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风暴
专访“教父”吴玉林:实施选拔制度改变了中国围棋

http://sports.sina.com.cn 2006年11月15日10:49 东方体育日报

  深秋的北京,被称为“围棋世青赛”的中日韩新锐对抗赛正在上演,赛场上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新锐赛促成者之一的,原中国少年围棋队教练吴玉林六段。

  今年的8月9日对于他不是一个寻常的日子,那一天他在中国棋院办公室内拿到了刚刚开具的退休证明,因为那一天正是他六十岁的生日——吴玉林就这样告别了自己忙碌了十八年的岗位。

  虽然他本人无论名气还是个人成绩都无法和陈祖德、聂卫平、马晓春等“大帅”媲美,但一手培养了龙虎豹羊四代棋手,并亲身经历了中国围棋大落大起并铸就辉煌“第二春”的功劳无可掩盖。就连这一挂着“新锐”名衔似乎无法和世界大赛媲美的比赛,也足以验证他“幕后教父”的丰功。

  1点遗憾

  儿子有天赋 没能学成棋

  吴玉林就任国少队教练是在1988年,那时国少队正创建伊始,带队的是两位四川籍的职业棋手王元和孔祥明。但由于王元因家中有事返回成都工作,时任北京棋院教练的吴玉林就接替了他的工作,当时麾下主要就是后来叱咤棋坛的“小龙辈”。

  “90年的时候小孔又去了日本,90年代合作过的有王群、华学明等,但也有一个阶段是一个人在带……”国少队教练意味着默默贡献,所做的工作不显山露水却于细微处着关键,这点整整做了18年国少教练工作的吴玉林最有说话权:“92年以前我们住在训练局,那是教练都是‘三六制’,即每星期三、星期六晚上回趟家,剩下时间完全和队员同吃同住。每天早上6时要去队员寝室一一开灯把他们叫起,外出跑龙潭湖;晚上10时熄灯,也要教练一个个房间亲手去拉。等他们睡下了,我们还要自己写点东西……这些年在管理上松多了,有了双休日,教练晚上也都可以回家了。”

  时代变了,他承认教育方式也在改变,但是这种承认,多少还是有些无奈的:“以前60年代我们学棋的时候,大家都很用功、很努力,虽然家在北京,也就是每周六晚上放假回家一次,周日中午就赶回队里,下午就开始训练。现在一年52个星期,双休日就是104天,我真心地希望年轻棋手努力刻苦,不然很容易就松懈了。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认识到要重视年轻人的天性,认识到代沟问题,一味埋头闷在棋里可能不是好事。”

  这18年里,他说自己最担心的事是棋手生病,“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就担心他们出事啊!半夜发烧到40度,带他们出去打点滴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一生病教练就没法回家了。有一次流行感冒,还很重,倒下的太多了,没法送医院,只能请医生来棋院治疗。现在这些一线棋手,小时候我大多数都带他们看过病。印象最深的是邱峻,有一次他发烧,我就让他住到我屋子里,我们两个人挤一张床……”而他最遗憾的是自己的儿子没学棋,“其实孩子小时候也挺有天赋的,但那时候北京教棋的很少,住家附近根本找不到,我又是‘三六制’,孩子就荒废了,现在他已经25岁了,大学毕业后在公司工作。”虽然语气中充满骄傲,但是对儿子的愧疚却也是难以掩盖的。

  逢世界大赛,棋院总是要派出工作人员带队出征,作为国少“教父”的吴玉林带队的是人数最多、条件也最艰苦的三星杯预选赛,因为是公开赛形式,棋手都是自费出赛,找价廉物美的宾馆、帮他们并房拆房、安排及时美味又卫生的膳食、联系随时变动的交通票务……都是吴玉林在忙活,难怪一向“内秀”的胡耀宇会发出“在吴老退休之前一定要拿下三星杯冠军”的誓言。

  吴玉林长着一张娃娃脸,无论在棋院领导还是棋手面前,他就是一个永远不见老的低调老者。

  1次改革

  设选拔制度 促成绩提高

  带着长达十余年的压力,吴玉林和他的战友们进行着艰难的跋涉,如今中国围棋的“第二春”正是他们辛勤汗水结出的硕果,在胜利的时刻回首往事,吴玉林感慨:“国少队经历的那一次转折最为关键,如果没有那个关键因素,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

