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狐胭脂刀：2004年的那场大水

　　2004年，她象一条鱼一样，游进了新浪。

　　那时候，她叫亦舒，一个她最喜欢的作家的名字。人们在崇拜什么时，都喜欢让自己和偶像有着什么联系，比如她，实在无聊的时候，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仿佛和崇拜的对象多了些牵挂。

　　她轻巧地点击着鼠标，查找她和他的对局的棋谱。一个个名字从她的眼前掠过，仿佛打开一本本的书，灰尘自空中漂浮，光线中袅袅舞动，像个消失在时光隧道的舞姬，清丽而诡异。她焦急地寻找着，却再也找不到过去的记忆，他和那场洪水一样，匆匆的来了，也匆匆的离去。

　　她住的地方有一条大河，几乎每年都会发大水，夏季的时候，天铁定会破，闪电熟悉而又和陌生的无休止地瓜分着天空，暴雨如注，河水便疯狂的浩浩荡荡起来，像呼啸而过的成吉思汗的大军，沿途卷走及摧毁它可以触及的任何一种东西。河水一望无际，浑浊无边，泛着泡沫，河中央常常有山一般飞快移动着的一堆堆的树枝、木板、死猪、烂船，它们千奇百怪，势不可挡，滔滔地往下游杀去。她常常在这种时候看水，看这种异常凶猛的水，有时候她会想一头扎进水里去，想让这种水把自己卷走，或者，把她经历过的一切都卷走，把她厌倦的东西全部洗刷，让她回到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年代。

　　那时，在新浪只是下棋，傻傻的下，仿佛要把失去的时光夺回。她有十年没下棋了。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输赢她是不在意的，只要能下棋。她常坐在书桌前，一次次点击着鼠标，把一颗颗的棋子点在屏幕上，这样就可以过个通宵。她和他下过好几盘，彼此都没在意。直到那天，柳江涨水了。

　　以前涨水的时候，她常和朋友们前去观看。浑浊的河水，七手八脚，慌乱搬家的人们，都是她们观看的对象。但今年，她搬了新家，就在柳堤上。“你在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看你。”眼看河水就要涨到家门口，她突然想到这句话，苦笑了良久。

　　请假一天，把电器送到父母那里去，哥后来把爷爷也接走了。两房一厅的屋子，就剩下她和一台电脑。零星有两个朋友打来电话，安慰了两句，彼此无语，匆匆说一句“有情况再说”挂了电话。她的心里象屋子一样空荡荡的，于是打开电脑，上了新浪，碰见他，照例下起棋来。

　　棋至中盘，他突然问：“你怎么了？下棋心不在焉的。”“我这里涨水了，都要涨到我家了。”“啊，那你怎么不走？”“我要看家。”“看家？”他象听到一个最滑稽的笑话，叫了起来，“是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东西重要。”她老老实实的说，胸口突然有种猝不及防的疼痛，就象被一只淬毒的羽箭射中。他连连的叹息，仿佛她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她闷声不响的下棋，他喋喋不休的唠叨着，象隔壁七十岁的老太婆。

　　下了一盘又一盘，她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她问；“怎么还不睡？”他无语了，半天憋出一句：“下棋下棋，问那么多废话干嘛？”“你想陪着我，是吗？”“怎么会！！！”他连打了几个感叹号，“我犯得着吗？”“往天这时候你早睡了。”“我想熬夜，不行啊？”他象被踩着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她微笑着，心底有些暖暖的感觉似毒液般缓缓荡开。时间在静默中一点点流逝，天边露出一丝曙光。他的棋下得都不成样子，看不到最简单的倒扑，落子也越来越慢。她出去看了看，洪水慈悲地从门前流过，和家只有半尺之遥。信息一条接一条的传过来，洪峰已过，可以高枕无忧了。他如释重负，连连哀叹：“累死了！”“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喜欢”“为什么喜欢？”他沉默不语，半响才说了句：“保重自己。”然后消失。

　　她天天都等着再次相遇，然而，他再也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他的ID，他的身影，涨水的那一夜，似乎把他们的缘分中的棋全部下完。可是，也不能说不见，她总觉得他就在她身边；也许就是和她正在下着棋的对手，也许是在一边看棋的旁观者，也许，是和她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某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每次回首的时候，总感到，他就守候在身旁。

　　她象一个幽魂，一个不甘心的幽灵，游荡于各个网站。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寻找，但寻找似乎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其实，她本来不是一个执着的人。每当看见有语气和他相似的，她就会趋上去，问:“ 是你？”等待回答时的心态，百般滋味。回答常常千奇百怪，但都不是她想要的。

　　后来，她悄悄的走了。

　　回来的时候，她更换了个ID，时间也过了一年。倾盆大雨不停，河水又要泛滥了，但她知道，她再也找不到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