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女足国青惊险出线 解读晋级背后的隐忧与希望
稿件来源：足球报
特约记者马藏报道 “世青赛，我们来了！”从比赛的第89分钟起，看台上的球迷就开始高喊着压抑已久的口号；但直到伤停补时结束的终场哨响，王妍雯、沈梦雨、涂琳俪……这些两年前曾错过世少赛资格的球员们，才终于敢流下泪水。
2017年亚青赛三四名决赛，凭借着何璐遥、谢绮文和金坤的进球，U19中国女足于10月28日3比0战胜澳大利亚队，拿到了亚洲区最后一张进军明年法国世青赛的入场券。
这批国青女足的队员们阔别世界舞台太久了，久到她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宣泄自己的情感。当球迷们第一次喊起维京战吼，姑娘们不懂该如何应和，只是生涩地挥手致意，鞠躬致谢，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她们接过一面又一面从江苏江宁体育中心看台上扔下的国旗，张开来，以比分板为背景，合影留念。被安排赛后混采的谢绮文一步三回头，有些委屈于要错过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背水一战打出最佳表现
“这是我们能冲进世青赛最后的机会了。背水一战，必须赢。”中国女足国青队的十号赵瑜洁在季军战当天，把国旗从房间的墙壁上拿了下来，带到了赛场。“大家都想着一定要出线，给自己一个交代。”球队大赛经验最丰富的彭诗梦说。
在这场不容有失的生死战中，球员们拿出了和此前判若两队的表现。在首发阵容上，中国队仅做了一处调整，即在半决赛中腹股沟拉伤的赵瑜洁伤愈复出担任前锋，取代此前一直首发的陈圆梦。相比于正印前锋陈圆梦，赵瑜洁的技术特点更偏前腰，擅长后撤拿球、组织进攻。虽然阵型相同，但中国女足可以说是打了一个无锋阵。赵瑜洁和此役司职前腰的谢绮文能更多地换位，加上金坤和智杰的两翼齐飞，王妍雯和刘靖的后排插上，中前场几个攻击手的个人能力终于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形成了合力。
“自信就是互相信任。”国青女足的姑娘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中国队此役的三粒进球中，除了谢绮文边路狂奔近30米后突入禁区的打门是个人能力的体现外，第一个角球战术中何璐遥的补射，以及金坤最后一个锁定胜局的进球，都是团队配合的结晶。
澳大利亚队在半决赛对阵朝鲜的比赛中雪藏了9名主力，就是为了在与中国队的比赛中孤注一掷。但中国女足国青队此役加强了对对方持球队员的压迫，澳大利亚球员甚至很难做出三脚以上的传球。澳洲主帅盖瑞输得心服口服，承认中国队更配得上这场胜利。
“我为球员们感到骄傲。尽管每个人都十分疲劳，但大家非常团结，展现出了要拿到第三张入场券的决心。”中国女足国青队的主帅海斯特琳娜分析，此役球员们更好理解了场上的位置，组织上更有层次，且对手也给了中国队充分的空间，球队才得以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
0比5惨败日本背后
事实上，在成功拿到世青赛入场券前，整个中国女足国青队上下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半决赛，这支中国女足国青队0比5惨败日本队，创下了中国女足各级国字号梯队在与日本队的交手中，最大比分的失利。日本队甚至在下半场四球领先后，更换了门将。“我们和日本队有差距，但不至于这么大。”彭诗梦说。主帅海斯特琳娜同样承认，“输五个球，有点多了。”
在此前的小组赛上，中国队的表现同样糟糕。前两场面对弱旅乌兹别克斯坦和泰国，中国队获胜的比分都仅仅是2比0。而同样是这批队员，在两年的亚少赛上曾与同一批泰国队有过两次交手，赢球的比分分别是5比0和8比0。
如果不是输给日本的比分过于刺眼，中国女足国青此番“令人失望”的亚青赛开局可能还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技不如人”。即便是对女足一向宽容的球迷，也用“一无是处”来形容这支中国女足国青队。
但无论是曾执教各级女足国字号的教练，还是目前执教与女足联赛一线队的主帅，都把问题指向了球队的训练和备战上：“全运会U18年龄段前三的队伍，打这支泰国队都不可能只赢两球。”中国队在比赛中的定位球质量，多少可以反映出球队的训练问题———在中国队亚青赛获得的所有任意球中，没有一脚是威胁到对方球门的。队员们认为，整支球队像在单兵作战，位置的不适应和战术的不统一，都让她们踢起来有些别扭。
