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方程式赛场的信息战 从轮胎碎片到赛车DNA

　　2004年9月10日，意大利蒙扎赛道，舒马赫的赛车在练习赛中发生爆胎，车王一脸沮丧地走回维修站，在他身后，两群身穿不同颜色服装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奔向事发地点。这些人不是救援人员，而是普利司通、米其林两大轮胎公司的技术人员，散落在赛道上的轮胎碎片成为他们争夺的目标。“好在我们的工作人员动作非常迅速，应该没有给对方抢到。”普利司通赛车技术总监管沼寿夫在上海骄傲地宣布了这场轮胎碎片争夺战的结果。

　　-周爽

　　在F1的世界里，一块轮胎碎片、一张稿纸或者一张软盘，每一平方英寸的任何介质里都有可能蕴藏着价值千金的机密情报。因此，盗取与反盗取无处不在。

　　“如果我们弄到了法拉利的技术，丰田的成绩会与法拉利相差那么远吗？”

　　去年12月底，德国警方宣布在丰田车队的科隆总部搜查到一些新证据，足以证明丰田确实窃取了法拉利车队的技术资料。检察官拉乌帕奇说：“我们应意大利方面的要求组织了新一轮调查。在法拉利指导下，两名意大利警察在丰田车队的电脑里发现了法拉利的软件，他们还在丰田的风洞软件中找到了大量法拉利的技术数据。”拉乌帕奇表示，丰田车队不愿意交出法拉利的技术数据，他们说法拉利的数据已经与他们的混在一起，而且丰田否认他们把法拉利的技术应用到自己的赛车设计上。丰田向处理此案的德国法院提出，不应该直接把这些机密材料送回意大利，至少要先去除属于丰田车队“机密”的那部分。

　　沉寂一年的“丰田间谍案”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F1历史最长和最短的两支车队要在法庭上解决他们的矛盾了。

　　让我们首先回顾一年前的新闻：2003年11月，德国警方接到意大利法院的申诉后，拜访了丰田车队在德国科隆的总部，搜查了他们的电脑、硬盘、光盘和一些文件资料。法拉利指控意大利籍工程师安杰洛·桑蒂尼盗取了他们的技术秘密，并把这些技术用在丰田TF103赛车的设计和研发上。桑蒂尼1995年加盟法拉利，是空气动力部门的工程师，2002年3月跳槽薪水更高的丰田车队，法拉利认为桑蒂尼离开时从他们的电脑里下载了F2002赛车的技术资料，做为送给新雇主的见面礼。

　　德国警察把桑蒂尼带走询问，由于没有切实的证据，一天后他被释放了。“警方询问了安杰洛一些问题，并且检查了他的电脑，”丰田车队发言人说，“他很快被释放了，第二天正常工作。车队没有受到这次事件的任何影响，警方想找这个人了解一些情况，而他正好为我们工作。这件事与丰田没有关系，所以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丰田不会做出任何处分决定，因为在我们看来，他的行为是绝对正确的。”

　　随后几天，调查行动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了，三位曾经为法拉利工作的技术人员被列在了怀疑名单中。德国警方采取行动后，法拉利总部所在地——意大利摩德纳的首席检察官要求意大利警方搜查了一位前法拉利经理在附近城市的住宅。根据意大利媒体消息，警方还搜查了另一个地方，据说与摩德纳当地的一位高级官员有关。

　　一系列搜查行动结束后，这个案件暂时搁置了。虽然所有人都认为TF103看起来确实很像F2002，但是外型相似不能成为商业间谍案的证据，因为你只要拍下一辆赛车各个角度的照片，就可以计算出它所有部位的尺寸，然后制造出形状完全一样的车身。真正的技术秘密隐藏在车身之下，F1赛车是完美的高科技产品，任何一个部件的细微差异都会对赛车的性能产生巨大影响。丰田方面指出，他们的引擎与法拉利完全不同，而且他们使用米其林轮胎，法拉利使用普利司通轮胎，赛车的底盘、空气动力设计必须与引擎和轮胎配套，他们不可能拿着F2002的图纸制造自己的赛车。丰田经理富田勉自嘲地说：“如果我们弄到了法拉利的技术，丰田的成绩会与法拉利相差那么远吗？”