  他说的转折就是选拔制度的实施,“成立国少队的想法是86年成型,在87年正式实施的,在89年的时候,主要因为当时的国家队是主教练负责制,也注意到第一批国少队员年纪的增长,竞争的形成,决定‘促一促’,就搞了国少选拔。开始的时候定的是14人的国少名额,那是根据棋院床位定的。一旦选入那就算正式国家队队员,有正式运动员编制,发工资的。后来渐渐选拔之后只从地方上调人,不转关系了,算是集训制,队伍也细分了——15周岁以下是国少队,15周岁以上是国青队……”

  前不久,中国围棋队刚刚公布了新一届国家队名单,有一些之前被看好的队员落选了,有个别潜力不错但选拔成绩不佳的队员还引起教练组是否“破例”的争议,吴玉林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92年从训练局搬到现在的棋院之后,其实选拔范围也宽松了一些,主要还是看床位。从选拔成绩上,总有一些发挥不好的情况,每年总有几个掉眼泪的,看着挺‘残忍’。当然,以前也有过‘特例’,比如周鹤洋和谢赫选拔赛都下糟过,当考虑到他们平时训练的综合表现还是入队了。所以有些选拔赛的成绩和最后的名单有‘机动’,也希望大家理解。就是没选拔上的,也要调整好心态,不要松懈,因为现在少年儿童的围棋水平整体在上升,还是能找到一些好的训练环境。而且国家队也会根据训练室的‘容量’安排一些带训的,尽量满足那些落选棋手的要求,我本人就喜欢人多一点,可以提高训练质量。”

  1条理论

  师傅领进门 修行看个人

  作为吴玉林最早“门生”之一的常昊,提到吴老就想到了他的“收藏”:“他经常会拿出他珍藏的很多宝贝,有手抄的死活题、古谱、官子题,无私地提供给我们。这在现在可能很寻常,但是在当时信息封闭的情况下,这些东西的价值是难以估量的。”

  吴玉林是个有心人,早在自己下棋的时候,虽然成绩并不突出,但一直很善于收集各种信息和资料,整理起来也很勤奋。“学棋的时候哪儿有棋书就往哪儿钻,知道北京图书馆有一些当时外面没有的棋书,我就经常去看,觉得特别好的就手抄下来。”这些积累都在做教练时派上了用场,“当时我手里有吴清源的布局构想、日本名家名局、一些专题讲座、大量的棋谱并带有解说,这些对年轻棋手都是很有吸引力的。我还专门收集了死活、手筋、布局、题目,我就定期给他们考试,弄些题目给他们做,然后再给他们打分,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

  在退休之后,吴玉林终于有空整理那些“滞留”在棋院的宝贝,“有些东西处理了,有些东西,比如日本超一流棋手为主的高手名局棋谱,背后还抄着详细的讲解,这些还是想留着。足足整理出一大纸箱。”

  但是付出了劳动,有时不是马上可以看出成效的,何况当时韩国“四大天王”称霸世界棋坛,中国一线名将如聂马等由于种种原因节节败退,尤其在出了李昌镐之后,外界对正在成长的国少队寄予了太多也太重的希望。“当时还是一线棋手为主,在88年时候国少队员能赢一个高段棋手都是‘放卫星’了。大概到了96年左右吧,常昊他们已经出现了一些好的趋势,但还没有完全冒出来,不如韩国的年轻棋手,从棋院领导到我们压力都很大,于是后来提出了拜师,这才有了聂马六大弟子等……”但关于这一点吴玉林是有保留意见的,“你说当时还在一线下棋的能有几个分心教孩子的?很多棋手都不愿带,表现最好的还是俞斌。其实当时最大的问题在于比赛机会少,不仅国际比赛少,国内比赛参赛资格都看段位,国少很少有机会参加大的比赛,直到后来常昊他们有了头衔,情况才慢慢改观。”

  针对外界“棋手出成绩靠名师”的说法,吴玉林提到了“藤泽理论”:“藤泽秀行说棋手提高有三要素:素质、条件和努力,我觉得还可以加两个字——造化,在这四点里,学习条件只是其中一条。就像那时有人说出了李昌镐是因为有曹薰铉那样的老师,我就反问,我一家一当都不要了,比赛奖金也全给曹薰铉,他能把我带成世界冠军吗?”

