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为何从中国抱憾而归 国奥经历到底是福是祸？

　　本报记者 李岩 郭利君 /采写

　　“从个人情感角度出发，我不太愿意用“遗憾”来形容这段经历。在中国10多年中，留给我更多的是美好的东西。如果让我再一次重新选择，我依然还是会像当初那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中国。在我的教练生涯中，取得的成绩已经足够多了。尽管在中国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我的初衷始终没有改变，也未曾后悔”

　　拉德没有赶上北京的春雪，没有赶上第14届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开幕。以一种极致的轻描淡写离开一个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无外乎，要么太爱她，要么太恨她。

　　但现在，追寻这个答案的必要已经不大。3月1日，这个74岁的干瘦老人在首都国际机场一度情绪失控，对于13年来一直走位飘忽的中国足球来说，失去的可能只是一个中甲俱乐部的“总顾问”，但对一个把离老家十万八千里的中国作为自己职业生涯终点的老人而言，登上汉莎的航班从此一去不回头，又意味着什么？

　　拉德赶上了整整13年的中国职业足球，赶上了一次国奥兵败、一次全国运动会、一次乙级队的升甲。在他面前，中国足坛曾“阶段性独领风骚”的施拉普纳、霍顿、哈恩，都只是一闪而过的流星。然而没有一个外教，在初来乍到后搬个板凳来听这位老人讲故事。甚至，拉德尽了各种努力也没能在自己离开之前和杜伊见上一面。一个“教父”级的传道者，在中国足坛用最长的时间，收获了最小的荣誉和名气。

　　拉德不愿意对自己13年的中国故事，用一个“遗憾”来总结。但他终究还是抱憾而归，地球另一边的瑞士苏黎世，那里才是他的家。“哪里好，哪里就是故乡。”这是拉德常常挂在嘴边的拉丁谚语，或许相对于13年前的那次远征，他这回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拉德中国轨迹之一·短暂的国奥队执教经历

　　拉德为何被迅速架空？

　　时间跨度：1993年-1996年。

　　时代背景：施拉普纳率队失败，外教的神化泡沫正在退去之时，拉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中国足坛。

　　拉德见证人：足协元老马克坚。

　　拉德自评：中国有句俗话叫“亡羊补牢，犹为未晚”。从“主教练”变成“顾问”，这已经是一个错误，而更错误的是我居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我自己处理问题失误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而当你在错误道路上继续下去时，也就很难回到正轨了。如果未来中国足球仍然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意再次回来。

　　1993年8月26日———故事的主角已经说不出这个具体的日期了，但却记得自己在机场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花甲之年的塞尔维亚人拉迪沃伊·奥格尼亚诺维奇踏上了中国的土地，他的身份是国际足联委派的中国国奥队主帅。

　　经历了伊尔比德大败局的中国足球，刚刚从施拉普纳的

神话中伤痕累累地走出来。和被神仙般顶礼膜拜的施大爷相比，作为“扶贫工作者”的拉德从一开始就没有光环在身，尽管其经济学MBA的头衔和率领喀麦隆打进世界杯决赛圈并夺得非洲杯冠军的成绩足以让施拉普纳汗颜。

　　拉德赶上了中国足球最好，同时也是最坏的时代。中国人认识到了职业化是足球腾飞的必经之路，但当甲A在1994年启动之后，人们以为中国足球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施拉普纳泡沫的破灭并没有消除中国足球腾飞梦中的泡沫，甲A反让中国足球的急功近利进一步加剧。当国奥队在几场友谊赛中的表现不够神勇后，拉德与足协之间早已存在的思维冲突也慢慢被点燃。终于，1994年10月，接手国奥仅半年的拉德被足协改任技术顾问一职，助理教练戚务生接替为主帅。从此，拉德在国奥队开始了自己“只顾不问”的尴尬经历，直到1996年彻底被扫地出门。

　　相比于治理联赛环境，中国足协在“架空”拉德方面显然更具智慧和手段。拉德的塞语翻译李良石首先被调离岗位，这把国奥队中的拉德变得与

植物人无异。1996年3月25日，中国国奥队在吉隆坡以0比3惨败韩国，无缘当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中场休息时，国奥仅以0比1落后，作为技术顾问随队出征的拉德很清楚中国队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但因为语言不通，一肚子的良计无法施展。他急得直拽谢晖的胳膊，后者是当时队内唯一会说一些英语的人。在勉强地沟通之后，老头甚至急得大吼：“小伙子们，你们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后来谢晖回忆，在喊完这段话后，老人的眼中泛出了点点泪光。

　　“我的一些足球理念与中国的本土教练和足协官员存在很大差异。”拉德说，“当时足协给我的最大目标是，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所谓的成绩。从运动规律来说，这不现实，也不合逻辑。那时甲A和甲B联赛还处于筹备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一名教练立刻取得成绩，真是难以想象。”

