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乐恒系‘非因公负伤’辽足就车祸事件最终了断”。昨日晨起上网，开机便见这样的标题。新世纪刚刚开头，难道就只有这一件礼物可以给曲乐恒--这个只有23岁但却截瘫在床的前足球运动员了吗？

　　手中握有曲乐恒的手机号码，但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拨他的电话。能问他什么？又能听他说什么？

　　见到曲乐恒是整整1月前，2000年12月5日。后来有关那次见面的报道，我用了很多笔墨写他的锻炼、他的玩笑、他对未来的“乐观”和“无所谓”，并差点儿用了一个过于文艺的标题--“23岁曲乐恒，试着与命运和解”。

　　其实那时严峻的年关就在眼前，所有人都看得见。他的床边有一个箱子，里面是他而今须臾不能离开的东西--尿垫。那是几天前俱乐部终于又打了几千元到账，家里赶紧去买回来的。一箱子尿垫，不过700元的事，但是，“得抓紧，要不到没钱时又没得用了！”

　　这样时候的乐观和对命运的顺从，显出可爱，却让人不忍。后来我满腹惆怅地做出了我的版，字里行间满是曲乐恒的笑颜。只是在最后，我登出了为曲乐恒募捐的银行账号，希望“大家来帮曲乐恒”。一个朋友看见了，直通通地问：“他还要募捐，踢这些年球钱还没挣够？！”我记得当时悚然一惊，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日子，关心曲乐恒的人都在做同样的事--等他这件事的结果。这结果今天来了。

　　昨天上午，我终于还是打通了曲乐恒的电话：“你现在怎么样？”

　　他说：“还行。”

　　“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什么可说的，能说什么呀。”

　　“将来怎么办？”

　　“再说吧。”

　　“我一直在想上次见你你那么乐观，是因为你没有想到真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我想到了，我了解这些人。”

　　说这话时，电话那头他笑了笑，我却听出心寒。说一声“好好照顾自己”

　　我收了线，“世纪之交怎么过的”之类的问题不想再问。唯一的安慰是知道他那位打乒乓球的女朋友来了，在北京，现在跟他在一起。他们原商量着2000年底要结婚的，就在“4.26车祸事件”发生前不久的日子里。

　　上一次，我那个最终名为《23岁曲乐恒：只要让我站起来的》的版，访谈内容出奇的少，只因为那天采访临结束，曲乐恒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话时语气和表情我现在还记得，他说：“有些话，是不是现在说还太早，万一人家俱乐部最后还管我呢？”

　　昨天的电话里我问他：“上次那些话你怕说得太早，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又笑了笑：“现在还说那些？那些话都过时了。”

　　可我，还是想把他这些话都写下来，只是不知道，还有意义吗？谁会听？

　　运动员的保障谁来管？

　　记者：我在网上看到，俱乐部方面曾经有过一个表态，要管你一辈子。

　　曲乐恒：对，受伤时有过这话：“这辈子都是我们俱乐部的人，上美国治都行。”常总讲的，“全世界各地都行，你想上哪治就上哪治。”

　　记者：现在因为这个合约快到期了，大家都在讨论该怎么办，俱乐部也请了法律专家和媒体……

　　曲乐恒：对，好像俱乐部也在招律师和媒体说，说它已经没有给我付医疗费这个责任了，它仅仅是道义，因为工伤划不进去，所以他们就没有责任管我。

　　记者：听到这些说法你怎么想？

　　曲乐恒：我就想，那我运动员的保障谁来管？我们运动员的权利和自由从小都是俱乐部给拿去的，那我们这个劳动权的保障谁负责？我觉得这方面不太合理。

　　我们和工厂工人的8小时工作制不太一样，我们打比赛就跟军人打仗似的，做父母从小把孩子送去当兵，那出了问题谁负责，那不得部队负责吗？我觉得我这也应该是这个道理。它有权利24小时监护我，要不然它为什么不让我晚上回家睡去呢？

　　而是它说几点几点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对吧？而且我也并不是在睡觉时间，不是半夜我跳窗户出去玩儿，我出去的时间就是你给大家吃饭的时间，那么我去吃饭不对吗？

　　另外，足协规定我们不满26岁不能转会，我现在就是想转会俱乐部也不会放我。

　　虽然我现在跟俱乐部的约是一年一签，但是合同中止了以后，我想转会也转不了，所以实质上来讲，等于是直接签到26岁，26岁之前你等于就是没有自由了，没有自由转会的权利，等于你跟俱乐部的关系起码得到26岁。现在我伤了，就来谈一年签约到期的事，这玩意儿我觉得不太合理。

　　另外一个，比如在外国，运动员的保险，都是俱乐部给你保，你要有什么事儿，都不用俱乐部掺和，保险公司就整个给你负责了，很规范。那些钱足够你去看病了也好，或者保障你的将来。在我们这块儿就没有这些东西，那谁来保证我们的将来？

　　今年是我伤了，明年不等于别人不伤。

　　张玉宁能供我一辈子？

　　记者：这也是你这件事情我觉得大家比较有可探讨的地方。比如桑兰的事情出来，带来的一个结果就是运动员伤害保险规定的出台。但是现在我也在网上看见有一种说法，认为你跟桑兰那事儿不一样，桑兰那是属于在训练比赛中间，而你是伤在出去玩的时候。有人认为，这件事出来有运动员不自律的因素在里面。你对这个怎么看？

　　曲乐恒：我觉得那就是我的自由时间，这段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啊。而且我出去吃也不是半夜出去吃，我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去吃的饭。

