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书莹    

　　2010 年的达喀尔拉力赛，中国共有9 名车手和3 名领航员参加比赛，创造了中国人参加达喀尔拉力赛车手和参赛车辆最多的纪录，也创下了中国车手完赛最多的纪录。老将卢宁军曾6 次参加过达喀尔，这次比赛，带着对赞助商的承诺刷新自己的纪录；40 岁的新人江耀桓第一次参加达喀尔，成功跻身前30 名；而周勇则是带着对亡友徐浪的缅怀，完成这场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比赛。

　　从热情似火的南美到正值隆冬时节的北京需要朝着太阳的方向飞行30 多个小时。1月21日清晨5 点，卢宁军在飞机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东方一轮旭日从厚厚的云层中缓缓升起，四周一片金灿灿的亮。“到家了！”他从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1月1日至17 日，2010 年达喀尔拉力赛在南美举行。这是卢宁军第六次参加达喀尔拉力赛，1957 年生人的老卢当过空降兵，进过特警部队，1985 年开始投入中国职业汽车比赛，2003 年开始参加达喀尔拉力赛，绝对是中国赛车史上的达喀尔第一人。即便如此，对于老卢来说，第六次的达喀尔之旅却还是与前面的五次一样艰难。

　　“每一次比赛都意味着一个全新挑战，比赛路线怎样、路况如何、前途又有多少困难几乎没有人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量完赛。但在达喀尔的比赛中，任何的车手失误、车辆状况或只是坏运气，都可能使你这一年的努力在瞬间化为泡影。”这位达喀尔老将告诉记者。

　　今年是达喀尔拉力赛举办的第32 个年头。法国人蒂埃尔·萨宾1978 年在非洲创立该项赛事，现在“达喀尔”已成为人类挑战自身极限的代名词，也是无数赛车手心中的梦想。与去年首次在南美举行的比赛不同，今年的达喀尔拉力赛按逆时针方向行进，从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发向西穿越安第斯山脉，进入狭长的智利，然后折返，最后在始发地收车。全程分14个赛段，共9000 公里，其中有5200 公里为特殊赛段。

　　今年总共有9 名中国车手和3 名中国领航员参加了比赛，创下中国人参加达喀尔拉力赛车手和参赛车辆最多的纪录，也创下了中国车手完赛最多的纪录。奇瑞威麟队的卢宁军、江耀桓，长城汽车达喀尔赛车队的周勇以及“酷车时代”的朱金中在内总共有六辆汽车和两辆摩托车都完成了赛事，完赛率远远高于达喀尔官方的40% 标准。

　　“在达喀尔中国车手承担的压力最大”

　　“这一次，总算是不负众望，顺利完成任务。”坐在记者对面的卢宁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从2003 年背着大包第一次参加达喀尔开始，53 岁的卢宁军早就对长途飞行和时差习以为常，他不喜欢长期待在国外，所以选择来回奔波。

　　“不累，精神可好了。”完成比赛后，他在归国的飞机上睡得好极了，“这是我参加达喀尔以来压力最大的一次。”他向记者坦承。

　　几天前，他刚刚刷新了自己在达喀尔历史上的最佳成绩，拿下第28 名的成绩。更重要的是，今年也是他第一次作为团队的组织者和领导人带领奇瑞威麟车队参加达喀尔拉力赛。

　　卢宁军算得上是中国赛车圈里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大家习惯叫他“老卢”。这个“老”字指的是他在圈内的辈分最高，资历最老，也因为他是参加达喀尔次数最多，经验最丰富的车手。与第一次参加达喀尔的队友，40 岁的江耀桓不同，卢宁军的身上有一种低调沉稳的大将之风。

　　当江耀桓在记者发布会上滔滔不绝地抱怨达喀尔的饮食差、与领航员吵架、在陷入困境时没得到外国车手帮助这些事时，卢宁军只在一旁微笑聆听，“小江经历的事情我都经历过，现在想想都不算什么。”他说。他向记者回忆起自己最初参加达喀尔拉力赛的情形，车子经过一座沙丘，无论怎样就是没办法跨越过去，一个人坐在沙丘下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沙子里。”

　　当初奇瑞找到卢宁军加盟，也正是看中他的资历与经验。奇瑞对卢宁军非常信任，从车队的组织、车手的选择到车辆改装等一切事务都由卢宁军一人包办。在正式出赛前几日，奇瑞的领导找他聊天，问他估计这次出征， 他与江耀桓的总成绩大概可以排在第几位。

　　这让卢宁军压力很大。仔细考虑之后，卢宁军给出了35 位这个目标，“这个目标是我基于对自己以及小江的了解，对于赛车的状况以及维修等后勤情况等各方面综合评价后定下的。”