作为中国女足青少年国字号历史上的第一任外籍主帅，荷兰人海斯特琳娜直到今年3月才上任，从全运会预赛阶段开始对球员的考察。在亚青赛之前，这支国青女足只在9月上旬的都匀四国赛上进行了唯一一次的正式比赛。出于公平，海斯特琳娜给了几乎所有的队员上场的机会———除了后防线，主力阵容迟迟没有雏形。在四国赛对阵日本的比赛中，中国队凭借王妍雯在最后时刻的个人能力，补时绝平了日本队。但整个都匀期间，中国队的备战重点都是不会在亚青赛上遇到的美国队。
相比备战仓促的中国队，这支以去年世少赛亚军为班底的日本队则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尽管中国队直到亚青赛开赛前最后一刻，才在亚足联官宣后公布了球队的报名人员和球衣号码，但日本队的主帅早就对中国队的球员了如指掌———他甚至能用清楚的发音报出中国球员的名字和相对应的号码。
鲜为人知的是，半决赛交手前，东道主中国队和日本队的训练场地相邻，且没有帷幕拉上。日本的一名工作人员手持摄像机，偷拍了很久中国队的训练。在被中方教练组发现并制止后，这名日本队的工作人员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无奈之下，中国队只得将此事上报给了亚足联，但日本队已经获得了她们所想要拿到的资料———尽管是实力绝对占优的一方，日本队依然不惜用偷拍这种不光彩的方式，也不愿放过任何可能会对自己有利的细节。
日本队周全的备战是其男女足历来的标配，而中国女足也曾有过如此“准备周密”的时候。2013年，女足亚青赛还是单循环赛，作为东道主的中国女足国青在经过教练组的研究后，通过当时的中国足协相关部门斡旋，向亚足联申请到将与弱旅缅甸的比赛安排在了最后一场。最终，当时的
U19中国女足在最后一场比赛中8比0横扫缅甸，以一个净胜球的优势力压日本，挤进了世青赛———而原本，亚足联的方案是中国队首战缅甸。
令人遗憾的是，日本足球的成功经验总是得以代代相传，而中国足球，则永远在推倒重来。
她们曾被誉为“最强一代”
国青女足半决赛的惨败之所以引起那么大波澜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支以99、00青奥会冠军班底，加上98年龄段能踢上女超、女甲的球员为阵容的国青队，一直是中国足协近几年重点培养的对象。
出生于99、00年的女足球员属于全运会年龄段，是全国女足人才选拔面最广的一个年龄段。同时，该年龄段的球员也是2014年青奥会的适龄球员。中国足协早在她们12岁时起就组队，由陆亿良带队，进行了大量的集中训练和海外拉练。当时，无论是国内鲁能同年龄段的男足，还是国外更高年龄段的女足，都不是这支99、00年龄段的国少女足的对手。2014年青奥会决赛，同样是在南京，这支国少女足以5比0横扫委内瑞拉夺冠，获得了中国足球历史上的第一个世界冠军。“铿锵玫瑰”时代的主帅马元安曾夸赞说，这一批女足球员，是“近二十年最好的一代”。
时过境迁，这批起点最高的女足国字号，身上的光环却在慢慢消逝。在青奥会后，前中国女足国脚高红竞聘成为这支球队主帅。2015年亚少赛，由于亚洲只有两个世少赛名额，获得第三名的中国女足国少队未能晋级次年的世少赛。而当年的手下败将委内瑞拉女足，则晋级了世少赛的四强。缺乏世界大赛的历练，同样消解了99、00年龄段球员早年建立的优势。
在这支中国女足青年军无缘亚少赛后，中国足协并没有马上换帅，球队依然由高红挂帅，在2016年组织了几期集训。在当年的潍坊杯上，面对新西兰、加拿大和日本这三支进军世少赛的队伍，中国队以三战全胜不失一球的战绩夺冠。
然而在今年3月公布的U19国青女足名单上，主帅赫然变成了荷兰人海斯特琳娜，高红则变成了U16国少队主帅。据了解，海斯特琳娜也是通过竞聘上岗的。她是欧足联的讲师，此前曾执教过约旦和澳大利亚女足国家队，均是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被球员“弹劾”下课，缺乏成功的带队经验。
由于仓促换帅，加上U18年龄段的球员都要参加全运会，留给海斯特琳娜备战亚青赛的时间十分有限。初来乍到，已有三年未在一线队执教的海斯特琳娜最初是孤身前往中国考察队员，连教练团队都没有配备。直到后期，她才在几期集训中带来过一名体能教练和一名技术分析师，而其他教练组成员均是中国足协配备的中方教练，其中包括此前一直在亚足联任职的前中国女足国脚范运杰。在涉及到训练和比赛的专业术语时，范运杰还会客串翻译的角色。
不过，这支曾被寄于厚望的女足国青队在都匀四国赛的表现却令人大跌眼镜。相比于一胜一平一负排名第三的结果，球队在场上表现出来的乏善可陈的内容，更令人失望。在亚青赛的最后一期集训中，另一名铿锵玫瑰的代表孙雯，也作为副教练，加盟到了教练组。这也是孙雯第一次进入国字号的教练组。和范运杰不同，孙雯的助理教练身份只是临时的，足协并没有公示，外界也均不知情。在亚青赛开赛前，孙雯就离开了球队，去亚足联任技术分析了。
