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史琳杰发自尤金    

　　巴智超和季乐走的那天，山西男篮下山——从美国篮球学院到最近的尤金市需要1个小时的车程——在尤金市体育中心刚打完一场比赛。送他俩去波特兰机场的车等在体育馆外，队友们和教练们候在车边，等着他们从体育中心的冲淋间出来道别。行李早已经收拾好，等他俩的当儿，队友们又帮着把行李从大巴的行李舱中捣腾到去机场的小车中。

　　巴智超和季乐是从广东宏远转会到山西中宇去的队员，因为要参加广东队全运会的备战，不得不提前结束这次赴美集训。而其他和他俩一样已经在美国篮球学院封闭训练了二十多天的队友，在与他俩告别后，要重新回到山里，在那近乎与世隔绝的美国篮球学院中继续呆上十多天。

　　队友们打趣说：“脱离苦海啦！”全然不顾主教练吴庆龙就在旁边瞪眼睛。

　　脱离苦海啦！还真有那样的感觉，之前一天的晚上，球队计划好了第二天早晨安排车送他俩到波特兰机场，可刚把这个行程安排好，篮球学院的院长布鲁斯，跑来告诉山西主帅吴庆龙，第二天给安排了一场教学赛，对手是当地一些大学生球员凑起来的队伍。

　　布鲁斯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银发，看上去慈祥而又精明。

　　对于布鲁斯找来的这个对手，吴庆龙有些不满意，但既然来了，打打比赛，对队员的提高还是有帮助的，于是助理教练李仁跑去球员宿舍通知即将“脱离苦海”的二位，结果，李仁话一说完，巴智超就打着手电去垃圾箱里划拉——那双旧的比赛鞋，被主人得到一觉醒来就能“脱离苦海”的消息后就兴奋而又无情的抛弃啦！

　　可真到了告别的时候，俩人又不舍起来，“前一阵是训练为主，比赛为辅，接下来的比赛安排得比较多，可惜我们打不了了……”去机场的路上，巴智超开始念叨。“在这里，确实练得不错。”季乐也说。这可不是在矫情，之前，吴庆龙还担心他们在美国的最后一场教学赛会无心恋战，可这俩人拼得比谁都凶，季乐还抢下了球队最多的5个前场篮板。

　　要说苦，确实是苦。有些队员没有想到，有些去过美国篮球学院的队员则心中有数，登机的时候就给那些新兵蛋子打预防针，“那地方老荒了，周围十里地，除了一个小卖部、一个加油站和一个汽车旅馆，啥都没有。”段江鹏说。当然不是啥都没有，“有鹿！去年在那集训，有天早晨听到有人敲窗子，抬头一看，哎哟，我的妈呀，一个鹿脑袋在窗外，吓死我了——哎，那边环境真好，野生动物特别多！” 巴智超纠正段江鹏的说法。

　　一路飞行，从北京到旧金山，再从旧金山飞波特兰，十三个小时的空中旅途，因为憧憬的兴奋，很多年轻队员居然没合上眼，一路就聊了过来，聊篮球，当然，也聊到美国后准备买点啥之类的话题——主教练说了，练的时候好好练，休息的时间，球队也会适当的安排一些集体逛街活动，这叫人之常情。

　　从波特兰机场到美国篮球学院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半路上，大巴在公路边的一家自助中餐馆边停下，吴庆龙喊醒在车上打盹的队员，“小伙子们，放开肚皮吃吧，等到了篮球学院，就没这待遇了！”

　　到了篮球学院，队员们才明白真没人唬他们，环境是好，可真够封闭啊，出不去不说，就连开通了国际漫游的手机也没了信号，要打电话是吧，对不起，请您先步行5分钟，走到篮球学院外的公路上，然后举着手机慢慢移动，祈祷着在某处停下时手机能出现一两格信号，后来队员们给出去打电话换了个说法，叫“中国移动”，也有队员根据姿势与动作形象的称为“溜手机”。当然，小伙子们还是很自觉地，出篮球学院门需要先向教练请假，去找教练申请的队员很少，倒是教练们，每天要算准了时差，打着手电去公路边“移动”——没办法，外援要来试训，内援要引进……各方面都需要和后方的俱乐部及时沟通。