　　在队员选拔方面，拉德也遇到很大阻力。当初拉德把曲圣卿选入国奥时，曾经遭到绝大多数中方教练的反对，理由是曲圣卿只有好身体，没有好脑子。但老头却坚持力排众议，把“胖子”招至麾下，他说：“曲圣卿是个符合欧洲标准的好球员。”

　　马克坚：足协很难接受他的做法

　　元老马克坚更多地负责国家队的工作，与拉德直接打交道的机会不多。“米卢那个时期，我见到拉德还能招呼他一下，后来机会就越来越少了。”马克坚说：“老头其实挺好的，尤其是对中国足球的态度上，真的是愿意贡献自己。当时我们的条件也不好，国奥的经费也少，哪像现在这样动不动住饭店。而且队伍不但住得简陋，训练的条件也不好，地点也偏远，但拉德真的没有怨言，工作非常努力。”

　　如果说训练条件拉德可以忍受，饮食条件他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了。马克坚回忆道：“当时国奥队吃得就那样，营养也不够。但拉德不依不饶，说队员吃这样的东西，根本不能保证大强度的训练。有的时候，一堂训练课刚刚上了40分钟，拉德就结束了，因为他觉得队员的饮食只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体能消耗。这种做法当然很难让足协接受。”

　　拉德离开北京那天，中国足协没有一名官员去机场送行。在马克坚看来，这也许是足协不知道这条消息的缘故。“我自己也是看了报纸之后才知道拉德走了，因为他后来一直在宏登俱乐部工作，和足协的直接联系不多。其实俱乐部应该把这件事情反映到足协。我想足协如果知道拉德要离开中国，应该会有所表示的，至少我提前知道的话，会去送送他，对此我也很抱歉。”

　　拉德中国轨迹之二·国字号教练“降格”为足校教练

　　当个孩子王，也会受排挤？

　　时间跨度：1996年-2001年。

　　时代背景：中国足球学校进入发展的黄金时期，昔日国奥主帅拉德的加入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足校的发展。不过到1999年前后，足球学校在全国范围内严重缩水。

　　拉德见证人：当时龙力足校教练、《中国足球报》记者刘俊生。

　　拉德自评：(之所以来龙力)当时情况比较特殊。我最初想法是：只要对中国足球的帮助大一些，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而且我想去了龙力之后能够做得更多一点，可以从小带一批球员，把他们培养出来。龙力方面也向我承诺，将组队参加乙级联赛，目标冲甲。

　　当时中国舆论普遍认为，兴办足校是提高足球水平的途径之一，因而足校一时间遍地开花。但随着市场的萎缩，不少足校都走上了倒闭的不归路，龙力随后也遭遇了同样的噩运。

　　从国奥队下来后，拉德的工作能力一度被很多人质疑。《中国足球报》一位当初曾经多次采访过拉德的记者回忆说，那个时候的拉德给人更多的印象是情绪很低落，并不善言谈。不过当时的中国足球学校正在兴起阶段，全国上下各种各样的足校不下3000多家，北京龙力足校则是当时名气很大的一所学校。经人介绍，拉德成为龙力足校的总教练兼顾问。

　　FIFA讲师没架子

　　《中国足球报》记者刘俊生曾经多次采访过这位塞尔维亚老人。据他回忆，当时拉德的身份是龙力足校的总教练，但老人很少干涉中国本土教练的教学工作，更多的是在场边观看训练，发现教练教学方法不对的时候也不会当面指出，而是在训练结束后单独和教练谈话，谈话的语气也很和气，没有国际足联讲师的架子。“老头儿无论什么时候都给对方留面子，不会当面指出你的问题。这和老人的温和性格是分不开的。”但他过于温和的做派和低调的行事方式却常被人误解，一些教练老是跟他作对。

　　请拉德是赔本买卖？

　　还有一件事情让刘俊生记忆深刻，从国奥下来后不少人曾经怀疑拉德的执教能力，来到龙力足校后拉德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个别教练认为足校花钱请来拉德就是一笔赔钱的买卖。一次，一位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足校找到一位中国教练，希望足校能吸纳自己的孩子。当时孩子在中国教练面前表演了颠球、过人和射门等基本功，这位中国教练就想收下这位小球员，不过在场边的拉德摇了摇头。“让孩子跑两圈看看。”拉德示意。没等孩子跑半圈，拉德就对这位中国教练说“这个孩子是平足，不适合踢球。”

　　平足意味着在运动中脚步无法很好地缓解地面对脚和小腿的冲击，长时间从事足球这样对足部要求比较高的项目会造成经常性的受伤，并且在运动中容易摔倒。事后证明拉德的判断是正确的，当初的那名小球员的确在医院检查中被确认为平足。“通过那件事，龙力的不少教练都对拉德刮目相看，承认老头儿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中国教练无法企及的东西。”