　　丰田赛车的性能确实与法拉利相差太远了，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没有剽窃。剽窃这种行为在任何一个行业都存在，有些人能造出完全相同的仿制品，有些人只能造出外型相似的垃圾。最高明的，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创造，开发出更先进的产品。

　　“只要你最终成功了，那么你做过的一切都会被原谅。”

　　F1公开的秘密：当工程师转投车队时，他们肯定会带走大量情报资料。毫无疑问，这是车队想把竞争对手的技术人员挖过来的原因之一。当一个人从一支车队跳槽另一支车队，他的立场随之改变，他有义务把他所知道的前雇主——现在是竞争对手的一切情况告诉车队。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艾德里安·纽维想加入迈凯轮车队时，威廉姆斯拒绝提前解除他的合同。威廉姆斯不许纽维进入他们的工厂，同时运用法律手段禁止纽维在合同到期前与迈凯轮进行任何接触，迫使纽维在家里从事了半年的“园艺工作”。当然，想把纽维脑子里关于威廉姆斯的资料都抹掉是不可能的，但是威廉姆斯至少可以确保他不会接触到最新的情报。

　　不仅F1存在这样的问题，实际上任何行业都是如此。如果你星期五离开了一家公司，下星期一去另一家公司从事相同的工作，你不可避免会把原来的知识和资料用在新工作中。商业间谍活动的难题是，这是一个道德上模棱两可的领域。一位技术人员把原公司的资料复制在光盘上带给新公司，与他把这些资料记在自己脑子里带走有什么不同吗？惟一不同的是，只有光盘这样的实物可以做为证据。另一方面，剽窃和研究之间的界限也是很模糊的，一篇文章使用的资料来自一个地方，那是剽窃；如果来自两个地方，就成了研究。

　　在F1，这类活动从来没有停止过，一些工程师经常跑到其他车队的维修区里窥探，甚至有人被抓到半夜溜进别人的车库用卷尺测量赛车底盘尺寸。除了车队工作人员，摄影师也是这个领域中非常活跃的角色，如果在某个车队的车库里偷拍到新部件，就可以把照片高价转卖给其他车队，所以F1界对拿着照相机的人很敏感，有时你看到一些车手很不客气地推开摄像机镜头，不要认为他们肯定是不礼貌或者心情不好。

　　在赛车界这个特殊的地方，道德从来不受重视，正如恩佐·法拉利所言：“只要你最终成功了，那么你做过的一切都会被原谅。”事实是，这里凡是能被复制的东西都被复制过。当任何一个设计出现复制品时，大家首先会提出的问题是：复制得足够好吗？

　　从最近的消息看，法拉利似乎已经抓住了丰田的尾巴，德国警方表示他们搜查到的物证足以拿到法院做证。前英美车队经理理查兹在接受采访时说，曾经有“某支大车队”的雇员去找他，想得到英美车队的好职位，做为回报，他将带给车队一些秘密技术资料。理查兹拒绝了这个提议，他暗示，那个找过他的家伙现在是丰田车队的员工。

　　如果法院判决丰田犯了商业间谍罪，FIA将如何处理？1995年，FIA技术组在世界拉力锦标赛加泰罗尼亚站后宣布，他们发现丰田赛车的引擎进气口被私自改装了，进入引擎的空气多了大约25%，这个违规的技术可以使功率增加250bhp到300bhp。随后FIA做出严厉处罚：取消丰田车队1995年全部积分，并且禁止他们参加1996年世界拉力锦标赛。时隔9年，同一家汽车制造商在F1再次制造丑闻，9年前他们是作弊，现在则是剽窃。FIA对WRC和F1会采取相同的处罚标准吗？

