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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假球--海狮主教练内姆和他的“中国失望”

http://sports.sina.com.cn 2000年09月04日09:13 球报

  我们给内姆写报告文学的动议源于他今年对沈阳海狮队的改造。在不足半年的时间里,他对这支传统弱队的改造是如此的卓有成效,以至于我们急切地将这一现象称之为“海狮奇迹”。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采访工作的尾声,我们将这种提法说了出来,竟然立即引起了内姆的惶急甚至不快,“你们说什么?怎么会有‘海狮奇迹’?”

  老人严肃地望着我们等待着回答,却又在我们张口之前滔滔不绝地展开了话题:“海狮队现在才刚刚理解了我的一些战术意图,才刚刚体现了我的一些战术主张,才刚刚呈现了一些他们的训练成果,才刚刚感觉到一些自己的发展潜力……一切都刚刚开始,这就算是海狮奇迹?”老人边说边一个劲地摇头,脸上满是急于解释又深感说来话长式的焦躁与无奈,这种表情在近几天的采访中还是第一次流露。

  “小伙子——”老人在与我们分手时说,“要记住,足球场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只有对勤恳工作的公平回报,况且海狮队目前还没有更多的理由奢求更大的回报。别提什么海狮奇迹了,你们应该真实地报道,别让我留下更多的失望。”

  羞惭。没有人说话,我们却在心里追问,除了我们这次不恰当的提问流露的倾向让内姆担忧外,他的此次中国之旅还有哪些难以言说的失望心事呢?

  从那些足球记者说起

  内姆说他不会去西班牙、希腊一类的国家执教,就像他永远不会重回土耳其。原因竟然只有突出的一条:“在那里工作会受记者的欺负,他们给教练、球员太大的不正常压力,让人受不了。那里的记者只为某些利益集团工作,写出的文章都是私下定货的结果。”

  原来,在西班牙、希腊和土耳其等国的足球俱乐部都是受几个财团的股份共同加盟控制,他们在内部的勾心斗角中最常规的武器就是借助于新闻舆论,于是每个财团下面都雇佣着一批精悍写手。今天一个财团力荐的主帅如期到任必将遭遇其它财团麾下的记者们轮番炮轰;明天另一个财团物色的球员如约上岗,自然也会受到别派势力纠集的一致贬损。工作和才华在这里只是财团利益斗争中的棋子,翻来覆去地被记者们轻佻地抚摸,直到身心俱疲地堆起无可奈何的皱纹。

  内姆提起他视为畏途的土耳其记者圈之后,便提到了中国足球记者。“中国的记者自然与他们不同,即便与教练、球员出现一些误解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们的工作是为球迷呈现精彩的足球比赛,而记者们的工作也是要让球迷把比赛看得更加真切,这就是说,我们的工作意义是共同的。”

  内姆在这里不仅没有批评中国足球记者,甚至连委婉的提醒都没有出口,但是,据他亲密的随行人员介绍,内姆曾不止一次地对某些记者流露过深深失望。

  对中国记者的问话

  “为什么记者们最感兴趣的是所谓的假球呢?难道一场真实的精彩比赛竟然不如一场猜测中的假球值得关注吗?”

  “为什么比赛还没开始,记者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假球发生的可能性呢?中国足球历史上有过假球的深刻教训吗?”

  “这样反复地提起假球,是一种提醒还是一种呼唤?球迷们不愿意来球场看比赛吗?即使来了,是为了欣赏精彩的比赛还是查找假球的蛛丝马迹?”

