下课”的消息的——那个时候，伴随着刚刚敲响的2002新年的钟声，55岁的杨祖武或许正在踌躇满志地要在新的一个赛 季里，甩开膀子大干一场，把过去几年中给“老板”丢的面子全部挣回来！

　　突然之间，“老板”把一支“手枪”递到他的手上——“你自己写一份辞职报告吧”，这等同于命令他“自绝”。于是，杨祖武只能举枪瞄准自己的太阳穴，并且扣动板机……

　　我不知道，杨祖武在扣动板机时，会不会坚定地对对方喊出：是！我听“老板”的！

　　?2?杨祖武下课啦！当听到这一消息时，我一时分不清到底应当用“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来判定。电话里，周宁不以为然地对我说：“咱俩打个赌吧，我说‘杨大爷’(杨祖武的绰号)肯定下不了课，赌一顿鲍鱼的……”

　　是的，在此之前，几乎没有谁认定杨祖武真的会下课(该不该下课另当别论)，包括杨祖武本人——不然，他不会在元旦那天自己的办公室里，对打来电话采访的《北青报》记者王咏说：“你们可以放假，我可放不了假，我手上还那么多事儿呢……”

　　但杨祖武以及不相信杨祖武会下课的人，都不觉忽略了一点：对于“老板”来说，再没有任何别的事情比让自己的下属“下课”更容易去做的了。

　　?3?年轻时的杨祖武是足球运动员，场上司职中后卫，曾经是70年代中期北京队中的绝对主力。据说，其比赛作风勇猛、顽强，敢打敢拼。我没见过杨祖武踢球，我猜测他的弱点可能在于技术、意识上；换句话说，他应当大体属于那种场上直来直去，有勇无谋但精神可嘉、斗志旺盛类型的球员。

　　杨祖武偶尔谈起过他退役之后的一些事情——他那时根正苗红，思想觉悟高，基本上相当于“听党的话，跟党走”的有志之士，所以，告别球场的他，被组织上留在了先农坛大院的体工队里，先后在垒球队、女足和男足当“班主任”，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领队”的职务。

　　1994年首届职业联赛出炉，杨祖武是北京队的领队；年底，北京市体委和中信国安联姻，成立了北京国安俱乐部，杨祖武作为体委委派的人，成为了俱乐部的副总经理。

　　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仕途”——在仕途上游走，对于常年置身体工队这一单一环境、涉世未深的杨祖武来说，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杨祖武还是很快地进入了角色——他在是“听老板的”还是“听体委”的二者之中，做出了一个正确的、也是识实务的选择——前者。

　　所以，在随后中信国安与北京体委几乎彻底决裂之后，出身体委的杨祖武安然无恙地得以“存活”下来了。

　　?4?1995、1996包括1997三年，可谓是北京国安无限风光的日子，也可谓是杨祖武风光无限的日子。虽然，那个时候，杨祖武无论在先农坛还是工体的办公室，都给人以要么拥挤嘈杂、要么低矮阴暗的感觉。你根本想像不出，一位堂堂的首都俱乐部的副总经理，还“常务”，会在那样一种工作环境中“生长”。

　　如果杨祖武不说“粗口”，再戴上眼镜，穿上西服的话，他还真的很有些高级管理人员的样子。但，遗憾的是，杨祖武经常“骂人”——很大的声，也很难听。我如果不想欺骗自己的话，我必须说，从1995年一直到1999年，我便是在他的“骂声”中成长起来的。

　　“董路！你妈了‘崩’！你丫又瞎□□写什么啦？！”——这是杨祖武比较典型的骂人句式。那时我经常在他的怒骂中，体如筛糠。

　　最近两年多，杨祖武绝少再这样“骂”我了——也许他可能想到过如果再骂的话，我会当仁不让地还嘴吧。

　　?5?被杨祖武骂的人很多，但杨祖武被“老板”骂的时候也不少——比如，国安某一场比赛没打好或者交待的事情没办好，杨祖武会被传唤过去，站在“老板”办公室的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被端坐在大班台后面沙发里的“老板”一通劈头盖脸地“痛骂”。