在谈到这支起点如此之高的国青女足如今没有小时候那么惊艳时，孙雯分析说，这也是一种必然：“小时候我们练得狠，天天练，而人家练得少；现在人家练得也多了，自然也就上来了。”
不少圈内教练也持有和孙雯相似的看法。早年陆亿良带队时期，球队的训练量特别大。备战青奥会的冲刺期，球队在白天的一天两练后，晚上还会冲20组400米，队员都是哭着跑完的。不仅是国字号，中国各地方队的女足梯队，训练都同样“魔鬼”。这一方面给中国的女足球员在早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另一方面，这也过度和过早地消耗了球员的身体。
在亚青赛最后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海斯特琳娜也被问到了这支国青队何以从小时候被寄于厚望的常胜将军，变成了如今这支外界眼中“资质平平”的球队。“我并不清楚这支球队三年前的历史。”她表示，球员小时候更依赖的是技术，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则需要更多地去理解战术、理解比赛。
晋级背后的隐忧与希望
“我们的目标是获得入场券，球队已经做的非常好。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比赛。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继续，为了明年的世界杯，做得更好。希望我们能在明年世青赛上，成为其他球队一个强劲的对手。”当被要求对自己的执教做一个总结时，海斯特琳娜展望起了明年的世青赛。但鉴于荷兰人在亚青赛时所表现出来的执教能力，中国足协将会对她是否留任重新做一个评估。
好在，国青女足时隔四年重返世青赛，为自己未来的发展赢得了时间。“世青赛不就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世界杯吗。每一个踢足球的人，都有一个世界杯梦。”99年龄段的赵瑜洁说，两年前无缘世少赛，曾让她觉得“一蹶不振”，而此番圆梦，让她觉得自己这一批人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98年龄段的彭诗梦同样记得两年前无缘世青赛时在更衣室的苦涩滋味，她哽咽着说，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把那一批队友的梦想，一起带进世青赛了。
“距离世青赛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一年，在这个年龄段是能提高很多的。你也不知道，未来我们还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觉得肯定是往前走的。”在赵瑜洁看来，进军世青赛意味着希望。彭诗梦同样憧憬道，现在球队有了一个新的目标，想出去见识一下，看看世界最高水平的足球是什么样的。
需要指出的是，在国青女足晋级世青赛背后，国内的青少年女足发展依然问题重重。举国对于全运会年龄段的高度重视，导致了未列入全运年龄段球员人才的大量流失。即便是全运年龄段的球员，也往往会在全运会后面临学业和职业二选一的残酷命运。在这个选择过程中，各地方队的编制有限，成年队一般只有25人左右。由于女足国内转会市场没有打开，只能以租借的形式，因此一些梯队储备不足的球队即便看上了U18年龄段的球员，也无法将其纳入麾下，而另一些球队则会人才过剩。目前，这批国青队员以及她们各自地方队的队友，就都受困于对未来的选择与被选择。
另一方面，值得深思的是，相较于中国“以国家队带动联赛”的女足发展思路，日本女足选择的是一条“以联赛带动国字号”的普世规律。在这支夺得亚青赛冠军的日本女足国青队中，包括长野风花、植木理子等多名核心球员都在浦和、日视等国内一级联赛的豪门中踢球。
反观国内，从女超元年（2016年）起，18岁以下的球员是不被允许注册打女超和女甲的，即便是预备队，最多也只能注册三名18岁的球员。在今年的国内女足联赛中，许多球队的预备队经常凑不齐人，只得以10人，甚至9人应战。“十七八岁完全可以踢一线队比赛了。如果积累了成年比赛的经验，再回到青年队去代表国字号征战，信心和比赛能力都会完全不一样。”不少圈内人均呼吁说，联赛，才是国字号队伍的根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