  “球队输了,有许多原因,需要我们认真地去查找,为什么假球的猜想永远会排在第一位,这样是把失利原因简单化还是复杂化?我从来没有发现过队员们去打假球,也从来没有用假球去解释过一场比赛的失利,我觉得那样会让我的工作变得格外简单,以至于不值得去工作。”

  每当翻译将记者们笔下引导的舆论反映给内姆,他总要疑惑地发表上述的一些询问,每次都只能用无奈的摇头,抚平心里无解的困惑。

  “别说假球”

  早在内姆的青年时代,就结识过一位难忘的排球教练,这位比内姆年长34岁的老人是前苏联排球界两位功勋教练荣誉的获得者之一,他的许多告诫影响了内姆一生的执教生涯。其中有一句提醒让今天的内姆久久难忘并常常提起。“你要记住,作为教练,你要时刻检讨自己工作中的不足,时刻考虑如何改进自己的工作才能够将球队提高,而不是总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把失利的罪责推到别人身上,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工作中。”于是,内姆在30多年的执教生涯中,每次失利,总是检讨自己工作中的不足,从来没有抱怨过裁判、队员以及环境。即使在球队连败的危机时刻,内姆也能挺身而出,面对茫然无措的手下球员,面对兴师问罪的舆论界,坦言自己的失误。有时候,失败发生的极其偶然,无法从最具体的工作中找到原因,内姆也从不用运气做解,直言自己还在研究,他一生中输得最惨的一次0:6的比赛,至今没能让内姆找到一个自己满意的理由,以至于让这场耻辱的记录永远深埋于内心,并不停地催促着他更严谨的工作。只有在中国是个例外,每次失败,仿佛都能从舆论中发现假球的传闻,让失利的原由显而易见却难以查找。“我永远不会用假球来解释我们的比赛。”内姆私下里对自己的解释说,“要知道,失败有时候并不说明我们没有做好,而是说明对手比我们做得更好。假球的解释不仅侮辱了对手的胜利,也会停止我们追赶的脚步,这是一个最无能、最不应该信赖的理由。”

  内姆深爱着自己的工作,珍惜自己和所率领的集体一同从事的奋斗。他曾说:“中国最好的俱乐部队是大连实德队,中国最优秀的球员在辽宁抚顺队,我最喜欢的球员在沈阳海狮队。”有这份感情在心里,内姆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他率领的球员做无端的猜疑。当然,所谓不能容忍只是在心里绝不相信,却不能把握记者的笔触,改变舆论的习惯倾向与思路,每当关于假球的传闻再次一本正经地被转述,内姆只有在心里深深地叹息:我们失败了,大家都很难过——转而他就像个倔强的父亲被激怒,挺起脖梗,面色通红:大家可以埋怨我和我的孩子们,说我们不够聪明,不够强壮,却不许说我的孩子们撒谎!

  山东回答

  还是在足协杯客场对山东队一战中,内姆雪藏了前锋谢尔盖和门将米兰达,结果海狮队1:4败北。舆论虽然克制,但仍然流露了不满的指责:内姆和海狮队主动放弃足协杯。内姆闻言没有主动向新闻界解释,却将内心的苦衷悄悄地跟身边人诉说:“阎,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放弃足协杯,但谢尔盖连续征战了大半个赛季,他需要休息,否则他很难坚持战斗到最后的关头。或许我选的时机不凑巧,正赶上足协杯的客场,引来了猜疑,但是,休息的机会有时候不是某个人硬性选择的,是生理的正常要求,竞技状态的高峰与低谷就需要这样科学的调整,这些,我需要向记者们解释吗?”身边人此时无从安慰,只能顾左右而言它:“记者们好像还不完全是盯着谢尔盖,有人说里米兰作为守门员不该疲劳,应该上场。”“谁说守门员就不该疲劳?”内姆忽然提高了声调站起了身,但转而又颓然坐下:“球迷们自然希望我们赢球,输了也应该埋怨,他们是观众,可以不必懂得过多,但记者们不可以,他们没有权力利用舆论传达自己的错误见识,难道需要我去跟大家讲为什么守门员也会疲劳,也需要休息吗?”