　　万幸的是，厨师老张是华人，烧得一手中餐，尽管是美式中餐，但每天啃汉堡的担忧，总算没了。

　　洗衣服也不方便，整个篮球学院，只有力量房有一台洗衣机和烘干机，令教练组欣慰的是，没经过他们提醒，队员在第二天就形成了默契：谁过去洗衣服，要是洗衣机正在工作，只需要把脏衣服往旁边一放，后面来的人看到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了，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会拿到烘干机里去烘，然后最靠近洗衣机的脏衣物放进去洗，要是烘干机里有烘干的衣服，就取了放干净的篓子里。过去常感慨现在年轻球员缺乏责任心的教练们不得不感慨，环境，是可以改变人的。

　　生活就是三点一线，宿舍，训练馆，食堂，一天三练，上午练，下午练，到了晚上还要加练一个小时的投篮。这样程式化的生活，又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是需要点乐观精神的。到美国后的第一场娱乐活动，是前任主帅鲍勃·维斯带来的，老鲍听说弟子们来了，带着妻子和大狗，从西雅图开了6个小时车赶过来，队员们见了老鲍很高兴，一见面就冲着他嚷嚷要他变魔术，结果老鲍还没找到道具，他的大狗就让队员们找到了乐子：扔个东西让狗去追，队员们使坏，手一扬，一个假动作就把狗骗得跑出去了。

　　老鲍在篮球学院呆了两天，临走那天给他送行，篝火晚会，烤了些巧克力饼干和香蕉，那几天训练，没时间下山买牛排，但烧烤内容的缺乏并没有让大家扫兴，露天的烧烤炉边，队员们饶有兴趣的研究着北斗七星在哪，这里的空气很好，看起来星星离他们很近，这里，看起来，让他们感觉离NBA也很近。

　　不仅是地域上的近，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近，第一周，执教过NBA的前任主帅来看过他们了，第二周，布鲁斯给联系了一场比赛，对手是当地一所大学的校队，一看到对手，张学文就很兴奋，“那个小后卫，看，可强了，去年他和他的一个队友一起去骑士试训的，他队友留下了，现在在给詹姆斯打替补。”

　　还真是强，一场比赛打下来，换好几个人防，换了好几种方式防，都没能限制这个叫Ben的小后卫，这家伙一场球干了有40多分，助攻也超过10个，其他人则菜了点，最后他们输给了山西队20多分。防过Ben的队员都挨了教练批评，可批评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兴奋，他们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主，Ben在赛后和他们套近乎，想来中国打球，队员们看了看他的身高，摇摇头，“去打个甲B倒是可以！”他们当然不觉得Ben会是个很牛的外援，上赛季，他们的外援史密斯是刚从NBA下来的，后面换的威尔斯，更是NBA的全明星级球员，但现在和Ben交手，他们的感觉要更兴奋一些，毕竟，两种感觉，一种是做队友，一种是短兵相接的对手；一种是NBA的过去时，一种有可能是NBA的将来时，唉，将来，这是多美好的词啊，山西的这些年轻孩子也有大把的将来可以憧憬——比如张学文，比如段江鹏，这两个球队重点培养对象，被外媒誉为最有可能进入NBA的二十个中国年轻球员，前一阵他们被安排在拉斯维加斯和许多NBA现役球员一起特训，一说起将来，他们就会豪不掩饰自己的梦想：先争取进国家队，然后向更高目标努力。

　　第二场比赛对手没变，就多了个投手，张学文又看出来了，那是夏季联赛时超音速的队员，看来对手挺想复仇，可除了Ben和新找的外援，其他人还是不行，这个球队甚至连教练都没有，又一次大比分击败对手后，吴庆龙有些不满。布鲁斯解释说，NCAA的球队在夏天休赛期是不允许打正规比赛的，只能是球员自发的过来打些教学赛，这样的回答没能封住球队的嘴，有队员半开玩笑地说，去年来这里就挺好，布鲁斯给联系了不少强队，前后打了十多场比赛，山西只赢了一场，“我们过来就是找差距的，不是来树立信心的。”队员说得很直接，更直接的猜疑是，比赛的费用包含在集训的费用中，一次性支付给布鲁斯了，去年是第一年合作，布鲁斯很上心，第二年就有点糊弄的味道了。

