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洗河 九段

　　声音

　　我强烈怀疑保密协议里面有对棋手的限制，尤其是对打劫的限制。若容许打劫，尤其像连环劫。连环劫中人类活了，AlphaGo有可能会蒙。如果是有限制的比赛，就不是公平的比赛。

　　3月10日，谷歌AlphaGo再次击败韩国棋手李世石。

　　在第二盘棋中，白棋（李世石）刚开始很强，但是有很多让人很困惑的地方。对于专业棋手来讲，很多时候下棋都凭借第一感觉，一些处理方式都是出于本能，不用多想，但是李世石这盘棋好多棋都是想了半天才下。

　　对于AlphaGo（黑棋）来说，昨天的第一盘下得质量更高一些，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绝对性的失误，但是也有不少很损的棋。在第一盘中，李世石一上来下得有点过分了，或者说有点藐视对手。第一盘的中后盘，中间有一段时间，AlphaGo优势还是挺明显的。因为开局双方下得招法都比较奇怪，后来电脑就是把前面的优势都下得快没了，在左下角黑棋看起来有点机会了，但是在右下角一下损了差不多十目棋。

　　而今天第二盘棋，AlphaGo的黑棋一开始一直在吃亏，但是下到后面，情形就不一样了。如果真像很多人猜测的那样，双方赛前有保密协议，对下法进行了限制，开局吃亏的一方自然可以得到弥补。

　　在官子阶段，AlphaGo有些贪吃，李世石表现得有些经验不足。因为电脑明显后来就没上当，李世石不应该着急走。他完全可以先走别的，先把该走的便宜走掉，电脑走完了再去顺它一下。然而实战中，李世石却是该走的便宜都没走到。

　　李世石的棋局整体看起来很松垮。由于他一直都避免开劫，就没有完全显示出官子的水平。

　　总的来说，李世石昨天的表现失误很多。今天的比赛，李世石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中间有一段他优势还很大，但是下得比较缓，很多地方在退，而且能下复杂的地方他都没有下出复杂。我觉得很多都是本能的不用思考的，但是他想了很久还是回避。

　　第37手时，李世石停留、思考了十几分钟。他可能出于对综合势力范围的判断，可能惊讶于电脑的判断。第37手的交换对于黑棋来说，方向是有点逆的。

　　我强烈怀疑保密协议里面有对棋手的限制，尤其是对打劫的限制。樊麾（编者注：樊麾，生于中国，围棋手。2015年10月与谷歌人工智能AlphaGO较量0：5败于对方）的五盘棋也没有打过劫，有一盘电脑也是很快就让了，很奇怪。我质疑保密协议的合理性，棋手只是比赛，又不会窃取你的程序。如果是有限制的比赛，就不是公平的比赛。

　　从这两盘的表现来看，李世石明显在很多打劫的地方都不打，这让我很困惑。尤其是第二盘，在很多地方比如左上，专业棋手根本想都不用想都会选择打劫，但李世石还是回避了。对李世石来说是非常轻的劫，很好处理的，他却回避了，这不符合逻辑。最后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打劫的，他一直都没有走，当时是一个不打劫肯定输的状况，但他还是没有选择打劫。

　　第97手托以后94手虎，作为一个专业棋手来说，是一个很快的决定，这是一个劫，白棋很轻、黑棋很重。

　　第146手时，没有走第171手，第171手也是形成一个打劫；第172没有冲173，当时不冲的话，很明显就输掉了。最后一次机会了，还不打劫，更让人困惑，不冲进去，就等于放弃了，都已经输那么多了还不往里面冲。劫材也不是白的明显不好，白棋厚，劫材也还是可以的。

　　有些劫虽然比较小，但是也是有出入，但如果不打劫，那就是另外一种棋了，如果不允许制造很重要的劫，我觉得很难以接受，这和现代我们所理解的围棋不是一种棋。实际上，专业棋手对局往往以劫来判断胜负很常见。

　　若容许打劫，机器有可能会蒙，尤其像连环劫。连环劫中人类活了，机器可能找一个劫踩一大堆提回来，你提另外一个，因为连环劫你已经活了嘛，AlphaGo有可能会蒙。

　　劫在电脑程序里是很难处理的，在中国写软件最好的人，写出的程序解死活题，解答率能到70%以上，其中有五、六千道非常难的题，都是我们训练时用到的题，普通人都没法做。

　　但是，程序也就是个业余初段，不懂棋，或者就懂一点点，遇到打劫就很难。机器分不清紧气劫、缓气劫，它认为缓气劫也是对的，也是正解，但实际上是不一样，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实际上牵扯到局面上的一个利益牵扯，这是下棋很重要的一环。

　　如果两个专业棋手对决，不容许打劫，会差四个子。我从来没有下过不许打劫的棋，只下过飞刀棋（所谓“飞刀棋”，就是在对局过程中允许对方有一次连走两手的机会）。不容许打劫的话，提过去不容许提回来，等于用虎口打对方、对方都不用接，对方虎一个就可以。

　　我在写电脑解死活题软件的时候，回提是最后一个考虑的。因为回提就形成一种劫路了，那么我要先看看别的路通不通，如果别的路都不通的时候我再提，所以说如果是死活题的话，可以考虑的路径很少，有几个点或者十几个点。

　　但像这盘棋的话，别的路都不通，所以它一直都不回提，那么我就会按照以我写过程序的经验来猜测，说明李世石可能觉得打劫有点太轻松了。

　　在棋局的最后，李世石并没有受到读秒的影响。但是，李世石很多地方着急了很多，第61手之后的，第62、64手都是不着急走的，都可以选择在上方打入或者点角。当时李世石有优势，选择了一些很简单的下法，他当时的情绪会有些波动，而这一点却是电脑的强项。

　　第37手，右边那个尖冲，思路上来看给人感觉有创造性，但效果并不好，从后面进程上看给自己形成负担，是个很宽泛的想法，电脑整合了一些数据的想法，但是具体来说，是很模糊的思路，看实际效果并不好。从最后结局来看，有点反的效果。

　　还有三盘棋，假设AlphaGo真的赢了五盘棋的话，就意味着人工智能就此战胜了人类吗？我觉得还有点远，从这盘棋来看，感觉还离得比较远。

　　AlphaGo与樊麾的5盘棋下得质量很差，有很多明显的失误，不管是开始棋盘的构思，左下角的亏损。但这两盘棋，电脑下得还是不错的，虽然有明显的失误、离顶级职业选手很远，整体上还是能维持在一定的水准上，可能已经具备了专业棋手的水平。

　　AlphaGo的弱点，体现在意图上的连贯与结构上。本盘中，左下角的冲击，从第41手开始，损失很大，明显是有漏洞，当时白的可以选择的破法很多。左下电脑的失误中，电脑肯定是想着要去攻击白棋的，它觉得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最后白棋活得很干净。AlphaGo唯一的收获就是让李世石心态发生变化，后来李世石就下得缓了。所以说，电脑还是会出现很大错误的。

　　罗洗河：中国围棋职业九段，1989年定为初段，2002年升为九段，被称为“天才棋手”。2006年1月13日，罗洗河九段执黑5目半战胜韩国李昌镐九段，以2：1的总比分夺得2006年首个世界冠军，这也是李昌镐首次在世界大赛的决赛舞台上首次败给了非本国的棋手。

　　《财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