　　记者：没喝酒吧？

　　曲乐恒：俱乐部已经公开在记者面前说“没喝酒”，“没有任何的违规事件”。

　　记者：这样一些话听着也挺难过的吧？

　　曲乐恒：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也有我的道理。

　　就像国外运动员他也有出意外，意外保险不管你是干什么出的这个事儿，都保险。

　　记者：有一种分析，认为你将来只能走诉诸法律这条路，就是说你将来只能是将矛头指向你的一个队友。

　　曲乐恒：我从来到北京以后，我父母一直在我身边，哪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当初我都没有想过打官司这一说，全力以赴就是治病，别的都没想，怎么能想到打官司呢。

　　记者：可现在，从俱乐部那边好像已经没有责任，那你将来要想解决你的问题，有一种意见就说，你就只有去找张玉宁。

　　曲乐恒：其实本身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跟张玉宁本身关系也不错，我不想影响他的前途，也不想干扰他这个那个、比赛什么的。但是既然事儿出了吧，怎么讲呢，我是想尽量避免打官司，我要是好了，我一分钱我也不要，但要是不好的情况下，我想应该是俱乐部或是什么单位去负责你比较合理。我觉得管张玉宁要多钱，要一千万也弥补不了这个损失，对不对？所以，他就是给我钱也不可能供我一辈子，看病、治病、我的经济损失费也弥补不了。

　　我们这个行业它跟工厂上班不一样，你是专业运动员，你就应该享有专业的那种待遇。俱乐部的财富也都是我们队员创造出来的，我们肖像权，各种权利你都剥夺了，那我们有意外发生，一点保障都没有，那我觉得说不过去。

　　能做正常人就很满足

　　记者：现在身体的进展怎么样？

　　曲乐恒：还是有进步，但是还是慢，比想象的还是慢。有几个部位能动一动。

　　练习走路得带着肢具。如果自己现在什么也不靠的话，站都站不起来。

　　记者：治疗方面是什么状况，听说有什么药给停了是吗？

　　曲乐恒：这儿有个专家，汪家忠，是这里脊髓神经科的专家，他建议我用GM1，到这儿以后我加大剂量，打了两个疗程有了不少进展，现在不是停了嘛。主要也是钱的问题。

　　记者：说是一支800块钱是吗？

　　曲乐恒：一盒800元卖我还算是优惠了。一盒用一天。

　　记者：是一种什么药啊？

　　曲乐恒：这种药叫舒捷因，主要就是用于神经恢复。

　　记者：现在用还有用吗？

　　曲乐恒：大夫前两天看见我还说：“你还得用。”

　　记者：大家很关心你的心情。

　　曲乐恒：心情，还可以，就是说你俱乐部真的不管我了，靠我自己我也不是说不能生活。又不是说哪个受这个伤的都是很富有的人，也能生活。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合理，怎么讲，太过分了，如果不管我的话。

　　记者：对将来，有些什么样的愿望？

　　曲乐恒：最大的愿望还是踢球呗，但是这个可能性几乎已经没有了，特渺茫特渺茫。这是事实。愿望嘛，只要自己活得开心些，这就是最好的愿望了。我对自己始终非常相信。要是老琢磨将来不能站起来什么的，那也不行，心里也受不了。

　　我就想，只要能让我站起来，让我走一走，走得好不好都无所谓。当时我就这个想法。我当时问大夫“我能不能踢球”，他说“不能”，我就说“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什么都不耽误”，大夫如果说“不可能”，那行，那我再降低一个标准呗。

　　但是再低了，我可能就接受不了了。

　　记者：那大夫就是跟你说到，能像一个普通人，是吗？

　　曲乐恒：没有。后来我听记者招待会说希望很渺茫，5%还是百分之几。

　　不过，现在我对这个科学、科技有信心，对自己这个病的恢复也有信心，但是光靠我自己恢复，恐怕很难恢复到那个正常人的程度。我想，起码恢复到差不多，然后大家再帮我一下，我将来回到正常人中，没问题。(吴菲)

　　背景

　　1月3日，辽足俱乐部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作出了处理“4.26车祸事件”的最终决定。而此前，关于是否应该与曲乐恒签署工作合同、是否应该承担曲乐恒的医疗及生活保障的费用等问题，辽足俱乐部与曲家在2000年里一直没有达成共同意见。

　　《关于曲乐恒非因公负伤的处理决定》(全文如下)

　　2000年4月26日曲乐恒因私外出，因车祸造成重伤，对此俱乐部深表痛惜。

　　根据国家有关法律法规，以及对曲乐恒车祸事件的具体分析，认定曲乐恒属于非因公负伤。但俱乐部本着对其负责的精神，经研究作出以下决定：

　　一、2001年1月至2001年12月，每月借支给曲乐恒医疗等相关费用人民币1.1万元整。

　　二、2001年1月至2001年12月每月给予曲乐恒补助费3000元。

　　以上决定，如曲乐恒本人有不同意见，可通过有关部门进行仲裁。

　　辽足足球俱乐部股份有限公司

　　2000年12月30日

　　在这份决定中，辽足已经明确地提出曲乐恒的情况不在公伤的处理范围，辽足也不会按照公伤的处理方法来处理。另外，从一开始就一直负责处理“车祸事件”的主要领导，原辽足俱乐部总经理钟晓哲表示，这是辽足俱乐部2000年领导班子做出的最后决定，每个部门的经理都参与了拟定和修改这份决定的工作，而且高层领导已经有指示，这个决定也不会再进行更改。(刘志向)

　　大家来帮

　　曲乐恒

　　这是队友李金羽委托其父母，为曲乐恒在银行开设的账号。

　　所有关心曲乐恒的人，请尽心尽力而为。

　　户名：曲乐恒；账号：211830443-01076345101，中国建设银行辽宁分行沈阳北站开发区支行北站分理处；

　　汇入城市编号：00211；

　　地址：沈阳市沈河区北站路11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