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了挥手，霍顿终于走了，这一回离开成都的时候，他依然像从前离开北京和上海一样，带走的是失败的记录。他也许还不明白，想在中国成功，仅有绅士风度和足球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对于霍顿在中国足坛的失败，不少人都认为主要原因并非是其执教能力的欠缺，而是其无比固执的性格。记者在成都与霍顿接触一年多里，从霍顿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情上，能够看到霍顿总想与人为善但到头来却事与愿违的怪事。从某种角度讲，这似乎是他介入中国足球的宿命。

　　作为一个善意的旁观者，记者为他难过，但面对这样的悲剧也是束手无策。

　　他的知己是咖啡和音乐

　　霍顿入主商务通不久，曾向记者打听在成都什么地方才能买到英文文学作品，并对成都缺少可以让他放松精神的场所感到失望。他曾经告诉记者，他喜欢听爱尔兰著名的摇滚乐队U2的音乐，喜欢到酒吧里看现场的乐队表演，喜欢自己一个人品一口红酒读一读小说。他说：“我离开英国已经很多年了，我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英国绅士，但是我与每一个人一样重视自己的生活质量。”离开球场的霍顿喜欢与记者谈足球以外的话题，我们常常喝着一杯又一杯他喜欢的黑咖啡聊电影、聊音乐。一个苹果一杯黑咖啡，这就是霍顿给自己订的“减肥食谱”。记者第一次与霍顿的长谈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进行的，自认为自己身材走样缺乏美感的霍顿告诉记者，每天中午他都得抵抗美味食品的诱惑。

　　由于霍顿与商务通球员沟通多次，并在征得俱乐部同意后实行走训制，几乎每天中午霍顿都是在成都假日酒店度过的，就算去客场打比赛，他也尽量在当地找假日酒店打发自己的闲暇时光。久而久之，他与成都假日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成了朋友，以至于联赛结束后霍顿邀请球员们出席的私人酒会也是假日酒店友情提供的。据酒店的服务员介绍，霍顿每个休息日都是一杯咖啡，最多点一杯红酒，他会在这里独自一人度过整个中午时光。

　　只要不是比赛时间，霍顿喜欢把自己放在有气氛、有好音乐的酒吧里，与他的助手、守门员教练马瑞安一样，霍顿也偏爱菲律宾乐队，在霍顿离开成都的那一天，这支长期在酒吧驻唱的乐队竟全体出马前往机场送行。他们告诉记者，霍顿是个很开朗的人，对音乐很热爱。

　　他对媒体由失望到“斗争”

　　记者曾经开诚布公地问过霍顿：“你知不知道由于你不善于与球迷及媒体进行交流与沟通，你自己给自己形成了很多的阻力与压力？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善一下这种工作环境？”

　　谁知霍顿非常认真地对记者说：“我试过很多种方法与大家沟通，我主动给记者讲足球课，希望大家能了解我们的比赛安排；同时我还专门写文章告诉球迷们如何才能帮助自己的球队在面对各种局势时保持好的心态，让他们与球队紧紧团结在一起。但是我很失望，不管我做过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现状。”霍顿说完这一席话后沉默了良久，就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我说：“你知道，我是一名职业足球教练，我会对我的工作负责，对足球负责，我不会为了讨好谁而放弃足球的原则。”

　　事实上刚刚踏进全兴大门的霍顿的确试过与媒体及球迷们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他在与全兴俱乐部的签字仪式上说过：“我知道我的到来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受到所有人欢迎的人，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我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并且我希望我在成都能够受到支持！”

　　而就在球队上海埂前，成都球迷还给霍顿开了个送行会，虽然霍顿对这样的形式并不习惯，但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到海埂后，他也很快与成都记者们互相熟悉了，并且接受记者的邀请与成都各大媒体的记者们一起度过了他入主商务通后的第一个节日——圣诞节。

　　不过很快，由于一些关于霍顿对全兴俱乐部不满的报道见诸报端，让霍顿很难过。圣诞夜霍顿与记者们一起看英超时说过：“如果俱乐部给我足够的钱，我当然愿意买下像欧文这样的球员。”但这句话被媒体认定为霍顿对全兴俱乐部不听他的意见，在摘牌会上放走曲圣卿而大为光火，一时间让霍顿与俱乐部之间的关系继“翻译事件”后进一步紧张。连总经理许勇都声称要等霍顿回成都后长谈一次，霍顿对成都媒体开始失望。

　　当然媒体与球迷攻击得最多的还是霍顿关于比坎尼奇的使用问题，霍顿曾经在海埂集训时主动告诉我他对比坎尼奇的欣赏：“这是一名很优秀的球员，他的训练很好，我很高兴球队里有一名这样有经验的球员存在。”但是很快，比坎尼奇失去了霍顿的信任，霍顿解释说是因为比坎的状态有所下降，而同时朱琪等人的表现非常突出，所以他不能让比坎成为主力球员。由于比坎时不时通过媒体表达一下自己的苦闷，球迷对霍顿更是“恨之入骨”，霍顿则对媒体与球迷越来越不愿也不敢交流。他告诉我说：“我的压力不是来自于他们的，球迷也好媒体也好，都不足以给我什么压力。我当了25年的足球教练，如果场场比赛都压力重重的话，我早就不在人世了。”说这番话时，霍顿刚刚从柳州回到成都，商务通正在四连败的噩梦中。而当他终于在主场击退辽宁队后，高兴地对我说：“我说过，我不用讨好任何一个人，我只要努力工作，就可以干出成绩！”

