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如果没有几天前健力宝小将七周年大聚会，不知如何为这“老掉牙”的故事找个“炒作”的理由。金正民先生口述的这篇万字长文早就整理完毕，却几乎成了“烫手山芋”。困难的不是判断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所述事实的分量，而是在“讲真话”依然困难的今天，我们担心金正民先生这一极难得的肺腑之言，因发表时机不当而被糟蹋了。这是中国足坛的一段痛史，它的见证人并不少，然而愿说的、敢说的却不多。

　　“天鹅”突变“丑小鸭”

　　1997年，曾经承载着无数国人梦想的健力宝队在马来西亚战败了。人们期待的“天鹅之舞”并未出现，相反的是，一夜之间，健力宝小将都成了丑小鸭。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但除了接受这个苦涩结局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成绩不好，我作为领队，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我至今深感困惑的是，为什么我们打得好时立刻被夸成天仙，一旦失败就一无是处了？

　　我多希望人们能全面客观地看待健力宝队的历史，虽然体育比赛向来是以成败论英雄，但仅以一次失败就盖棺定论就太不公平。健力宝队在世青赛上是失败了，但就是在那届世青赛上，健力宝小将展示出的高超球技得到了许多国际足坛人士的广泛好评。

　　(点评：捧则上天，踩则入地。在我们这是有悠久传统的，公正舆论的形成，需要充分的知青权作保证，公众没有知情权，舆论的这种极端的摇摆状态就不会得到根本扭转。)

　　谁之过？

　　有位中国教练曾困惑地问：李金羽回国后，好像不会射门了。当年刚从荷兰回来的谢育新也是这样，刚回国几个月，谢育新这个“超新星似乎就成了“庸材”。难道这就是“留学”的成果？

　　大马战败后，无论是足协还是社会上，很多人都认为健力宝在巴西5年的训练没有一点效果。这种评价对这批孩子来说太不公正了。因此我仍要再一次追问：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肯对失败的原因加以客观认真地分析？为什么不反省自身决策的失误？为什么将自己应承担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实际上，赛前的准备不足是这次世青赛失利的主要原因。你见过哪支球队在大赛前为适应气侯将队伍拉到炎热的地方训练？然而健力宝队就是这样，在大赛前被拉到广东三水，当时那里的天气热得即使站在场上一动不动也大汗直流。那次“疯狂的训练”不仅没达到训练的目的，反而掏光了小将们的体能储备。

　　可悲可气的是，不但很少人正视这一事实，赛后有人说健力宝队体能不佳是因为在巴西忽视了体能训练！这种说法是毫无根据也不负责任的。试问，如果他们在巴西的体能训练不好，为什么当时健力宝六名小将在海埂同国家队一起测试时，李铁、隋东亮12分钟跑能轻松超过3300米大关，其他四人的成绩为什么也非常接近3300米？不幸的是，他们的体能在赛前被不恰当的训练安排透支了。如果这仅仅是责任者的经验能力不足也还可以谅解，而真正不能谅解的却是推托责任。

　　(点评：毁人不倦、推卸责任，不独是中国足坛的特色，但足坛毁人速度之快，责任之模糊，认定之困难，仍然令人惊讶。十强战战败后，戚务生的“我只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看成经典写照。当初除了戚务生被解职算是“承担了责任”还有谁承担了据了具体的责任呢？)

　　冲出围城

　　“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这话说到今天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在亚洲死拼了那么多年还冲不出去，这一残酷的事实说明的并不是亚洲其他国家的足球水平有多高，而是我们工作的问题太多。如果当年健力宝队赛前不是劳命伤财地跑到日本、长春打无谓的比赛；如果我们调节球员体能的办法高明一点；如果……可惜历史不能假设，我们的决策者何时才能真正静下心来，抛开个人的利益，通盘地科学地考虑中国足球的问题呢？

　　(点评：要让决策者在决策过程中不敢挟带私货，只有对原有的管理决策体制进行彻底的大手术。)

　　一个意外的早产儿

　　1992年，徐根宝率领的国奥队兵败大马，我国的足球运动跌进谷底。当时，关于足球改革的建议如雪片地飞向中国足协。就在这时，一个意外促成健力宝队这段历史的关键人物冒了出来。此人是60年代的中国乒球国手梁某某。

　　梁某某当时致信中国足协，建议中国能从长远考虑，派一支少年足球队赴巴西训练，如果少年队在巴西学个三五年，到了2000年奥运会、2002年世界杯时就能派上大用场。搞好了对整个中国足球界都将产生深远影响。当时梁正在巴西，她说愿为中国球队穿针引线。

