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萨的小人物

　　里杰卡尔德是带着“荷兰三剑客”的威名加盟巴萨的。去年夏天拉波尔特寻觅主教练时最坚定的信念就是“大牌路线”。因此拉波尔特从来都不否认，里杰卡尔德的名气绝对要比他的执教能力更打动他的心。但结果却是，巴萨在新主席上任的第一年，始终跌跌撞撞。成绩如此，球队的竞技价值和联赛排名也如此。对于里杰卡尔德来说，加泰罗尼亚绝对是

个很郁闷的地区。因为他在那里，真的很渺小。

　　当我对里杰卡尔德的认识还停留在“荷兰三剑客”的阶段时，是《每日体育》的头牌记者多米尼克改变了我对这张荷兰黑脸孔的观念。当时我刚到巴萨不久，正忙上忙下准备对里杰卡尔德的第一次专访。多米尼克对我说：“轻松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在巴萨，他现在只是个小人物。”那是在2003年8月29日，巴萨远征毕尔巴鄂开始新赛季西甲联赛第一次搏杀的前一天中午。

　　从赫赫有名的“荷兰三剑客”，到默默无闻的巴萨小人物，这种认识上的巨大跨越是有难度的，但是随着巴萨的胜利久久不来，“小人物”这个字眼在我的心里慢慢根深蒂固起来。真正完成这个认识的跨越是在一个月后的9月28日，那天巴萨在卡尔德隆0比0被马竞逼平，完成了六场比赛中的第四场平局。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满脸倦容的里杰卡尔德坐在几十名记者面前，就像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孩子那样局促不安。讲到一半的时候，荷兰人突然问新闻官何塞要了一张白纸，然后把自己的阵型小心翼翼地画在纸上。在他举起那张白纸企图为自己辩解的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了多米尼克那句话的含义。里杰卡尔德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大人物。

　　事实上，不仅是从小看荷兰队踢球的我很难在心里完成从“荷兰三剑客”到“巴萨小人物”的认识飞跃，就连里杰卡尔德自己都很难适应这种剧烈的角色变换。41岁的里杰卡尔德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当主教练，但是当他2000年执教荷兰国家队的时候，他依然是荷兰国脚心目中的老大哥，借着球员时代还未褪去的个人魅力，他还享受着球队中最崇高的权威。但荷兰国家队在2000年的惨败，彻底让里杰卡尔德隐遁而去。然后在荷兰小球会鹿特丹斯巴达又是以失败告终。直到拉波尔特在四处无援的情况下，再次找到这个克鲁伊夫钦点的“小弟”。

　　半个多赛季过去了，里杰卡尔德身上的“三剑客”光环早已在残酷的加泰罗尼亚褪得干干净净，他现在惟一保持的球员时代的习惯，就是在训练课上和球员一起跑步。只有当混在队伍里一起绕着球场奔跑的时候，他才能依稀感受到一点当年做球员时的感觉。而其他时候，他感到的，只能是尴尬：小罗可以在球场上肆无忌惮地带球，马科斯可以在媒体面前畅所欲言，夸莱斯马可以当面顶撞主教练，就连当年国家队的小师弟克鲁伊维特都可以把他的警告当作耳边风，想训练迟到就训练迟到。几个回合下来，里杰卡尔德逐渐意识到：除了老实巴交而且语言不通的鲁斯图，他根本管不住任何人。

　　从一个在荷兰队说一不二的“铁腰”，到一个连排兵布阵都要听“上面”意思的卑微教练，里杰卡尔德得罪不起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球员。在联赛第七轮巴萨主场迎战拉科鲁尼亚比赛的前一天，里杰卡尔德像往常一样准备在新闻发布厅前面的小白板上写下第二天比赛的出场名单。俱乐部副主席罗塞尔的突然出现让里杰卡尔德紧张起来。自从看到罗塞尔之后，里杰卡尔德原本自信满满的神态立刻烟销云散了。荷兰人每次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咨询似地把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罗塞尔。就在里杰卡尔德打算在前锋的位置上写下克鲁伊维特名字的第一个字母K的时候，罗塞尔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敏感的里杰卡尔德立即捕捉到了副主席脸上细微的变化。他近乎惶恐地擦去了已经写在黑板上的K，从S开始一个一个认真地写下了萨维奥拉的名字。写完之后，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罗塞尔，直到罗塞尔微微把头一点，荷兰人才如释重负，安心地写完了替补的名单。这一幕没有逃过在场记者的眼睛。第二天，关于巴萨高层左右里杰卡尔德排兵布阵的猜测就开始在巴塞罗那的各大媒体上盛传，熟悉巴萨的记者更是直接质疑里杰卡尔德的软弱性格，认为他不适合巴萨这样一支强硬的球队。