　　但卢宁军心里明白，像达喀尔这样的比赛，几乎每三辆参赛车就有两辆走不完终点。“虽然每个参加比赛的人都以完赛作为目标，但实际上外国车手压力相对小一些，因为他们的赞助车队很清楚，不能完赛的原因有很多，赛车状况不好、团队准备不足，甚至就是因为运气不好，都有可能让赛车中途退出；但对于中国赞助商来说，他们似乎认为完赛是起码的，怎么能不完赛呢，他们会担心，如果中途退赛是否会间接影响品牌形象，以及销售？”他不得不承认说，这种来自赞助车厂的顾虑给像他这样代表厂商车队参赛的中国车手许多压力。

　　卢宁军的这个看法，后来在记者采访周勇时候也得到了认同，“发生失误，中国车手都会很紧张，外国车手则比较放松，他们常会互相安慰说，没什么，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相较于卢宁军与周勇，这次比赛中的所有中国车手中压力最小的就是“酷车时代”的朱金中。

　　朱金中的本职工作是房地产商，为了参加今年的达喀尔比赛，他自费掏钱组织车队，并固执地选择了中国领航员(编注：一般而言，中国领航员被认为经验较少，多数车手还是习惯选择经验丰富的外国领航员)，在一路吃喝玩乐中以第45 位的成绩完赛，同时创造了领航员何旭东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完成达喀尔拉力赛的中国领航员的纪录。

　　但对于在比赛中的卢宁军来说，这种压力就仿佛是挂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他的搭档江耀桓在比赛的第7 赛段出现了问题，直到凌晨才抵达营地。早早完成比赛进入营地的老卢愣是熬了一宿没睡，等在营地门口看着江耀桓回来才安心离开。

　　“因为第二天还有比赛，大家都劝我先去休息，但我怎么能睡得着。”卢宁军后来告诉记者，“他不回来，我一直在想，假使他退赛我怎么回去向厂商交代。”

　　或许也正因如此，对卢宁军来说，完赛以及成绩是他最看重的东西。从最初组建团队、赛车调试到比赛中他与江耀桓的战术搭配都是精心设计的，“我不要最好的，只要最适合的”，他给我们讲起了自己在最初选择比赛搭档的故事。除了江耀桓外，卢宁军当时还考虑过其他车手，“某些方面来说，他可能比小江更优秀一些，但当他告诉我说，他信心满满准备冲进前十，这句话就把我吓了回去。参加达喀尔的车手最忌急功近利，在比赛中一味追求速度猛冲，只会造成车毁退赛的危险。”于是卢宁军最终还是选择了相对沉稳可靠的江耀桓。

　　但即便是如此，在卢宁军看来，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江耀桓依然是比较冒进，尤其是在比赛初期也经历了一段求胜心切，一路猛开的阶段。“于是，我在比赛后迅速召开了会议，向他提出了问题，小江一声不吭，但后来还是慢了下来”。

　　这次的达喀尔拉力赛，由卢宁军领军的奇瑞威麟队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他们不但完成了之前预设的两辆车全部完赛的目标，而且卢宁军与江耀桓这一老一少两个拍档以总成绩第28、第 29 名位列所有中国车手第一、二名。

　　两个人的征程

　　与奇瑞公司为卢宁军、江耀桓组织的声势浩大的接机仪式不同，长城汽车没有通知媒体，周勇确切的归国时间。22日，除了少数几个不知从长城车队在赛段中，穿过南美特有的巨大仙人掌林哪里得了消息自发前往的车迷，迎接周勇的只有长城汽车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之前告诉记者，周勇的庆功宴要延后到25 日举行，因为喜欢热闹的老朱(朱金中)一定要求等他回国召开盛大的全体达喀尔中国赛车手庆功宴。中国的赛车圈很小，几乎所有的车手彼此都很熟悉，彼此之间既是对手也是朋友，但对于周勇来说，他赛车生涯中最好的朋友已经远去。

　　对于这个曾经在达喀尔非洲比赛中取得过第19 名的优秀车手来说，他的南美之行磨难重重。正式比赛的第一天，他的车子就撞上了木桩，以至于当天的成绩跌落到第120 名，之后虽然他成绩稳定上升，却又在第7 赛段遇到了重大挫折。赛车在下坡时发生意外，左前轮整个飞了出去，在等待救援过程中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为了能够完成比赛，周勇在这一赛段后来的路程中连续驾驶了28 个小时最终返回营地。

　　对于周勇来说，连续驾驶28 个小时根本算不上什么，因为他早在比赛前就已经发了狠誓，这一次的比赛即便是人扛着车走也要完成比赛。在比赛前听过他说这话的卢宁军曾告诉记者，他当时很为周勇的心态捏一把汗，“他一直在对外宣称要破第19 名这个纪录，我担心他太冒进了。”