　　拉德曾被人“暗算”

　　拉德在龙力的日子很孤单，并且有时还要面对中国教练的“挑衅”。据当初曾经在龙力和拉德共事的一位中国教练回忆，除了业务之外，拉德平常很少和中国教练来往，这在一些人眼中被看作是老头在“耍大牌”，一位中国教练私下让足校的工作人员使坏，将老人住的宿舍水电都停了，毫不知情的拉德还以为是足校后勤在检修，就这样摸着黑在宿舍里住了五六天。最后还是足校领导得知后才将水电恢复，这名中国教练也被足校辞退。不过，对此拉德当时只是一笑了之。

　　拉德的中国之行在这一阶段几乎提前中止。1998年，拉德的妻子曾经在中国居住过一段时间，但习惯了欧洲低人口密度和清新空气生活的拉德夫人不到一个月就返回当时的南斯拉夫，她曾经要求拉德和自己一起回国，毕竟在中国的薪水和生活条件都无法和欧洲相比，但拉德不到一个月便再次返回中国。

　　拉德中国轨迹之三·委身宏登 四年进中甲

　　米卢让拉德重新被记起？

　　时间跨度：2001年-2007年。

　　时代背景：中国足球学校全面萎缩，龙力足校停办。2001年龙力足校更名为北京宏登足球俱乐部。

　　拉德见证人：北京宏登俱乐教练张旭、董事长张忠强等。

　　拉德自评：宏登上下每个人都对我关怀备至，我一直十分感激。我希望能在异国听到他们早日冲上中超的喜讯。

　　龙力没有逃出中国足球学校昙花一现的命运。2001年龙力足校正式更名为北京宏登足球俱乐部，球队开始参加全国乙级联赛，拉德顺理成章成为球队的顾问。现任宏登队主教练张旭就是在拉德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上教练岗位的。

　　用张旭自己的话来说，他和拉德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毫不夸张地说两人就像父子一样，而张旭也经常亲切地称呼拉德为“我们老爷子”。给张旭印象最深的是拉德的敬业精神：“一个70多岁的老人，从来没有缺席过一堂训练课，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在大兴基地训练的时候，我们经常把椅子拿出来让老爷子坐在场边看训练，但他从来都是让我们把椅子拿回去，训练多久他就站多久。”

　　在工作之余，拉德也经常和张旭谈起他在中国执教的命运，尤其是在国字号球队的那些日子。据张旭介绍，拉德将自己从国奥下来的主要原因归结为“自己的运气太差”，1993年的施拉普纳没有带领中国队从世界杯

预选赛中出线，中国足协和球迷对外籍教练几乎都持有全盘否定的态度。再加上当时拉德带领国奥训练时训练量和训练强度都不大，这让中国足协很多人不满意，两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导致拉德在国奥队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就被提前架空为技术顾问。

　　不过事后证明拉德当初提出的很多东西都被他的继任者在中国相继实施。2001年当米卢还在大力鼓吹网式足球和快乐足球的时候，中国足球界曾有声音传出“这些东西拉德带领国奥的时候不也使用过吗？”不过，这个时候的拉德已经没有心思和中国足协探讨当初他带领国奥的那些是非了。

　　“没有拉德就没有北京宏登。”俱乐部董事长张忠强多次在公开场合这样表示。由于实力的原因，北京宏登在乙级联赛中挣扎了四五年的时间，直到2005年的乙级联赛中，宏登才以总决赛第二名的成绩升上中甲。冲甲那天拉德特别的高兴，平常几乎不喝酒的他也破例举起了酒杯……

　　“足球白求恩”拉德履历

　　全名：拉迪沃伊·奥格尼亚诺维奇

　　国籍：塞尔维亚

　　学历：贝尔格莱德大学经济学MBA

　　球员生涯：先后效力于贝尔格莱德游击、贝尔格莱德红星、贝尔格莱德拉德尼基、奥地利格拉茨飓风、瑞士巴塞尔、瑞士格伦兴；代表南斯拉夫国家队出场20次，参加过1958年世界杯。

　　教练生涯：1972年-1978年：瑞士锡永(技术指导)、南斯拉夫普罗莱特；

　　1979年-1992年：赛义德港马斯里、喀麦隆国家队(与人合作率队打入1982世界杯决赛圈；获1984非洲杯冠军)、喀麦隆加农炮队、科特迪瓦国家队、约旦国家队(率队打入1988亚洲杯半决赛)；

　　1993年任中国国奥主帅；

　　1994年-1996年任国奥技术顾问；

　　1996年任北京龙力足校总教练；

　　2001年任北京九运队顾问；

　　2002年任北京宏登顾问，2007年离开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