　　他的内心如此压抑

　　当然事实上霍顿说他感受不到压力完全是假话，当成都媒体爆炒全兴俱乐部下赛季主帅已经有方向时，霍顿的心情也很压抑。但是霍顿一直劝记者要保持一种乐观的自信的态度，要明白自己的明天不会比今天更差：“你要明白，学会微笑地面对生活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而对我们生活在重重压力之下的特殊职业的人来说，就更重要了！”这让霍顿的翻译感触良多，他告诉记者：“其实霍顿是一名很好相处的教练，生活上如果你不能成为他的朋友，他是绝不会将这种感情带到球场上来的！在我看来，能在这样的压力下保持一种始终如一的工作热情是非常了不起的精神。”

　　当第三阶段比赛开始后，商务通球员因参加九运会伤痕累累时，霍顿曾大光其火闹了次罢训。而事实证明，正是由于多名主力球员的缺阵，球队在最后收官阶段的几场重要比赛中输掉了，而导致最后排名无法进入前三名。

　　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霍顿开始坚决地拒绝所有媒体的采访。当他最后决定接受我的独家专访时，他已经准备好了开私人酒会告别成都了。但是当霍顿为记者调制他的黑咖啡后，他还是说：“所有有争议的话题都不该成为这次会谈的内容，我们只该视其为私人会谈，只说一些让我们心情愉悦的话题。”

　　他为何从来不批评球员

　　霍顿从不在公开场合批评他的任何一名球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认为中国球员在足球理念上有两个极大的缺陷，一是足球理论知识，二是自信心。霍顿告诉我：“教会一名球员踢球的最好方式，就是告诉他，他踢得很好非常正确，如果可以有一点点改进的话，就完美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在训练场上霍顿的叫好声从不停止——当守方失误时他就表扬进攻方，当进攻球员出问题时，他就大夸防守成功。但是霍顿非常注重足球理论知识的传授，对霍顿十分推崇的魏群曾经对我说过：“霍顿的工作也许很多人都能干，但是就是没有人发现这是他该干的工作！中国足球的窗户纸是霍顿捅破的，我们十几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现实是霍顿改变的。不管球迷说什么，我们自己知道谁是好教练！”而当我最后一次要求霍顿评价一下他的球员们时，霍顿非常骄傲地说：“全兴拥有的是中国最好的球员，在这里每条线上都有足以进入国家队的优秀球员。我在我们与大连比赛前就告诉过他们，只要他们自己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夺得冠军！但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能力没有真正地认识清楚，而今年的联赛又被拉得过长，分割得过碎，对一支刚刚开始建立夺冠信心的球队来说，会出现些问题。”说到这里，霍顿停了一下，向到办公室来向他道别的助手黎兵重复了一句刚刚对我说过的话，并要黎兵证实给我听。黎兵只是笑笑，霍顿说：“黎兵是名非常出色的球员，也是一名天生教练气质的球员。他为人低调但是很自信，这是很重要的品质。”

　　最后一刻他决定不发牢骚

　　全兴俱乐部请过三名外教，其中米罗西执教过两次，塔瓦雷斯首次带球队冲入三甲。但是尽管塔瓦雷斯与米罗西都受到过球迷的拥戴，但是事实上，两位主教练离开全兴时都很冷清，而且两个人都惯例地进行过一次告别式采访，都发过一些怨气，说过一些球员及俱乐部的“坏话”。当记者请霍顿也说说他对俱乐部或球员的不满时，霍顿竟摊了摊手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在背后说别人的不是。”他说，如果我与俱乐部或者球员之间有问题，我们会用我们应该用的方式去解决，而不是通过媒体进行传播。

　　也许正是如此，霍顿的离去收到了球员与俱乐部不少官员赠送的高档礼品。而在他12月18日挥别成都的时候，俱乐部由许勇代表，大部分球员也主动前往机场送行。

　　高健斌与霍顿紧紧拥抱，他说：“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也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你永远是我的教练！”已经决意回上海的朱琪更是自作主张地向俱乐部推荐了霍顿做主教练，虽然没能成功，但一向个性内向孤僻的朱琪主动到机场并作出这样的举动已是十分难得。黎兵是最后一个与霍顿拥别的人，黎兵只是轻轻地说：“永远祝福你！”而霍顿则沉默了半晌，向所有人说了一句：“GOODLUCKY！”

　　原来答应了接受成都某电视台现场采访的霍顿，等到镜头对准他的时候，他竟然又一言不发了。记者看得出来，他到现在还是没有真正搞明白：自己在中国足坛的路怎么就这么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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