  1份难舍

  退休逢生日 再当孩子王

  “生日那天办退休,这是国家制度,其实心情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要到来的。”提到退休,吴玉林双眼放光,感慨无限。

  本来,那一晚会有别致的生日宴,同时也是他弟子为他举办的欢送会,但他的弟子实在太多了,多到一年到头总有几个重要的角色因为在外地比赛而无法聚在一起,那一天也不例外……所以那一晚的告别是清静的,无声的。但是退休之后,吴玉林还得花一些时间去棋院清理、搬走自己的东西,于是有了一个“最后的送别”,“那天搬最后一点东西,小华(华学明)帮忙招呼着,王磊、刘世振、胡耀宇他们就开车一起送我回家,他们都说‘顺便认认门儿’,也算是跟我告别。”

  做教练的时候,吴玉林是空不下来的,有时在棋院办事到很晚,还能看见他在棋院关门之前到各个寝室串门,不是“巡查”,就是为问问棋手有什么需求,或者看他们有什么头疼脑热什么的……一退休,在家闷着,反差确实有点大。“以前都是早上8时去棋院,每天7时多就准时醒,像上了闹钟一样,刚退休的几天确实觉得有点‘闲不下来’,随便睡到几点就那么随便醒了,很不一样的感觉。现在经常做的就是去公园散步、跑跑,医生说我需要经常活动活动,因为我颈椎、腰椎都不好,犯病的时候还挺厉害,得去医院看。退休到现在倒是没怎么犯,就是低头时间长的话还是有些难受的。”

  他目前受聘一家叫东艺盛的围棋学校担任指导老师,教孩子下棋,也个别带几个孩子,在另一片天空继续着他未尽的事业。当然,他的老搭挡,现任中国围棋队领队华学明就经常邀请他出山,担任一些比赛的裁判,像国家队选拔这些比赛也请他来组织,这是基于信任,也是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谢。

  >>> 徒弟眼中的师傅

  这样的好教练 以后很难再有

  18年的历史,不仅给吴玉林留下深刻的记忆,他的为人痕迹也留在很多人的心里。

  “年轻的时候我是上海队教练,他在北京队当教练,那时就认识了,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好,对队员好,对小孩好!”国手邱峻的父亲,资深教练邱鑫如此介绍:“他一直热心为人,不求自己名利,而且是几十年勤勤恳恳不为名不为利,这就很难得了。教小孩下棋的人很多,但是老实说大多数人是不会尽全力的,但他就能做到。所以邱峻对我说,他最尊重的教练就是吴玉林老师,邱峻去国家队的时候年纪很小,都托吴老带着,不光是他,所有孩子都是他照顾着的。连棋手生病、生活有困难这种事,吴老师都会主动关心的,这种事要一般教练说来是最没名利的,谁肯像他那么认真干?”

  常昊和吴玉林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国少队的生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平时就住队里,非常心苦,对我们年轻棋手非常细心。到了90、91年的时候我们已经起来了,在棋上他能教我们的已经很少,但是他对我们的成长作出的贡献是潜移默化的,难以忘却的,对于他可以说是完美的。他是当时中国体育精神的一个缩影,现在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教练了!”

  胡耀宇念念不忘告别的时刻:“他退休那天我在外面比赛,后来有机会送送他也是一种补偿。”说到自己曾经发出的“在吴老退休前拿世界冠军”的誓言,小胡有些不好意思:“我挺想给吴老表示点什么,我想这样的想法不是我一个人的,每个队员都想给吴老表示点什么,哪怕一点最简单的帮助,但他就是帮助人,而不要别人帮助的那种人。”

  而古力的回忆有点“特别”,“吴老给我最多的印象是太关照我们了,但也有例外,有一次在别人训练的时候,我和几个棋手躲在六楼打牌,结果吴老冲上来发现,当场就撕了我们的牌,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发火呢!”这点得到了吴玉林的证实:“以前是有一些棋手犯类似的错误,像罗洗河、董彦、刘曦等,我还真发火撕牌了,我在乎的不是他们贪玩,而是分心不用功,到比赛的时候凭小聪明下棋,不长久……”

  >>> 师傅眼中的徒弟

  小龙辈 罗洗河最难管

  小虎辈 胡耀宇最用功

  2005年常昊拿到应氏杯的那个晚上,对于吴玉林是特殊的,因为这是他教出的弟子拿到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很早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希望你早日打出好成绩,拿到好的名次,我相信到了那一天,除了你们的家长,我是最高兴的人。”他自己与世无争,但是对于这些爱徒,不论在任何场合他都会为他们的利益据理力争,早在重大赛事参赛资格紧俏的年代,他就几次找领导争取天元、名人等重大赛事给国少队留出参赛名额,“你看常昊他们去打中日擂台赛,上去第一场都是输的,但是打过了,就有信心了,后来的五连胜、六连胜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在当时的高段棋手面前,我可能对那些孩子是太偏心了。”