　　对一直被万人唾骂的渴望翻身的中国足协说，这个建议确实令人眼睛一亮，因此当即被提到议事日程上，可这需要一笔巨大的经费，钱从何来？

　　事有凑巧，梁将此事告诉她的好友健力宝公司总经理李经纬后，他马上表示了极大兴趣。李经纬希望为中国足球做点贡献，也想借机打进美洲饮料市场。

　　钱的问题解决了，健力宝队也就这么意外地诞生了。

　　然而这么一桩原本对中国足球是非常美好的计划，却也同时埋下了一个悲剧的种子。

　　(点评：在“计划经济”中滚了几十年的中国人其实并无多少“计划意识”。被视为“希望”的健力宝队就不是被规化出来的，而是由一个意外促成早产儿。搞好了，不愁没了摘桃子；摘砸了却要担心没人承担责任，更要提防有人嫁祸，这也注定了健力宝队后来的磨难。)

　　悲剧的种子

　　我无从也没必要猜当时梁某某上书足协真实动机。但她在巴西有家“大东公司”，而这个公司成立5年一直亏损却是事实。健力宝队到达巴西，无疑给“穿针引线”的大东公司提供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健力宝队在到达巴西圣保罗州的如杰吉巴后，发现这里的很多东西和原来合同所说的有很大出入。本来合同规定健力宝队驻扎在另一个城市，到达后却发现立足地被篡改了。球队被安排到一个很偏僻的山村，那里几乎与世隔绝，交通极不方便。这也罢了，最令球队失望的是那里居然没一个像样的球场，他们只得白手起家，自己动手开荒，硬是整理出一个稍微像样的球场来。此前他们只能靠租别人的场地维持正常训练。

　　场地刚刚解决，麻烦又接踵而至。最让我想不到也最气愤的是，大东公司居然从孩子们的口粮中扣钱！这个年龄段的球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大东公司给安排的食物远远满足不了孩子们的胃口。一天八美元的餐饮标准，但孩子们却总是反映吃不饱，所以才有孩子们半夜起来到厨房里找吃的令人寒心的笑话。巴西是一个盛产水果的热带国家，但他们却轻易吃不到，面对当地最便宜的水果，往往也只能望梅止渴。在我们这儿，经常是一个西瓜被分成30多片，每个人只能到最薄的一片。

　　大东公司，你在这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点评：奸商应该受到指控。但中国人同时急需弥补的是“契约意识”。为什么许多地方都不符合同约定，当时不据理力争？等交了钱，再告违约就晚了。)

　　谁为孩子主持公道

　　健力宝队留学期间，曾中途归国过一次。当我们第二次去巴西时，从新房东那了解到，原来我们在如杰吉巴花了18万美元租的房子在当地只要5万美元就可轻易拿下。在这里4?8美元的伙食标准就可以吃得很好。不仅有各种营养丰富的食品，而且饭后的饮料和水果更是随便吃，而当时在如杰吉巴的伙食标准是每天8美元。

　　此后我曾多次向足协诉说这些人令人发指的事实，不可思议的是足协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在巴西集训期间，国家体委和中国足协的两个官员也曾来过训练营。开始他们听了我的汇报，也表现得相当气愤。然而当梁某某带着他们在当地珠宝市场转了一圈后，口气就变了：“其实人家这样已经很不错，你还要求这么高！”当时我心理真不是滋味：我为了什么？还不都为了孩子们么！

　　(点评：官僚猛于虎。真不知他们有何资格和颜面谈“教育”“培养”的话题？)

　　是饥饿，还是没教养

　　领导们来巴西视察了一趟，健力宝队在巴西的处境不但并无好转，更意想不到的是，许多不利于健力宝队说法却在北京风传：什么管理不善；孩子们极没教养，经常厨房里偷东西吃；还有几个年轻教练和当地某个女人关系如何不正常……这些谣言在国内越传越凶，闹得满城风雨。

　　这时领导们倒是来过问了。我当时气愤地说，我可以拿自己的“乌纱帽”保证，这些都是无耻的谣言，这才平息了事态。然而这事刚完，关于我的谣言又开始了！巴西之行真是不堪回首，简直是一场噩梦。

　　这些问题直到1995年国务委员李铁映访问巴西顺道看望孩子们，我又一次按捺不住向他如实反映了情况后，才得到了改变。

　　(点评：在中国有许多无法无天的事非要领导亲自过问批示才能解决，足坛也不例外。这是中国社会的法治状况的一个写照。而当孩子也要为成人的罪孽背黑锅时，中国的足球就万劫不复了。)(未完，下期待续)

　　(整理：麻小勇 点评：三过)

　　金正民小传

　　1958年，17岁的金正民入选国家队，他是中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脚之一。1972年，31岁的金正民退役，1998年进入国家体委足球办公室工作，在长达15年的时间里一直从事青少年的培训工作，其中有10年担任足协青少年女子部和技术部主任。1992年金负责组建健力宝队，当年即带队赴巴西训练直至队员学成归国。1997年健力宝队在大马举行的世青赛上失败，这成了他一生之大憾。2000年3月，从中国足协退休后，金正民谢绝了四川毛家湾一所足球学校的多达几百万元的股份，来到河北保定一家青少年足球俱乐部，在那里重铸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