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7日周日下午3点40分，拉着我的出租车停在北京亚运村附近的一个酒吧门前。朋友引着我走进一个被油成棕黑色的小门，到了今天采访的目的地——赌球者的聚集一个酒吧。

　　预　谋

　　我不是第一次听说北京有赌球的事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一位开出租车的朋友向我讲了赌球者的种种轶事。他说他自己也是一个赌球者，在他们的圈子里已经没有人自称为球迷，他们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职业足球人”。

　　5月24日，这位“职业足球人”找到我，他认为各家媒体对中国队和印尼队的最后一场比赛的预测不可信，什么4比0、5比0都缺乏根据。他说：“星期日这场球我准备下注，可很多媒体报道的“提点”都不准，闹得我现在糊涂了，冠军杯我输了不少，这回一定要翻本。”听到这，我有了和他周日到赌球者的聚集点一起看球的预谋。

　　寒　暄

　　这是一个不显山露水的BAR，里面的灯光比想象中明亮。

　　“老六来了，听说今天你丫挺儿下了不少钱啊，别又和冠军杯一样输个底儿掉。”一位长头发的男人向我的朋友打招呼，随即他便用警觉的眼神看着我。老六没来得及和他争辩就急忙向他介绍：“这是我哥们儿，外企的。今天和我一起来看球，凑个热闹。”我冲着这个男人，点了点头。“这是老奸，我们这里最奸的职业人，大腕儿。”老六对我说。老奸收敛他的警觉，让开了道。

　　“来了，六子！”“呦！六爷来了。”“六叔(输)还敢来呀？”在笑谑中，我和老六坐到了酒吧的一个角落里。“你们别老挤兑我，今天还不知道谁输呢？”老六反击道。这时候我感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浑身不自在。与其说这是一种警觉，还不如说是惊恐，因为看我的时候，他们都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口袋。“这是六子的哥们儿，外企的。一‘生子’(刚入道的人)。”声音从后面传来，是老奸。因为这句话，所有人放松了警觉。因为这句话，我和老奸成了朋友。

　　规　矩

　　我本以为赌球者会在这个时候下注、压钱，可实际情况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老六告诉我，所有下注的过程都在比赛开始前一天完成(5月26日)。今天大家在这里就是一起“盯球”，赢钱了可以当时“点T(拿钱)”。说着，他拿出几张纸条，这就是赌球者的凭证。只要你压了钱在不同的项目里，就会得到一张这样的纸条。手续、玩法非常简单。

　　酒吧里有一个64寸的投影电视，七、八张桌子散放在电视前面。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这里都已经坐满了“职业足球人”。

　　由于下注阶段已经结束，没有人再向我讲述中印之战的具体玩法，我只是从老六的嘴里得知：中国队今天让印尼队两球，赌中国队赢的赔率是1赔2。也就说，如果中国队战胜印尼队，净胜球在两个以上(不含两个球)的话，你压1元钱可以收回1.2元，挣0.2元。既然是1赔2，但为什么赢了只挣两毛钱我也不知道。据说这里的算法是由庄家定的。说到庄家，他是一个不露面人物。老六说这主儿现在应该在某个高级场所和一帮款爷一起看球。

　　盯　球

　　当黄健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酒吧里的人都指着电视骂，“怎么又是这小子解说，上次就是丫挺儿在那瞎说，我输得倍儿惨”！说完，大家一阵哄笑，然后一片寂静。老奸站到一张桌子上，举着一块小黑板说：“广告时段开始，今天下注的项目有：镜头上第一个出现的中国人是谁？第一进球的是谁？第一个被换下场的是谁？庄家是KAKA。”说着，他指了指坐在离大电视最近一张桌旁的女孩。大家一阵欢呼，然后有序地到KAKA那里选项下注，我也没例外，我买第一个进球的是杨晨，50元；第一个出现的是米卢，50元；第一个被换下场的是马明宇，50元。

　　这是比赛开始前的即兴节目，他们在小范围内赌上一把，当然也是为了钱，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娱乐和调节现场气氛。

　　第一个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中国人是金志杨，酒吧里没有人猜对。老六指着KAKA对我说：“这丫头第一把赚到了。”那边的KAKA举着一瓶“克罗娜”偷偷地乐。

　　酒吧里的每个人都叼着烟，中国队的输赢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他们把心思放在比试吐烟圈儿上。中国队的精彩进攻很难引起他们的兴奋，当杨晨因为谢晖没有在近点接应他，懊丧地向他使劲地挥了一下手时，酒吧里发出了喊声：“起内讧喽，米卢下课吧！”只要场上出现类似这样的镜头时，大家才会兴奋地喊上几声。