　　但或许没有任何人比周勇更加明白这一次达喀尔对他本人的意义。如果说卢宁军这一次出赛是背负着对于搭档的责任、一个中国品牌车厂的期望；那么周勇的出赛则背负着对于亡友徐浪的一个承诺。

　　“你知道那块玉背后的故事吗？”在采访中，谈到他随身携带的那块玉时周勇沉默了很久。

　　周勇与徐浪的故事要从2005 年开始。那一年，作为达喀尔拉力赛场上的两位新人，36 岁的周勇与29 岁的徐浪代表东风日产的奥丁车队参加当年在非洲举行的达喀尔拉力赛。第一次参赛， 周勇在被认为是格外艰难的比赛中异常顺利地完赛，并在众多车手出现失误的情况下拿下了第19 名的成绩，成为当年达喀尔赛场上的一匹黑马。

　　相比之下，徐浪一路磕磕绊绊，最后以第44 名完成比赛。

　　而到了2006 年两人在达喀尔比赛中的情形则发生了置换，徐浪一路顺风，并且以第19 名的成绩平了周勇前一年创造的中国车手在达喀尔历史上的最好成绩；而那一年的比赛对于周勇则异常艰难，他最终取得了第43 名，并且品尝到了队友徐浪在2005 年时所经历的磨难。“我终于体会到了你当时的处境。”比赛结束后，他这样对徐浪说。

　　“就像在2005、 2006 年的达喀尔比赛的经历一样，我与徐浪两人好像是黑夜与白天，在我们身上总会轮流出现一些类似的情况。”周勇说。他两人很快成了莫逆之交。“除了训练和比赛，我们也经常一起玩，最喜欢的是一起看DVD，但每次无论是看电影还是聊天，到最后总是还会绕到达喀尔这个话题上。”

　　2008 年的达喀尔拉力赛在正式发车前一天被取消，周勇和徐浪两人感到无比遗憾，却又对2009 年即将移师南美举行的比赛格外向往。为此，徐浪还早早地为2009 年的比赛为自己备下了一块玉，“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而且我们俩还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去争取冲一下，打破第19 名这个纪录。”周勇回忆说。

　　为了更好地准备第二年的达喀尔比赛，他们两人决定参加2008 年6 月在俄罗斯举行的穿越东方拉力赛。不幸的是，在进入第五赛段时，俄罗斯境内遭遇大雨，徐浪的赛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出现事故，陷入泥中，而后路过的其他救援车辆在对他的赛车实施救援时，发生拖车钩滑落，击中徐浪的头部，致使其严重受伤死亡。徐浪死时年仅32 岁。

　　徐浪的死完全打乱了周勇对于征战南美的计划。最终，他放弃了2009 年的达喀尔比赛。今年，当周勇鼓起勇气开始挑战达喀尔南美的比赛前夕，他特别去拜祭了战友，徐浪的太太则将徐浪身前为自己前往南美比赛准备好的玉赠给了周勇。

　　“我带着他的玉，感觉又回到了我们俩一起比赛的岁月。”相较于由卢宁军、江耀桓搭档的奇瑞威麟队以及由朱金中、赵永国搭档的“酷车时代”，这次长城车队仅由周勇一人出赛，这令他有时也会感到寂寞，“我有次看到老卢和江耀桓两人就好像一前一后两只兔子似的，噌噌噌地就窜到我前面去”。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摸一下徐浪的玉，提醒自己是带着队友的梦想奔驰，这样的想法不仅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也令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冷静。在比赛进行到第7 赛段时，为了保证车辆安全行驶，他主动做出放弃一个WPM点(赛车中的强制通过点)被罚时4 小时的决定，“这在我之前的所有比赛经历中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这一次，就连与周勇已经搭档过3次的法国籍领航员赛万也惊异于从这位老搭档身上的变化。2008 年徐浪出事，赛万正是周勇的领航员，那一次，他亲见沉浸在悲痛中的周勇心神不宁地完成比赛，而这一次，他则发现周勇表现得格外成熟冷静。

　　达喀尔的比赛艰难繁忙，即便是坐在同一部车里的车手与领航员几乎也没有时间闲聊。“还好着呐！”是周勇这次教给赛万的一句中国口头禅，两人经常以此互相鼓励，越过重重困难。最终，周勇在本次达喀尔拉力赛中的取得了第33名的成绩。

　　从2005 年开始，周勇3 次参加达喀尔拉力赛，4 次完成比赛。他坦言自己最享受车子最终穿过终点那一刻，他终于可以站在车顶扬起五星红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