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永定河的高尔夫球场
前些天，一篇《与民争绿、与民争水：永定河河床上的一万八千亩高尔夫球场调查》的文章引起很大关注。该文给人的印象是，永定河河床内有一个隐密的、鲜为人知高尔夫球场群，现在终于被该文作者探查出来了。这些球场的存在只为少数人服务，对民众无益，且对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
因为本人多年来从事草坪与环境相关的教学科研工作，对永定河道内多个球场草坪、植被及环境状况也有过现场考察，发现原文作者文中所述不少与事实不符，有些观点也很偏颇，缺乏科学依据。为此，想就一些问题进行讨论，既与原作者商榷，也求教于专家。
北京永定河道内高尔夫球场 存在的利弊得失
作者：胡林
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永定河道内的高尔夫球场对生态修复到底有利还是有害？
永定河道北京段全长170公里。自20世纪50年代官厅水库建成后，几十年来，官厅水库以下的永定河河道基本呈干涸状态。
永定河断水造成地表干枯，河床沙化，成为北京市重要风沙源。无人管理的河道荒沙遍布，私采盗挖严重，沟壑纵横。每至冬春季节，河道内荒凉破败，风卷沙尘，周边空气污染严重，与美丽、宜居的国际大都市的首都定位极不相称。
因此，永定河道风沙源治理和生态恢复一直是政府和人民群众所期盼的。其治理的基本手段是植树种草、增加地表覆盖，扩大绿地和水域、湿地面积等。
高尔夫球场本身就是一种绿地类型。
高尔夫球场是世界上公认的人类希翼的户外景观的理想模式。它不仅具备普通绿地所具有的一般生态功能，而且景观质量比一般绿地品质更高。球场所展现的草地、树木、水景等比一般绿地更优美、更宜人。
球场还增加了其他普通绿地所不具备的高尔夫运动功能。
永定河道中，高尔夫球场与未修复的地块形成鲜明对比永定河道中与高尔夫球场相邻的地块还有不少没有修复的河床，仍然呈现一片黄沙裸露、破败荒凉的景象，与高尔夫球场优美景观形成鲜明的对比。任何具有理性和良知的人到现场去考察一下，都会赞赏建成后的高尔夫球场在景观美化、风沙治理和生态环境改良方面的贡献。
但是，原文作者却坚称：“这些高尔夫球场野蛮、突兀，与北京母亲河格格不入。”这种观点实在不敢苟同。
永定河道内的高尔夫球场会是一个隐秘的存在吗？
原文作者称，北京西南五环外，沿着干涸的永定河河道，一个隐秘的高尔夫走廊长期存在。7家高尔夫球场，自卢沟桥往南依次排开，占据了近18000亩的河床。对公众而言，永定河道内成片的高尔夫球场是隐藏在绿林深处、高墙背后一个神秘的存在。
行文给人的印象是，永定河河床内这个隐密的、鲜为人知高尔夫球场群，或许躲避了公众或监管部门的视线，但现在终于被该文作者探查出来了。这未免也太小看国土、水务部门的监察管理能力了吧？
事实上，我国国土部门的土地利用数据库已经详尽地记录了每一地块的地理信息属性，利用卫星和遥感信息，每一块土地及其附着物的实况及变动情况都尽收眼底，遑论18000亩的高尔夫球场了。
在2017年1月22日国家部委联合公布的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结果中，永定河道中的7个球场均位列整改到位的球场名单，说明他们均在监管部门的有效监管之下。监管部门自有一双火眼金睛的，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隐密的球场群存在，真的不劳烦原文作者这样的业余高手去揭什么秘。
原文作者还提到，“右堤路上每隔一段便设置两个水泥浇灌的障碍物，仅容下老司机勉强过车的距离。这些障碍物自然是让这些球场保持在公众视野之外的重要因素，多年来我自岿然不动，外界也鲜有人知。”
行文给人造成这样一种印象，好象这些水泥障碍物是这些球场为躲避公众视线和有关部门的检查而故意设置的。
事实上，这是为了保护永定河的河堤，防止大型卡车、载重汽车开上河堤造成破坏的举措，与是否在河道内建高尔夫球球场无关。未来即使永定河生态修复项目全部完成，滨河森林公园、湿地公园建成，河堤上这些限速限宽水泥墩也还将存在。作者的行文总给人造成误解之感，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认为高尔夫球场必定污染环境没有科学根据
由于高尔夫球场草坪养护需要施用肥料和农药，因此，高尔夫球场是否污染环境长期以来都是公众和舆论关注的焦点。
有人质疑高尔夫球场养护会污染环境，这种关切是合情合理的。但是，高尔夫球场是否真的污染环境，则需要科学的监测数据。这方面国外的文献很多，国内的研究和实测样本也正在增加。其实际情况如何呢？
通过科学检测北美和欧洲数以千计的高尔夫球场标明，如果能够科学地选址、设计、建造和养护，高尔夫球场对环境的影响是积极的、有益的，其正面效益远大于可能的负面影响。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在最近一轮国家对高尔夫球场的清理整治工作中，本人也参与过对几个高尔夫球场环境现状的监测评价工作。其基本结论与国际上对高尔夫球场环境的评价一致。
当年以沙漠整治、生态环保为理念设计建成的永定河畔某球场球场施肥对环境的污染负荷要低于高产农田和蔬菜地，比荒地和低产农田的污染负荷高。高尔夫球场内水体存在富营养化的趋势。受监测的常用农药对土壤和水体的取样结果表明，大部分农药都低于检测线，没有检出。有少量农药有检出，但也低于国家在食品中的安全含量限值。
事实上，高尔夫球场对环境的正面效益远大于对环境的负面影响，包括增加社区的绿地面积、为野生动物提供栖息地、净化空气和水质、修复受损土地、减少水土流失等。高尔夫球场对增进人类健康是有益的。如果中国的环境都像高尔夫球场那样，那我们的环境质量将优于欧美等发达国家，这岂不是梦寐以求的事吗？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治理永定河巨额资金及增加生态耗水不可避免
