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宪正在对局中

　　徐光宪，北京大学教授，稀土研究中心名誉主任，中国科学院院士，2008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

　　科技界的最高荣誉和500万元奖金，使徐光宪老人成为2009年引人注目的新闻人物。

　　前些天，我与这位科技巨人下了一盘棋，他枰前的审慎、敏捷的思维，和为人的谦逊，让我感动而难忘。

　　海淀区蓝旗营小区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合建的教工宿舍区，高高的塔楼群中，有两座精致的低层建筑，这就是闻名全国的院士楼，两所大学的院士们大都住在这里。

　　徐光宪老人的家豁亮宽敞，黄苗子手书的集句“海上生明月，人间重晚晴”给科学家的客厅增添了许多文化氛围。

　　许多人都知道同是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的袁隆平院士爱下棋，其实，徐老下棋也非常出色，——围棋、象棋都能下。获奖后的徐老非常忙，前一天刚从南方回京，上午刚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下午我们就如约而至。即使这样，正事完毕，我提出下棋时，老人爽快地答应了。

　　大家把茶几上的花瓶、茶杯拿开，摆上棋盘，码上棋子。

　　作为后生晚辈，我用红棋，先走了一步当头炮。

　　徐老思考片刻，跳了一步马。

　　同是下棋，有“杂交水稻之父”之誉的袁隆平院士感情外露，好说笑，似顽童，颇有原野之风，而我面前这位使中国从稀土资源大国变成生产应用大国、成功改写国际稀土产业格局因而创造了震惊世界的“中国稀土传奇”的老人一言不发，表情严肃，一如显微镜前观察稀土元素般的认真，仿佛有一种实验室之美。

　　数步之后，我和徐老走成了五七炮过河车对列手炮巡河车布局。徐老1920年出生在浙江绍兴，今年已经九十高龄，已经几十年不下棋了，但今天走得如此有模有样，令人叹服。我想，如果他不留美，不当教授，不搞科研，而是下棋，一定不会比杨官璘差。

　　中局时，我的一步随手棋被老人抓住，用车困住我卒林中的一个马，之后调炮强夺，几步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旁观战的北京大学党委组织部副部长束鸿俊惊喜不禁，赞出声来。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徐家家道殷实，在绍兴城里有布店、钱庄和百亩良田。徐老的父亲早年毕业于政法学院，曾任律师，业余爱好围棋，已达入段水平，中年时编著《中日围棋百式》书稿，自费制版印刷。徐老幼年时在父亲指导下学会围棋，曾照“百式”打谱，收获颇多。象棋是后来学会的，虽然花在上面的时间不多，但水平却不低。

　　吃我一马之后，黑棋形势顿好。老人下棋极认真，每步棋都考虑很长时间。将近半个小时的时候，怕老人累着，想终止，但看他端端而坐，旁若无人，神游局内，兴致正浓，又不忍把宁静打破。老人走棋非常负责，有一次把子刚放下，又马上拿起来，努力寻找更好的位置。看老人似有很强的争胜劲头，大概正是这股劲头支撑着老人克服一个一个困难，攀登一座一座高峰，才达到现在这样的高度。

　　“街头寻常见，弈者多平民”的象棋，在徐老西服领带、泰斗巨擘气质下也了显得温文尔雅了许多。

　　四十分钟的时候，老人终于完成了对红棋的绝杀，——红棋死于“双车错。”

　　我赞扬老人棋艺高超，老人孩童般笑了，笑得虽然收敛，但我觉得有一种成就感在里面。

　　徐老兴致勃勃地跟我们谈起了棋。他的棋是在“文革”期间提高的。那时侯“停课闹革命”，教师们无事可干，他就和数学系的一位教授下棋。社会虽在涂炭之中，但却成为他避祸逍遥的橘园。他与他下了很多棋。老人说下棋对他的逻辑思维很有帮助，但他工作很忙，不能在棋上花很多时间。后来，他订了《围棋天地》，闲暇时享受一下烂柯之美。他根据段位测定题自评棋力，是业余1段。老人对这个结果挺满意。他下棋没瘾，他认为下棋不能入迷上瘾，否则影响学习工作，得不偿失。老人说，进入老年以来他就不下棋了，因为下棋得用脑子，不能把它当作休闲的事干。“棋不娱乐”是专业棋手的潜质，徐老有。

　　自1月9日胡锦涛总书记在人民大会堂给徐老颁奖以来，家乡邀请、母校联谊接连不断，看望、慰问、采访者骤增，不久前教育部长陈至立率教育部一班大员亲临徐家嘘寒问暖。有人推测，以往教师节党和国家领导人看望的是季羡林等，今年看望的应该是徐光宪了。他是国宝级的人物。能与这样的人物下一盘四十分钟的棋，令人难忘。

　　两天后，与徐老通电子邮件，徐老说：“张展同志：那天跟你下棋，我悔了好几着，其实早输了……”

　　我觉得用“虚怀若谷”、“老而弥坚”、“荣辱不惊”等等一大堆好词形容这位可敬的老人都不为过。

　　为您祝福，徐老。

　　午报记者 张 展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