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
一座城池，一位少年。
少年临立，独对西风，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古城廊坊，少年柯洁。此刻柯少，就站在廊坊城最著名的七修客栈顶楼驻目眺望、目送归鸿。
七修客栈为中式汉唐风格建筑，修饰繁华，他望着满园古风，竟独自吟哦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未云何龙？複道行空，不霁何虹？”
“兄台好兴致！樊川听到，也一定开怀了。”背后忽有一人抚掌大笑。
“马老师，你什么时候这么年轻了？”柯少转身瞥见一人，不由脱口而出。
这少年脸一红：“什么马老师，我姓彭。”
“哈哈，玩笑玩笑，你终于还是到了！”柯少笑道。
“听说有人欲聚集五冠召换神龙，愿景很好啊。”彭少也微微笑着。
柯少一个拱手：“这也要多谢你成全。”
“成全不成全，今天来试试罢！”彭少已持剑而立。两人的剑气，令这晚冬的寒意，更加萧瑟凄楚了。
此番柯少手执黑石，已在枰中飞出三子。
白应以二连星，悠然道：听说你好这口，总能点到的。
“既然有星，为何不点呢？”黑石出手，绝不空回。
赫然，正是三三！
白8立即下扳，显是有备而来。
何为有备而来呢？彭少此局执白，步下他早已准备好的二连星。
那么，他一定预料到对手会点三三，是以布下此势，白8早已是胸中竹。
接下来双方应接一气呵成，白6拆回，竟欲下方成起一块熊熊大势。
黑7拆边，白8又转向上边而去。
白若一心经营下方，毕竟只是“一方之空”，白棋将上边黑阵也打散，徐徐图之。
接下来白在左上搭得一块小阵，黑也转向右下掏得一角，双方既彼此消长，也充满气合。
黑在右边补得一手，白1旋即靠在角上。
接下来白数手浑如凌波微步，恰似蜻蜓点水，尤以白7一夹，弈得轻灵无比。
黑8立下，白当头一挡，边听见柯少淡然笑道：“此处还是便宜了啊！”
“承让承让。”彭少一个抱拳。
黑1一断，柯少轻咳一声，忽又补充道：“我说的是——我便宜了呀”，一丝隐秘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
右上角黑棋不仅开得一朵梅花，还将三子吞入腹中，收获肥硕实空，不得不说，此役黑已大得。
白6之后，黑又从上方强硬飞出，并将左上据为己有。
四角已得，均衡已破，接下来，黑石又将飞向何处？
黑石已发，一手象步，赫然印在下方。
柯少此手飞出，手中带风。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带着手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浪什么浪，浪里个浪，浪打浪……”他竟哼出小曲，曲调悠然婉转、撩拨着彭少的心弦。
“老柯，此浪欲何？”
“御长风，浪白条。”
“若一浪不回？”
“便一浪不回！”
数十合过去。白势滔天，转眼便要吞没了如一叶扁舟的黑子。白11扳时，黑竟12反断！
好个少侠，一身是胆！
接下来两人抵命相搏，白棋竭力一搅，黑棋则好像投其所好，无浪不欢。
“彭兄啊，此刻，请容我诵读一首……”
“什么？”
“高尔基的海燕。”他随即已吟诵道，“让暴风雨……”
“嘿嘿。”彭少冷笑道，“你这海燕，还是小心被浪拍着。”
此役未止，烽烟又燃。白空之中，黑1打完再3路一扳。
真是鬼魅的一扳，这里藏着什么棋呢？
如果告诉你，黑活动这里，右边数子可从容渡回，你相信吗？
不管别人，彭少总是不信——或许他已经信了，但执拗和不屈写在脸上。
黑1一挡，故事的结局已经注定。
接下来，白棋只能吃掉被送吃的，黑9一打，温柔而残忍。
温柔的是，白棋收气吃掉可黑8子，对杀毕竟快着一气。
残忍的是，黑先手可提一子，然后一路渡回。
金蝉脱壳，弃掉白铁桶一般的阵内数枚残子，却将右边数子复生，而右边白子，竟赫然现出薄味。
白如形成此变，则无异认输，索性奋然出劫。
然而，恃着上边几手打吃的本身劫，担心此劫的能是全盘通厚的黑棋么？
黑14提，黑棋换了一种方式连回，白空不足的结局却无法再改写。
“无可奈何这四字看来虽平淡，其实却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最大的痛苦。”前辈古龙曾有此一叹。
无可奈何的被出棋，无可奈何的开劫，无可奈何的看着黑棋扬尘而去……
甚至——无可奈何的看到对方浪，最后却还是赢了。
望着柯少浅浅的笑容，执拗的彭少侠最终还是黯然投子。
局已罢。彭少望着柯少，缓缓地一字一字道：你还记得01年，LG上的小李么？
柯少笑道：那时我才4岁，何以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祝贺你，后天见。”彭少一闪，身影早已隐没在黢黑的夜色里。
只剩一位少年临立，独对着更冷、更刺骨的晚风，背影被七修客栈里亮起的夜灯，拉得更长了……
（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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