　　老六说：“赌球是赌一场球的热闹，这种小事也成了赌博的内容，国外都赌这个。”我半懂不懂地听着。这里很多人都赌中国队大胜印尼队，只有KAKA和她的男朋友认为会打平。KAKA和她的男朋友明子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两人因为赌球成了情侣，也因为赌球经常吵架，他们谁都认为自己对，不愿听对方的建议。不过，明子承认：KAKA的预测比较准，听她的能赢。

　　第一个进球的是谢晖，酒吧里有四个人猜对，KAKA共拿出2000元给了他们，但她还是挣了600元。这时候，她的男朋友明子拿着“克罗娜”在那儿偷偷地乐。

　　中国队在上半场结束前才由谢晖打入一球，使这里的气氛很紧张。在大多数人的预想里，这时候中国队至少3比0或者4比0领先对手。老奸拿着酒坐在了我旁边，“哥们儿小心点，如果这里大多数人都猜错了，或者球场局面没有向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可能会闹事”。旁边的老六也点了点头。

　　进门前，我用手机拨了110，然后挂断。进门后，我把110号码放在热键上，一按OK就直接拨通110报警。我希望我不要用上自己的手机，我希望大家能冷静。

　　第一个被换下场的是范志毅，我又猜错了。没有人猜对。KAKA和明子举着“克罗娜”大笑。

　　直到吴承瑛打入第二个球之前，酒吧里好像一直酝酿着混乱。吴承瑛的进球缓解了气氛。我也第一次看见他们为中国队进球而欢呼。印尼队的进攻非常凌厉，大家都为中国队的防守担心(应该是为自己的钱担心)。小姐一次又一次给客人们送酒，还时不时地看了几眼球。因为她也买了中国队大胜对手。在后面的比赛中，中国队基本上放弃了进攻，赌球的人开始骂起米卢，“傻×米卢，干嘛不进攻？进攻啊”！大家喊着，用酒瓶子砸着桌子。这时老板跑出来，陪着笑脸，劝各位稍安毋躁。可惜没有人听他的，因为自己的钱快跑到别人的口袋里了。

　　比赛结束了，2比0，中国队赢了。按事先订的规则，中国队“战平”了印尼队。这里的人，除了KAKA和明子以外都输了。老六耷拉着脑袋，老奸摆弄着自己的长发。他们各输了3000元。“噼、啪”酒瓶子摔在地上，酒吧里一边狼籍，大家的脸上都挂了相，眼珠子瞪着。我摸着手机，时刻准备着按下“OK”键。大家把手中的纸条撕得粉碎，扬了，然后散去了。老六说：“要么打起来，要么就这样散了。”

　　抽　烟

　　我刚进门时拿出了自己经常抽的中南海烟放在了桌上。一位不知姓名的朋友走过来说：“哥们儿冠军杯输钱了吧？”对他的提问我莫名其妙。老奸告诉我：“如果你今天抽的是中南海的话，那你就是上次输钱了。如果你抽“白555”，那你就是赢钱了。这是规矩。”

　　酒吧里只有三个人抽“白555”——KAKA、明子和老奸。

　　散　场

　　我和老六、老奸走出了门。老奸摸着自己的长发，懊恼着。老六跺着脚，气愤着。今天六子下午没拉活儿，就是为了这场球，结果里里外外赔了3600元，“夫人和兵”他都输了。

　　大家发着牢骚：“下次玩，谁他妈再信报纸、电视那一套，谁是孙子。扯淡！”

　　观　点

　　赌球的人从来不把自己当成球迷，在他们看来：足球可以使他们发达，除非赢钱，要不很难给自己带来快乐。据说这个酒吧出过一位神人，靠赌球挣了上百万，是这里人的偶像，他现在成了这帮人的庄家。

　　老六说：“五年前我是个铁杆球迷，当觉得中国足球没戏时我选择了赌球。我知道这有点破罐破摔。但这是足球先抛弃了我。”

　　老奸说：“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球迷。那帮踢球的一个月挣的钱比我们一年挣的还多，我凭什么崇拜他们。我只想从他们身上赚钱，这样我才平衡。”

　　赢了钱的KAKA说：“球迷看球是在寻找什么乐趣？我不知道，可能你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看球时能够得到乐趣，因为我赢钱。”

　　听到他们的话，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注　解

　　提点：预测者为了证明自己观点而指出的比赛中可能发生的要点。

　　克罗娜：一种墨西哥啤酒，赌球者放松自己的最佳饮料。酒吧老板任劳任怨的原因。

　　(报道涉及的人名均为代名。)本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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