　　恐怕很困难。丰田虽然是F1历史最短的车队，成绩也不好，但他们却是最财大气粗的车队，2003年丰田公司销售额高达1120亿欧元，利润超过100亿，据说丰田为F1计划制定的年预算为5亿欧元。最近几年，由于世界范围内的经济不景气，F1车队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一些小车队随时可能从F1消失，在这样的处境下FIA很难下决心向一家将给他们带来丰厚利益的汽车制造商开刀。在福特宣布退出F1后，丰田决定为乔丹车队提供引擎，价格比科斯沃斯引擎更便宜，他们不打算从引擎交易中赚钱，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高自己在F1的影响力。如果处罚丰田关系到其他车队的存亡，FIA不得不考虑如何承担同时失去两支车队的后果。

　　法拉利对这起间谍案的执著精神耐人寻味，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花费了很多精力搜集证据，并且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调动意大利和德国警方联手追查。当然，技术资料被对手偷走确实令人恼怒，但从丰田车队的实力看，短期内他们不可能对法拉利构成威胁，而且在FIA大刀阔斧的技术规则改革后，2002年的技术资料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价值。法拉利和丰田是厂商车队，F1的风风雨雨都会对他们的母公司产生直接影响，如果丰田车队被判处商业间谍罪，丰田公司的名誉将遭到沉重打击。在这起F1案件背后，是菲亚特和丰田两家大汽车制造商的角力战。

　　当任何一个设计出现复制品时，大家首先会提出的问题是：复制得足够好吗？

　　徒劳无功的复制品

　　上世纪70年代初，三名迈凯轮雇员窃取了迈凯轮Indycar赛车的全套计划，周末工厂大门关闭后，他们偷偷地运出一大捆设计图。后来两个人带着这些图纸去美国，在那里制造了迈凯轮的复制品。这三个人因为商业间谍罪被判处3个月监禁。迈凯轮复制品1970年和1971年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参加了比赛，它从来没有接近过起跑前排位置，也没有获得过积分。

　　100%重复就是犯罪

　　1978赛季，幻影车队的一些关键技术人员叛逃到飞箭车队。飞箭FA1赛车看起来非常象幻影DN9。这件事闹上法院，飞箭败诉了，所有飞箭FA1赛车必须移交给幻影车队。

　　托尼·索思盖特是幻影车队首席设计师，后来他成了飞箭技术部门负责人。法院的一部分证据是，在飞箭工厂里发现了幻影的离合器。索思盖特辩护说，如果他离开一支车队前设计了新的离合器，并且发现这让赛车的性能得到了改进，那么在他去了另一支车队后，他肯定还会用重新设计离合器的方法来改造赛车，但是他会有所保留，只使用99%的技术。最终索思盖特还是用上了100%的技术，他能谨慎地保持正直，故意设计出低一等的部件吗？要知道，是现在的老板支付他的薪水。

　　因为粗制滥造被免予起诉

　　1981年，马茨工程学的奠基者罗宾·赫德与RAM车队的约翰·麦唐诺组建了一支新的马茨车队。麦唐诺搞到一辆二手的威廉姆斯FW07赛车。车队使用马茨引擎，在他们的工厂里复制了麦唐诺那辆FW07赛车的每一个零件。弗兰克·威廉姆斯没有起诉马茨811赛车的侵权行为，如果这辆赛车的性能接近FW07的水平，也许他会的。但是马茨车队那些人习惯于粗制滥造，制造赛车时首先考虑的是怎样减低成本。他们使用了廉价材料，在第一场比赛后车身就必须更换，因为它已经扭曲了。帕特里克·海德为赛车的侧后部设计了微妙的曲线，而马茨车队的人为了省钱把它搞成了简单的正方形，其结果是丧失了一半的下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