  “王磊出成绩也挺早,属于闷头用功型,不太爱说话,脾气挺倔的。他不是第一批国少队队员,是89年打选拔赛打上的,他从大兴安岭出来,很不容易,但当时到队里跟常昊他们比好像差一块的感觉,但是很用功,时间不长就赶上那一批人了。”小龙辈里,他这个“大管家”对罗洗河有着另类的印象:“洗河难管啊!他就是自己一套想法,干什么都是我行我素的,不对的地方说他,他能跟你辩论,还有他一套理由,仔细想想还挺有逻辑的……”

  小龙辈对于吴玉林是半路出家,那小虎辈完全是在吴老手中“扶上马,送一程”的,“古力这孩子反应快,棋材好。我出的那些题目,应该说是挺难的,尤其是一些故意要杀杀他们的气,里面有一些容易疏忽、容易误导的‘陷阱’,但古力做得真快,而且正确率特别高,这跟他小时候他父亲给他做《发阳论》有关,计算力特别强,当时就挺突出的。”“孔杰呢,印象很深,因为是北京的孩子,他六七岁的时候我就和他下过,当时就知道有这么个学棋的孩子。记得7岁时还让4子吧。他给我的印象是胜负心挺强,一下棋就特别不愿输,输了就难受,甚至哭。总的感觉是挺好的,挺努力的。”“胡耀宇个子矮点,用功又很用心,其他小孩都躲教练,他会主动来找教练,为自己的输棋请教练帮着一起找原因。”“谢赫特别老实,生活自理挺好,老实得都像女孩子,宿舍干净整齐。”

  对更年轻的棋手,他同样如数家珍:“陈耀烨很单纯,还是个小孩。除了棋以外没有任何别的爱好,对棋特别喜欢。周六周日也不停地在网上下棋,下得非常多……”“李喆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年纪很小的时候想法就很多,别出心裁的,才能也很突出,有一阶段特别喜欢看书,可能有些分心了,但看的都是世界名著,有些挺深的,后来还是在他妈妈干涉下才少看了……”“古灵益在那一拨里年纪最小,棋材很好,就是跟高手下棋的机会少了点。”“周睿羊前年国少选拔就要他了,后来好像是他家里老人希望他留住家里,才没法随队……”

  吴玉林除了教棋,还很注意督促棋手锻练,“当年条件有限,但大家很开心,在楼顶上踢球,后来把玻璃全砸了,上面提出罚款,这罚款还是加倍的……我记得胡耀宇罚款最多!”

  爱的奉献

  上届三星杯夺冠之夜做罗洗河专题,因为任务非常紧张,就委托一位平时不太注意围棋的同事帮忙整理一下罗洗河的资料,推荐给那位同事的最主要的参考物,就是吴玉林专著《中国围棋新锐冲击世界大赛录》,在紧张的时限下,那位同事居然很快完成了任务,还发出了感慨:“这位作者对棋手真是太了解了!”

  吴玉林对他手下这批棋手的认知、了解和爱,不在表面,而在一种深度的默契,如同一条悄然涌动的河。虽然他的棋艺可能不如同时代的那些娇子,他对少年棋手的倾注和产出也不如“六大弟子”那么显眼,但拓展的“藤泽理论”显示了他的见地,而常昊提到的“潜移默化”何尝不是他的价值的客观体现?

  有一次在一个棋手的房间里借电脑赶稿,忙到很晚,一个身影蓦地进来,本以为是哪个调皮的棋手进来借电脑上网的,仔细一看却是吴玉林教练,“没什么事,看看棋手他们!”“这么晚还没走?再晚棋院就关门了,你要出不去可以睡我宿舍去……”他就是这么心底无私地谦和。

  从事这个职业以来只和两位棋界人士合过影,一位是吴清源,一位就是吴玉林,那是在去年三星杯预选赛期间,和他一起走到韩国棋院大门前时他主动提出合影,资深翻译侯书栋老师按下快门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吴老要退休了,这可能是他带队出征的最后一届三星杯了,他的离别一定会悄然无声。但是,他的爱、他的奉献会从这扇棋门下,从棋手的心中消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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