　　不管是不是糊弄，反正后面来的队，没一个硬的，基本都是七拼八凑的球队，有一场比赛，吴庆龙终于火了，看着场上提不起劲的队员，他要了暂停，“就这种野球队，不赢他个40分，你们还能叫职业队员吗！”

　　发火归发火，看样子指望布鲁斯给找强队是不现实了，赢50分是气话，那压根没意义，教练组不得不调整策略，这一节练联防，这一节练盯人，“对手不强，那只能我们主动去通过比赛达到一定的锻炼目的。”吴庆龙说。

　　对手和去年有差距，却也不是没有效果，毕竟，老美的个人能力对抗强度摆在那，多打比赛，对队员的成长还是挺有价值，教练组在队会上总结说，以后要是再来这，可得在合同里写清楚找什么水平层次的对手。

　　考虑到调时差，第一周的训练以调整恢复为主，第二周，临时聘请的防守教练来了，老爷子叫艾伦伯格，刚过了70岁生日，布鲁斯介绍说，老爷子在公牛等许多NBA球队作过防守教练，也在NCAA许多球队干过，防守很有一套。

　　但第一节课，老爷子的“有一套”就遭到了队员的质疑，老爷子的防守理论是防下线，放上线，刚提出，队员就议论，“这和鲍伯说得相反啊！”巴智超和季乐也说，广东练得也是放下线，防上线，广东的防守可是没得说！队员们嘀嘀咕咕，吴庆龙一声吼，“吵什么吵！先听着！”

　　后来，吴庆龙说了“先听着”的理由，“不同的教练有不同的理念，你不一定要复制他的理念，但一定要去分析他的理由，然后学习其中可取之处。”他说，阻碍国内教练和球员进步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往往只看到矛盾的对立处，看不到统一处，“做教练也好，做队员也要，各种不同的理念都要去接触。”当天晚上，他就给队员分析了他的看法，“我们强调防上线放底线，是考虑到在上线又能投篮又能往两侧传球，而底线，中国球员的身体素质一般在底线很难有进攻空间，相反，老美的身体素质，底线一放就很容易冲击篮圈了，而在上线，容易被包夹，很难直接突到篮下。”他敲着桌子，“你们说他教得有没有用，防守不能一尘不变，应该根据对手的不同特点去调整。”助教李晓勇补充，“记住，变化，记住，不管是进攻和防守都要用脑。”

　　教练组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先听着”，一些细节上的处理，他们也会打断，艾伦伯格在讲一对一的防守时，防守的策略不是贴身追赶，而是利用徒手跑的速度优势去超越持球者，并且利用判断去堵住路线，吴庆龙就举起了手，让翻译提问如果进攻人就此急停跳投怎么办，于是，中方教练组就和外教讨论起了超越的幅度，以及如何去判断——“技术环节上的问题，一定要及时讨论。”

　　艾伦伯格在篮球学院呆了一个星期，上了五堂课，不过队员们都说，就是一个月全学防守，也学不到太多防守技巧，重要的，是学习到对待防守的态度，“比如，他提出的判断，判断对手的突破路线，判断队员协防的位置，这些都很好，让我们明白了在球场上要考虑到从个人防守延伸到整体防守，这就需要我们回去慢慢锻炼琢磨。”张学文说。

　　在艾伦伯格走后，又来了个体能教练蒂姆，是俄勒冈大学校篮球队的体能教练，他只呆了两天，留下一套训练方案，训练方案和艾伦伯格防守课的录像放在一起。

　　吴庆龙说，到美国，就是这样，全盘复制不现实，带点有用的东西回去慢慢消化，那就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