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国足坛引进外援的大门有一天会不会突然被堵死，会不会酿成国际大丑闻？本报上期报眼刊登的题为《足球人蛇现迹中国巴西议会下令调查》的文章，在很短时间内便使不少人敏感地意识到，这可能绝非小事一桩。如果原载巴西《圣保罗州报》的这篇数百字短文内容属实，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一桩足球领域内的国际劳工官司。本报记者已就此展开调查，就目前掌握的第一手资料看可以判断说，这很可能成为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开办以来最具爆炸性的问题之一，中国足球界有必要对外援引进的所有渠道环节进行审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圣保罗州报》上的这篇文章为整个事件提供了一个关键性的人证，即“一位曾在中国踢球的名叫毛里西奥-科古的球员”。但是记者的搜寻范围几乎遍及大江南北，而文中所说的科古的回国路线“乘火车从桂林至上海”也成为搜寻的重点，结果一无所获，无人知晓科古其人。问题大概出在“曾在中国踢球”的定义上，如果此人只踢过一两场训练比赛而并没有出现在联赛赛场上的话，那很可能只是来中国一游的数百名甚至上千名外援中的一个毫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色。不过记者却意外查寻到了一位与科古有过相同经历的人物———马龙(Marlon)，事实证明，这名也曾在中国停留过的巴西球员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已像科古一样回国诉苦，而为他们鸣冤的巴西媒体，《圣保罗州报》显然也不是始作俑者。

　　被经纪人抛弃的人

　　1999赛季初，马龙在其经纪人的带领下来到中国，并在多家国内俱乐部中进行试训，几经辗转后他在全兴队中暂时落下脚来。据说马龙的水平并不差，他滞留全兴的原因大概也是当时该俱乐部尚未确定外援名额。可是不久后名额被名气更大的奥维兰和阿明等人占据，前前后后他在中国已经呆了近一个月，联赛也已开始。就在这时，赵达裕接任了太阳神队的主教练之职，经纪人马上带了马龙和另一名埃及球员赶到广州，这一呆又是一个月时间。万般无奈之下，马龙再次回到全兴俱乐部，住在其同乡马麦罗处，可是左等右等，那位经纪人却早已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后，在全兴已经踢不上球的马麦罗自己掏钱买了张机票，把整天郁郁寡欢的同乡送回了国。

　　马龙一回国，便找到了某杂志的记者，极力抱怨他在中国的遭遇。根据他的叙述，在中国的数月时间里他整天处于饥饿状态，完全吃不惯中国餐，可是经纪人绝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花一分钱，居住的条件同样相当糟糕，类似于我们通常所知道的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防空洞或者脏兮兮的大车店。到了广州后，这种情况更加恶劣，而经纪人干脆不再管他们，他之所以回到全兴，就是因为那里有他的同乡马麦罗，可以同住并管他两口饭吃。这家杂志随后登出了一篇长达四页的文章，在巴西国内引起了强烈反响，马龙在文章最后说，他一定要告这名经纪人。

　　不久前有这样一个消息，山东某公司介绍一批当地人到西亚某国打工，可接收方却对他们极尽虐待之能事，工资远低于合同数，工作时间则长达16个小时，工人们最后历尽艰难通过驻华使馆辗转回到国内，集体向法院起诉这家国外公司。看起来，两者像是同一类事情，只不过中国人在这里由原告变成了被告。

　　记者费尽周折找到的一位曾在中国执教过的巴西教练认为，这种事很容易找到证据，一方面有人证，另一方面他可以提供机票和邀请函，在邀请函就有写明，对方应承担球员在国外的一切责任，出现了现在的情况，对方已经违约。

　　海埂：外援集中营？

　　科古和马龙的感觉实际上在相当多来过中国的外籍球员那里可以得到印证，值得一提的是，昆明海埂训练基地成为许多外援心目中的“集中营”。近年来的国内媒体在探讨集训可行性时曾征求过不少外籍球员的意见，其中有回答者特别提到这里的条件很差，而对于阿明这样来自沙特的富翁就更是感觉“到了地狱”。