　　等“老板”骂痛快了，杨祖武解放了，回到俱乐部，他开始如法炮制地坐在大班台后面的椅子上痛骂下属。

　　这有点类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一种工作作风或者说工作方式是北京国安俱乐部一个“危害极大的痼疾”——缺少一种平和交流的基本的工作氛围。

　　骂人，被骂；再骂人，再被骂……杨祖武在这样无休无止的骂人与被骂中度过了在国安俱乐部的每一天——在骂人中体验权力的拥有，在被骂中害怕权力的失去，这甚至彻底改变了杨祖武的性格与个性——一切都充满了矛盾。

　　?6?杨祖武是“工作狂”。我觉得，如果在全北京市所有的几百万劳动者中，按平均每年工作时间的长短计算，杨祖武足以轻松地进入前十名，甚至前八、前六、三甲，甚至可以坐二望一。除了大年除夕，你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节假日把电话打到他的家里，他的太太都会用柔和的声音告诉你：杨祖武不在，你打他办公室吧。

　　我曾经非常不理解杨祖武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一定要每天都加班，每个节假日都去上班，我甚至怀疑真的有那么多的事情要等他去做吗？

　　但，我必须承认：我佩服他的这种精神；我想，他的这种精神也应当感动过他的“老板”。

　　大概是1999年吧。杨祖武在打网球锻炼身体时，右脚跟踺不幸断裂。在医院做完手术没几天，他就上班了！他把床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每天白天躺在床上办公，晚上躺在床上睡觉。

　　他像一位眷恋家乡土地的农民一样，眷恋着自己的办公室——仿佛是担心自己只要离开那一分钟，自己的位子就会被别人坐上去一样。

　　?7?杨祖武“抠门儿”。这是除了“爱骂人”以外，他的又一大特性。他把俱乐部的每一分钱，都看成是他自己的似的。他省钱，极端地省钱，他是为他的“老板”省钱——虽然，他的“老板”真不见得在乎那点钱。

　　比如，想引进的内援要个几十万的“安家费”，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情况还没汇报到“老板”那，杨祖武就一竿子把人家回绝了！结果是，他为“老板”省了大钱，却让国安队的实力无法增强。杨祖武忘却了一点：对于“老板”来说，“面子”比钱要重要一百倍，球队战绩不佳，你省多少钱，“功劳”都足以被一笔勾销，变得一钱不值了。

　　杨祖武真的不“贪”。如果他“贪”的话，每年经他点头便可以收入和支出的钱少说也有千八百万，他轻轻松松地弄个百八十万压根不成问题。但他却来者“全”拒。1995年的时候，他在外企工作的一位朋友为国安拉来了20万美金的胸前广告，按规定，这其中应当有百分之二十的中介提成，但杨祖武居然劝自己的朋友别要这笔钱了，而把20万美金分文不少地纳到了俱乐部收入的账下。

　　杨祖武是忠诚的。虽然这种忠诚看上去更像是对“老板”的忠诚而不一定是对“事业”的忠诚。但在时下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里，杨祖武的这种忠诚是很难得的。

　　杨祖武的月工资——前几年是2000多，近两年是3000多。这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标准。

　　?8?杨祖武缺少足够的文化底蕴。如果没有职业联赛，杨祖武的经验便足以让他轻松地应付球队领队的工作。但在“球队领队”与“俱乐部经理”这两个角色之间的要求相隔着“一百万的光年”。杨祖武曾经自信地以为，他的经验和能力足够了，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更可悲的是：因为担心被“老板”呵斥，他不敢更多地向“老板”请示；因为担心被下属瞧不起，他又不会更多地与下属交流，于是，在许多新的问题出现的时候，他只能孤独地凭借他有限的个人能力去面对——他很痛苦，但他又有苦说不出，他常常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但他真的又不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