　　里杰卡尔德对待罗塞尔都是这样的态度，在与拉波尔特的交往中他就更是诚惶诚恐了。自从荷兰人上任之后，拉波尔特只到训练场视察过一次，结果就是那惟一的一次视察，让里杰卡尔德有了一种极大的受宠若惊感。在那次视察之后的好几天里，里杰卡尔德逢人便要提主席亲临球场的事情。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用的单词是“探望”，而不是“视察”。拉波尔特显然从里杰卡尔德那次的态度中领悟了一点什么。这之后，他改变了自己金口不开的习惯，经常会在适当的场合给荷兰人几句奖励性质的话。里杰卡尔德呢？自然知恩图报，更加为巴萨肝脑涂地了。熟悉巴萨的记者都说，1.89米的里杰卡尔德在身高只有1.73米的拉波尔特面前就像一个领糖吃的小孩。但是，每天都生活在悬崖边上的里杰卡尔德显然不会顾及这些，他固执地认为，主席的表扬就是他在巴萨干下去的资本。

　　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里杰卡尔德在第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的那句“我要与皇马斗争到底”。半年过去了，与皇马斗争的念头早已在里杰卡尔德的脑袋里消失，他现在的斗争主题变成了如何保住自己的帅位。为了这张帅位和这份100万欧元的年薪，里杰卡尔德几乎放弃了一切，不仅是休息，而且有自尊。荷兰人在休息日惟一做的事情，就是观看各种各样的比赛录像。从巴萨的比赛录像到对手的比赛录像，半年里他几乎看完了所有西甲球队的比赛资料。虽然很多人都对里杰卡尔德的执教能力产生怀疑，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怀疑他的工作态度。也许正是凭着这一点，他才能把巴萨的帅位坐到今天。

　　茫然的橡皮泥玩家

　　执教经验本很有限的黑天鹅少帅登临诺坎普球场也有半年多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无法原谅在账面上巴萨落后榜首16分，而离保级线距离反而更小(只有13分)的劣绩，但问题在于，巴萨在里杰卡尔德手里变来变去，仿佛一团总不成形的橡皮泥，哪里有昔日巴萨君临天下的气魄？

　　里杰卡尔德的确扮演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指挥者角色。

　　翻开这个赛季巴萨的出场名单和阵型布置，以后腰位置排布为变换中心，以中卫和中锋的人选为重要标志，玩尽了花样，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4231、4411、442反复试验。第一轮客战毕尔巴鄂，赫拉德、萨维双后腰，随后没几场，疲软的萨维便失去位置，里杰卡尔德更倾向于力量型的后腰配置，比如第8轮赫拉德与莫塔之组合，但里杰卡尔德还是又觉得欠缺了什么。第11轮对战贝蒂斯时变成了萨维、马科斯，13轮变成了萨维、莫塔，第15轮主场战皇马，干脆布置了4个后腰：萨维、莫塔、赫拉德、科库。可还是郁闷地输掉了比赛。从此，除了萨维较稳外，里杰已经开始不信任手里的后腰了，以致稚嫩的伊涅斯塔都有频频试脚的机会。终于等到冬季转会市场才迎来了大闸门戴维斯，没多久，荷兰人又开始尝试3后腰。而在中锋位置上，里杰卡尔德一直犹豫于大克和小兔之间、单中锋与双中锋之间。他本人更倾向于的大克最近伤了，加西亚定位于前卫了，好，终于爽快地排出了兔子的单箭头了。近几轮积分、名次也看涨了，终于在落后第3名一大截的情况下杀进了冠军联赛参赛资格圈。但讽刺的是，《马卡》报居然还是接连表达了对巴萨用兵的疑惑，特别是2月9日惊险击败奥萨苏纳之后，标题就又在说里杰卡尔德不清楚下周该如何用兵，因为瓦尔德斯黄牌累积停赛了，大名鼎鼎但几场表现很糟糕的鲁斯图和有限场次里展现了神勇的第三门将霍克拉让他难办了。如果不是莫名地让久疏战阵的鲁斯图突然顶替表现一直稳定的瓦尔德斯，打几场郁闷球，里杰还会沦落至现在这样连替补门将安排都得难堪的境地么？

　　巴萨这团橡皮泥不但在黑帅手中捏不成型，而且捏的手法也让常人难以琢磨说出所以然来。知人方能善任，里杰卡尔德球员时代是位极其出色的中场观察者，但十余年后，当这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教练席旁，我无法感觉到他看懂了场上球员的表现：赛季前热身赛用赫拉德、夸莱斯马作为主力，赛季中起用年轻的桑塔马里亚和把锋利的左边刃加西亚安在中锋位置都被证明失败了，或者说效果不明显而迅速被自己否定，这种急切的否定，更打击了其本来很不可靠的判断力和决断力。

　　一个自己都不肯相信自己的人，怎么能让旁人相信他？评价一个教练，当你无法说出他执教特点的子丑寅卯之时，你能如何避免无奈的失语和失望？

　　(华群/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