　　可事实上，这并不是“集中营”印象的由来。几乎每年的海埂集训人们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就在球队训练结束的时候，从基地外突然开进来两辆大卡车，车厢后挡板一打开，便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倒那些表情不一、肤色各异的老外，从视觉上说，极像是押送犯人或批发萝卜大白菜。这批人中大部分不久后注定要被淘汰，可以想象，负责其食宿的经纪人将给他们提供一个什么样的条件。《圣保罗州报》上的文章中所描述的情景“这群运动员可能生活在条件极其糟糕的住宅，饮食恶劣缺乏营养，而且护照全部被收管起来”，大致就是出于这段经历。

　　一名国内经纪人对这种情况进行了解释，中国俱乐部刚开始引进外援时，不管成不成，外援的机票和食宿一律是由俱乐部负责提供的，但是随着竞争的日益激烈，这笔开支算到了经纪人的头上，经纪人必须通过成功交易才能实现挣钱的目的，哪怕是达到收支平衡，但在年初，经纪人往往要为一大批物色来的外援先行垫付这笔开支，实力稍差一些的经纪人便只能想尽办法来减少开支，当然不能天天给他们吃大餐和住五星级宾馆。经纪人在这里一再强调的是“不能吃大餐和住五星级宾馆”。至于收管护照，经纪人同样“供认不讳”：“电影《不见不散》中不也有过把旅行团全体人员的护照收在一起的情节吗？其实出国打工或是组团旅游，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一般每个经纪人的手中都有十多名甚至数十名外援，收管护照不过是为了统一管理。再说，有些外援很鬼，他们一来中国便想自己与别的经纪人或俱乐部直接联系，真要这样，不收护照我们管谁去要损失？”

　　关于“半奴隶遭遇”

　　如果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一桩国际纠纷的话，那么很明显，问题的关键在于《圣保罗州报》所载一文中提到的“半奴隶遭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替马龙申冤的那家杂志上总共四页的文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情节。在那篇文章中，马龙提出一定要告这名抛弃他的经纪人，并揭露他的种种“非人道主义”的行为。那么他所指的“非人道主义”行为到底是什么行为呢？据马龙说，当时他到了广州，俱乐部的人带他到一些很肮脏的地方去吃老鼠和蛇这些可怕而令人作呕的动物，而他需要的显然是诱人的牛扒。他根本没有去问一问在广州人眼里“老鼠和蛇”是什么东西，以前同样有文章记录过一个出国淘金者在国外受“虐待”的经历他们只给我们吃带着血丝的牛肉。

　　但是不管怎么说，巴西议会专案组的确是受到了这些描述的影响，才会命令球员到议会去作证，这种逃难般的经历往往具有爆炸性的效果。1996赛季，松日队的尼日利亚外援阿佐多向俱乐部提出要走，俱乐部同意了，并给了他一张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阿佐多离开松日”的字条。没想到不久后阿佐多在他精明的经纪人的调教下把松日告到了国际足联，凭字条指证松日解雇了他，而且指出松日的吃住条件相当差。老实说，当时阿佐多指的条件很差的住处是广州的三星级“海涛酒店”，松日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到该酒店备齐了一切资料传真给国际足联。国际足联看过后显然有些发蒙，于是把此事的调查下放到中国足协，中国足协自然是不会在这件事上胳膊肘往外拐的，而他们给国际足联的回复也的确是事实，“我们的国家队不久前还住过这家酒店，难道一名外援还不能住吗？”

　　这件事最后因此而不了了之，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科古将会向巴西议会提供什么样的“半奴隶遭遇”的证明，如果只能像那位教练所说的提供机票和邀请函，显然并不能让他们有多大的作为。

　　一个暴富的经纪人

　　在外来球员过着“半奴隶”生活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暴富的群体———球员经纪人。

　　那名曾在中国执教过的巴西教练告诉记者：“总有一天，巴西人会断了来中国踢球这条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价与实际得到的报酬相差太远。”随着调查的深入，记者直觉他的看法接近了问题的实质。其实，外援与他们的经纪人之间的真正分歧也许并不在所谓的“遭遇”，而是一个已经谈论得很多的老问题———回扣。