永定河流经内蒙古、山西、河北、北京、天津5个省市区，全长759公里。其中北京段长170公里。
历年来，北京市政府为改善永定河沿线生态环境做了大量工作，自2009年以来，实施了“五湖一线”治理工程，通过增加植被、营建湿地，给河道补充生态用水等方式，取得了一定成效，比如，再现了“卢沟晓月”美景。
近年来，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工作越来越受到国家重视，也面临着艰巨繁重的任务。
2016年底，国家发展改革委、水利部、国家林业局印发了《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总体方案》。2017年5月，北京市印发了《北京市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实施方案》，对《总体方案》进行了细化深化。计划新增滨河森林18万亩，新建滨河公园5.5万亩，新增湿地水面8万亩。
但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需要大量的投资。
北京市完成的“五湖一线一湿地”生态修复工程，全长18.4公里，耗资22亿元。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工程总投资需要370亿元。同时，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也需要给河道注入大量的生态补水，以再生水、雨洪水为主。其中，门城湖、莲石湖、晓月湖、宛平湖四湖年需水量1800万立方。
高尔夫在我国一直被认为是“高耗水、奢侈用水”行业，在媒体和公众中的印象也成为浪费水的代表。但是，实际情况如何呢？
相对于其它行业而言，高尔夫球场的灌溉效率更高、节水水平更先进，这突出表现在灌溉水利用系数和灌溉定额这两项参数上。
这个事实却并未被媒体和公众所了解。
我国绝大多数高尔夫球场采用了先进的自动灌溉系统，可以在各个区域根据草坪需求进行较为精确的灌溉，硬件的先进程度与国际基本同步。在2015年7月1日开始执行的《高尔夫球场节水技术规范》（国家标准）中，我国球场灌溉定额的核算以灌溉水利用系数达到 0.85以上为基础，这大大高于我国农田灌溉水利用水平（约0.5左右），接近世界上最先进的灌溉水利用水平。
另外，我国高尔夫球场的灌溉定额与高产农田的灌溉定额接近，比蔬菜、设施园艺、普通园林绿地中草坪灌溉定额都低。与美国不同生态区高尔夫球场灌溉定额相比也明显偏低。换句话说，由于技术和设备的先进，我国高尔夫球场被要求、并且做到了用更少的水资源养护出更高质量的草坪绿地。
未来要实现北京段永定河干流自上而下形成170公里溪流-湖泊-湿地连通的绿色生态廊道，生态耗水量增加将不可避免。绿地、湿地、水面为特征的景观，其单位面积的生态耗水比高尔夫球场单位面积的耗水量大。根据《高尔夫球场节水技术规范》（国家标准），北京高尔夫球场灌溉取水定额不超过0.58 m3/m2·a,而水面蒸发耗水将达到1.0 m3/m2·a以上。
北京永定河晓月湖生态修复非一日之功，也非少数力量所为，正如中共十九大所要求的，要“构建以政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2017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指出，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要实施好“十三五”规划确定的生态保护修复重大工程，引导国企、民企、外企、集体、个人、社会组织等各方面资金投入。
根据《北京市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实施方案》，未来的永定河北京段将形成官厅水资源保护区、山峡水源涵养区、平原生态休闲区三段特色功能区。在平原生态休闲区，主要功能是展现生态休闲服务价值，让更多市民共享永定河治理成果。
在永定河道中的高尔夫球场，绿化和修复了近10公里的沙化受损河道，不仅没有花费国家一分钱、减轻了国家的资金压力，还产生了大量的税收，增加了就业。这对永定河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工程是有一份贡献的。
国家和周边地区免费获得生态效益、员工得到就业、政府获得税收、投资企业获得相应的经营收益，每年还为数以10万计的高尔夫爱好者提供了健康、休闲娱乐服务，这本应该视为多赢的局面啊。
可是，原文作者却认为这是“与永定河生态修复‘一号工程’规划全面相悖”，未免主观色彩过重了吧？
对永定河河道内高尔夫球场的认识，呼唤客观理性的态度
高尔夫球在国际上是一项广泛开展的体育运动，对保护环境、美化环境、促进经济发展和增加就业都有积极作用。
当前我国经济面临较大的下行压力，面临调结构、稳增长、促发展的艰巨任务。就其基本性质而言，高尔夫球场是体育、娱乐休闲和旅游升级换代的配套设施，相对许多高能耗、高污染和资源消耗型行业来说，高尔夫是无烟型产业，有利于经济结构转型优化和刺激内需。国家近来不断出台鼓励旅游、健康休闲及运动产业，高尔夫对满足人民群众对旅游、休闲、体育、健身的需求有积极作用。
有人喜欢高尔夫有人不喜欢，这都是其个人的自由。高尔夫本身是一项健康的体育休闲娱乐活动。最近，王岐山副主席在达沃斯论坛上还谈到他自身打高尔夫的体会。
永定河河道内高尔夫球场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对社会经济发展，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应该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以真实、科学的数据为依据，客观理性地分析和对待。
2019年3月6日
（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