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给世界一个惊奇？”1996年一个春天的午后，在北京国安队驻地的一间宿舍里，22岁的杨晨双手紧握着一双队里刚发下来的新足球鞋，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然后脱口而出了这句时至今日恐怕其自己都已淡忘的生动话语……

　　很难确定杨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萌生了出国踢球的想法，时间是可以大体确定的，——在1996或1997赛季某一个孤独烦躁的夜晚，也许就是在国安队一场大胜、自己却没有出场的比赛之后；与施拉普纳家族的熟识成为了一块跳板，而1995年初随国奥队出访德国的经历也让他对德国足球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严格意义上杨晨最后一次代表北京国安出场的比赛是1997年隆冬季节的足协杯决赛，作为主力前锋首发，全力拚杀在第70分钟的时候被队友南方替换下场，换人的时候场上的比分是1比1平，几分钟后，南方为国安攻进了制胜一球，绿色兵团在工体万众欢呼声中蝉联了足协杯冠军，人们记住了功臣南方，而杨晨前70分钟的努力变成了忽略不计。

　　那场比赛的经历几乎是杨晨当时在北京国安队中处境和心境的浓缩写照，几年中先是高峰、高洪波，后是卡西亚诺、安德烈斯、冈波斯这三杆洋枪，将杨晨死死压制，虽然他抓住每一次上场的机会竭尽全力地表现，但结果却总是事倍功半。

　　梦想和现实总是存在差距的；而对于杨晨来说，残酷的现实却在很大程度上加速了自己梦想的实现。

　　“金指导，我想去德国试试……”1997赛季甲A联赛结束之后，杨晨推开了金志扬的房门；又过了一段时间，1998年元月，杨晨跟着施拉普纳的小儿子乌维悄然登上了北京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没有任何人前往送行……

　　“我不知道自己去了德国能怎么样。”多年以后，杨晨回忆着自己当时的心境，“我只是想赶快出去，看看自己还行不行；踢德甲？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是的，几乎谁都没有想过，中国球员和德甲两个概念之间，在那个年代似乎隔着“几百万的光年”。

　　杨晨登陆德国的第一站是施拉普纳德家乡——曼海姆，那时老牌德甲曼海姆已经沦落到了德丙球队，杨晨开始在曼队试训，幻想着有一天能参加德丙联赛。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足球……“中国也有足球联赛吗？”这是许多德国人初次见到杨晨的时候，总要瞪大眼睛提出的同样的一个问题。

　　德国人似乎永远搞不清杨晨应该叫做“CHEN YANG”还是“YANG CHEN1”，所以，他们只能直观地叫他“中国人”。“每一次听到他们叫我‘中国人’的时候，我都平添一股力量，激励我一定要留下来！”杨晨回忆说。

　　在一次和法兰克福队的热身赛，法兰克福队主教练埃曼特劳特一眼发现“中国人”的潜质，杨晨就像当年从北京三队一步登天进入北京国安一样，告别了德丙的曼海姆，一跃成为了法兰克福队的一名德甲球员。

　　1998年8月的一天，身披法兰克福红色球衫的24岁的杨晨在98-99赛季德甲联赛第三轮的比赛中，以一次快速突破后的射门，攻进了自己也是中国球员在欧洲顶级联赛中的第一粒进球！他脚下的那双足球鞋也终于如其两年前所愿——给了世界一个惊奇！

　　1999年6月的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杨晨在法兰克福最后一轮保级战中首发出场，并且攻入首粒进球，成为了球队保级成功的第一功臣。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光，整个法兰克福市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杨晨邀请几位同在法兰克福的中国朋友到家里聚会，庆祝球队和自己的成功，他脱去外衣，露出有棱角的肌肉，大口喝着德国啤酒，脸上挂满了轻松的笑容……

　　“刚去德国的头一两年，我一直是一个人呆着，每天训练结束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没有人说话。”杨晨曾经这样讲述道，“经常憋极了就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和镜子里的自己说说话；我说的最多的是，杨晨，你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下去……”

　　五年一晃就过去了，五年中杨晨两次经历了所效力球队降级的厄运，无数次经历了作为板凳替补球员的愤懑，饱尝了孤独、误解、冷漠乃至歧视。“我是最先到欧洲踢球的中国球员，我只是今后更多中国球员登陆欧洲的一块铺路石，想到这些，我吃的苦也就不算什么了……”杨晨这样说。

　　有人说杨晨的留洋是以失败告终的，我不想反驳这样的观点，我以为德甲联赛中14粒进球可以说明一些问题，至少，那证明了杨晨没有虚度自己那段宝贵的青春岁月。

　　当然，我始终觉得如果杨晨在心理和性格上能够再开放一些的话，也许他能做得更好一些。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曾经一同在北京和德国两地踢球的周宁，几年前曾经给杨晨做出过另一段心直口快的评价——“我觉得杨晨什么也不缺，身体素质、敬业精神都是国内一流的，也许他缺的就是晚上和朋友出去到酒吧喝酒，到迪厅蹦迪，然后找陌生的女孩说话……”

　　我不知道。也许吧。(董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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