　　这名教练比较了一下巴西球员在国内和在中国的不同待遇。巴西球员在国内的收入差别很大，一般的小俱乐部中一名球员大概月薪只有1000多美元，而一些大俱乐部里则可以达到月薪20000美元，而像罗马里奥这样的球员更是可以拿到20万美元的月薪。但是可以肯定，目前到中国来踢球的巴西球员大部分是业余球员，最多也只是来自于一些小俱乐部，而他们在中国每年至少可以拿到10万美元以上，这相当于他们在国内接近十倍的待遇。更有诱惑力的是，他们在中国拿到的钱是税后款，这一点在中国感觉并不明显，可是在税率很高的国外却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可是，这笔钱并不是一名巴西外援真正的身价，从目前国内的情况来看，一般俱乐部为此付出的大致都在20万美元以上，那笔钱自然包括了经纪人所得和打通关节时所付出的“回扣”。这里存在着一个很大的分歧，在一般中国人看来，如果自己得到了比以前高出十倍的待遇，哪里还会去管别人得了多少，但那些外来者的态度却不是这样，某些外援在球队呆过一段时间后从传媒上得知自己的身价高出自己实际所得一倍不止，马上就会对经纪人和俱乐部不依不饶。在他们看来，我值这么多，但我拿的却这么少；经纪人可以从中得到好处，但应该是在我拿到钱后从中提取，而不是先截留下来后再给我。国际转会中经纪人一般是提成5、6个或者近10个百分点，而中国的现实却是转会主角拿了不到一半。不少在中国有过一年以上经历的外援和外教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中国人很脏。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这种截留的方式遍布整个中国联赛，哈吉本赛季初在沈阳和深圳两地周折，其实就是不忿于自己成为别人利用的捞钱工具。

　　这名教练讲述了一个他所知道的真实故事。七八年前，一个中国人几乎身无分文地移民到了巴西。很多人现在都知道那支健力宝队曾救活了梁女士的公司，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在解除了与梁女士公司的合约后，健力宝队又扶持起了这位新移民。同样，人们知道健力宝的第一块训练场地总共花了18万美元，而实际在巴西只需付出5万美元，可没有人知道，健力宝的第二块训练场地后来为这位新移民购得，大约是20万美元。健力宝队为这位新移民带来了第一桶金，到了今天，他已经在巴西拥有了两家专门卖汽车的公司。

　　巴西教练说，总有一天，巴西人会断了来中国踢球这条路。那么同样英国人、法国人也在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断了来中国踢球这条路。

　　那么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所记者了解，现在某些经纪人随着业务的扩大，已经开始招揽国内的教练出国，以他们的眼光在当地蹲点“验货”，然后经纪人负责“发货”。也许，将来会有更多的科古和马龙来揭开这条“丝绸之路”上的秘密。(刘晓新)

　　附：足球人蛇现迹中国巴西议会下令调查

　　巴西议会在大力调查足球黑幕之际，居然也与中国球界扯上了关系。11月26日，据巴西媒介称：巴西议会专案组(CPI)对部分巴西球员在中国的处境十分关切，命令一位曾在中国踢球的名叫毛里西奥.科古(MAURICIO COGO)的球员到议会作证，巴西大报《圣保罗州报》也进行转载。原文如下：

　　至少有20名以上的巴西职业球员以私人身份在中国滞留，其中绝大部分是生活在这个东亚国家的南方省份，据巴西议会掌握的资料显示，这群运动员可能生活在条件极其糟糕的住宅，饮食恶劣缺乏营养，而且护照全都被收管起来。

　　在得知这一情形后，参议员罗梅乌.图马先生(ROMEU TUMA)保证将在下周安排毛里西奥.科古到首都巴西利亚对议会专案组出庭出证，这位球员可能是迄今为止被巴西解救出的唯一球员。

　　科古将于周三深夜或周四凌晨乘坐日本航空公司的班机返回巴西，然后立即动身前往议会，指证到底是哪些经纪人将这批巴西球员带到中国的。科古的归乡之路可说是历经艰难，被议会称为是迄今为止最复杂的案例，为了将他从半奴隶的遭遇中解救出来，巴西某领事馆与中国有关部门进行了长达六个多月的协商，最后终于成功，科古于上周五乘火车从桂林(东方大国的南部城市)至上海(东部都市)，然后才得以返回。(熊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