  因为采访的原因,我们作为记者有幸听到了内姆一段语重心长的提醒:“我们都在上帝的目光注视下生活和工作,所以要相信命运的公平、努力后的回报,要认真地工作、老实地生活。不要相信奇迹,不要追寻取巧的机会。如果热爱足球记者的工作,就要先热爱足球,认真地去了解,认真地工作,如果大家不热爱足球,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只想着利用机会,创造奇迹,名利双收,那么就会伤害别人的热爱,大家最终也不会得到满意的报偿。”

  沐浴更衣

  海狮俱乐部总经理章健私下里与我们闲聊:“你们大概不明白,为什么内姆无论多么热的天都要在教练席上西服革履吧?我知道,他对比赛格外地虔诚,他说每场比赛都是他的一个节日,他要好好地度过。比赛当天的上午都要为比赛而认真地洗个澡,然后穿西装打领带,有点像我们古时候所说的沐浴更衣。你们说,他对比赛如此的虔诚,怎么能容忍别人说他主动放弃比赛或者说队员打假球……”

  章健看似无心的侧面介绍其实是很有点想法的。他大概是与内姆的心思一样提醒我们热爱足球运动本身,用认真的工作共塑精彩。问题是,假球的确是中国足球的一个客观存在。记者说与不说,它们都可能发生。对假球的监督揭露也是记者工作的一部分,就像一些国产教练对假球的严密提防也是聪明机警的一种表现一样。

  我们承认有时候有一点“假球过敏症”,这种症状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们不可能全身心地欣赏精彩。而这种病症同样也是在中国足球环境中患染的,反过来,这种病症又进一步感染了我们的足球环境。

  在中国国情里成长起来的我们,身上已经有了针对病毒的“抗体”,当我们惊觉这种“抗体”过多,已形成新一种的传染渠道之时,我们却无法像内姆那样来一次全身心的沐浴更衣。在多年来形成的大气候里,我们一时间竟找不到一处清澈的水源和干净的衣服,除了内姆这位外来者的挺拔身影。

  许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呈现的面目总不能像事后的道理解说那样清晰。于是当时的尴尬与惶急随着事情的结束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只留下真诚的解释在身后无望地追赶。

  还记得年初准备加盟海狮的外援哈吉吗?当时因为他,内姆曾放弃过铁心追随自己的卫将托比。内姆在今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满脸迷茫:“当时有人告诉我,哈吉要来海狮队,我看过他的录像,觉得很不错,就告诉托比说他没有希望了应另找机会,托比就走了。哈吉也来了,等着我们海狮队的队服,通过了体测。我当时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队员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谁知道,等到大家训练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别人告诉我,说他又不来了,我就又把托比找回来了……”内姆说这话时,语气轻松,没有丝毫的埋怨,只是觉得这是件很可笑的事,甚至在结束讲话时又重复了一下当年拍哈吉肩膀的动作,嘴里还叨咕了一句“好样的!”然后就幽默地耸起了肩膀。

  “好样的!”不知内姆是在讥笑对方的不守承诺还是在嘲笑自己棒槌当针的执着,反正他难以忘却是怎样地把希望和鼓励交付给了那位差一点成为自己手下最后又成了对手的哈吉。

  我们无从宽慰,内姆也不需要解释。两种准则下生活的人相遇相识的故事就这么晾晒在记忆的角落里,等候着闲暇时的幽幽回望。

  我们曾让内姆失望过,羞惭而又无可奈何;哈吉曾让内姆失望过,自己却快乐地浑然不觉。一个人无法改变另一个人,所能做的只有真心的告诫。

  在今天,我们仍无法相信内姆那种独善其身的生活工作准则就能在不知不觉间感染天下,就像我们仍无法解说他深刻的人格魅力一样。我们能做的只有在钦佩他的同时记住他对我们的失望,留待日后慢慢理解。

  “正是为了抵抗这片土地上肆虐的病虫/才不得不用根抓紧脚下的土地/这并不能耽误我对阳光的葱茏梦想……”一位中国足球记者当年写下的诗句,是在表达对内姆的复杂感受吧?张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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