　　最近一年多，杨祖武开始疯狂地读书；所读的书恐怕比他此前一辈子读的书还要多。他意识到了通过读书提高自己的重要性——从《康熙大帝》到《曾国藩攻略》，从《英国足球管理》到《美国素质教育》……在队会上，他会把从书中读来的有用的东西再讲给队员们听，由浅入深、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但，读书或许可以改变他的文化水平，但读书改变不了的是他身上的“精神枷锁”。

　　?9?就在不久前的沈阳，我和杨祖武有过一次交谈。

　　我问他：“您本身搞了这么多年的足球，难道您真的看不出国安俱乐部在许多方面的决策，是违反足球规律的吗？您真的认为老板说的、做的就都是正确的吗？”

　　杨祖武愣了愣，但他的回答既在我的意料之中，也让我非常失望。他说：“那么着，我给老板打工，我当然得听老板的——老板说怎么办，我就得怎么办，没别的！”

　　坦白地讲，这是可悲的。可悲之处在于：因为对“老板”的忠心，杨祖武个人失去了独立的思考与判断，甚至失去了独立的性格与个性，他几乎变成了一件附属品、一个影子和一个空壳——他只有虔诚地等待着“老板”的指令；然后，再拼命地按照那些指令冲上去……

　　至于那些指令的正确抑或错误，都不重要了——恐怕久而久之，杨祖武头脑里根本就不存在这根“弦”了。

　　有一天，杨祖武对我说：“瞧着没有，’94、’95年那一批俱乐部总经理，一直还‘活’着的就只剩下我和郁知非了……”

　　不久前，随着上海申花的易帜，郁知非也名存实亡了，杨祖武坚持到了最后——国安永远争第一，祖武永远争“最后”。

　　我想，杨祖武想到这些，多少会少一些失落吧。

　　?10?我听说3日那天晚上，也就是杨祖武接到“老板”给自己的最后那道指令——写辞职报告的晚上，平常几乎很少喝酒的杨祖武一个人在家喝起酒……

　　我又听说4日那天中午，也就是杨祖武递上辞呈后，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位友人的电话，听到对方的安慰之语，平常耀武扬威的杨祖武的眼角不觉湿润了……

　　那天晚上，我把电话打到杨祖武的手机上。杨祖武刚刚从俱乐部办公室出来，开车准备离开工体回家。

　　我说：“从前我想请您吃饭，您怕被人说成‘受贿’不敢去；现在行了吧，哪天我请您？”

　　杨祖武的笑声很艰难地传来：“好，等我这两天把工作交接完了的吧……”

　　在结束通话前，我听到电话那头工体看门的大爷冲杨祖武喊道：“西门不开了，您走东门吧！”

　　我想，这或许是“天意”——杨祖武此前所走的那道“西门”关上了；他只有去走“东门”了……

　　?11?杨祖武下课的消息甫一传出，新浪网上一位北京网友便发帖子高呼：太好啦！真是大快人心！

　　如果从北京国安队的现实与未来的角度上看，杨祖武下课不能说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杨祖武对国安近年的衰落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他的下课也会让关心国安的人们对他的继任者建筑起一份新的希望。

　　我不得不说，杨祖武在8年中的忠心耿耿、辛苦劳作，最终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是一场悲剧。但，这绝不是杨祖武一个人的悲剧——只不过，作为下属，他可以“下课”；而作为“老板”，却永远不会“下课”而己。

　　不过，我还是觉得下课对杨祖武来说，也不一定就不是一件好事——他解脱了，他可以不用加班了，他有时间打他钟爱的网球了，并且，重要的是，他有机会去寻找那个失去多年的自我了……

　　55岁，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也并不算老。

　　您说呢？“杨大爷”？

　　?12?我们都是生活与生命的过客。如果说我们走错了一步的话，我们必须去做的是走好下一步……(董路)

　　本新闻为青年体育-北京足球独家提供给新浪网，其他网站如需转载、改编，需与新浪网直接联系。

   新浪足球彩票系列短信助您决胜千里！
      订中国队与世界杯新闻 国脚动态随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