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世芳品人录之徐根宝：师徒内战 渐行渐远的七个月

　　从徐根宝再次在申花上任到下课，仅仅7个月零3天，上海滩动荡不安的七个月，徐根宝始终无法进入角色，于是他渐行渐远。也许那时的申花，早已不是那个属于他的江湖。

　　一、痛失德比

　　关于赛前准备会上的那句"空心萝卜"，徐根宝是这样说的：其实这是内部的、球队里说的话，从我们的训练基地到虹口足球场，最多也只不过半个小时，而且人还都在车上，不知怎么就传到中远队那里去了。

　　德比的前夜，我曾对徐根宝说，明天咱们好好打，争取把球赢下来，为联赛开个好头。比赛结束以后，晚上我们一起聚餐庆祝，我已经订好了地方……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徐根宝立即制止我：“楼总，赶紧去把它退了。去年徐泽宪过生日，也是定在比赛以后吃饭，结果那场球我们输得一塌糊涂。”我知道徐根宝说的是他在中远的事，但不知道是指哪一场球。

　　第二天德比战结束以后，我不得不佩服徐根宝对于细节的敏感———幸亏提前退掉了饭局，否则还真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来消遣那顿晚饭。

　　德比的失利，对于我们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打击。赛前几乎没有输球的心理准备，而被外界普遍看好的外援索萨和马丁内斯双双折戟———前者把点球打在门框上弹出界外，而后者被红牌罚下场———以后又被追加停赛五场的处罚。

　　那天晚上徐根宝没有吃晚饭，一个人，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个通宵。以我对根宝的了解，彻夜难眠的徐根宝并不在乎输一场球，而在他的心中，确实有说不出的隐痛。为什么准备会上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比喻，竟在比赛还没有开始，就传到了对手那里？为什么有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在场上竟像不会踢球的业余票友？为什么一支夺得超霸杯比赛的队伍，一支在训练比赛中，无论面对国内还是外国球队都很少输球的队伍，输给了一支此前在训练赛中一球未进，一场未赢的队伍？以他在江湖上多年闯荡的经历，多少会悟出点什么。然而对外界他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晚上，董事会领导召集俱乐部高层开会，徐根宝也一起参加。时隔一天，大家都已重新看过比赛录像，头脑也冷静下来。会议总结了德比的教训，并谋划着如何打好第二场在湖南湘潭对八一队的比赛。会上，徐根宝非常大度地把输球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输球是我的问题。我一直告诫队员，当你认为没有问题的时候就有问题了。其实这次我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我赛前认为这场比赛肯定能拿下来，对比赛中的困难估计不足。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而过低地估计对手。看了中远队和俄罗斯阿穆尔队以及和江苏队的义赛，我认为赢球不成问题，结果问题就来了。”虽然徐根宝做了自我批评，大家也没有一股脑儿地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而是详细分析了比赛失利的原因。尤其对于个别队员在场上的失常表现，进行了分析评判。关于赛前准备会上的那句“空心萝卜”，徐根宝是这样说的：“其实这是内部的、球队里说的话，从我们的训练基地到虹口足球场，最多也只不过半个小时，而且人还都在车上，不知怎么就传到中远队那里去了。今天我也和队员们说，‘你们不应该把这种话传出来，其实这只是赛前给小队员鼓劲的一种方法，让他们到场上去拼而不要怕。’这绝不是贬低对手，更不是人身攻击。但传来传去，味道就完全变了。”

　　对联赛的长期性、艰巨性和复杂性，我们从一开始就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

　　二、师徒内战

　　在训练中，根宝骂队员是家常便饭，但是像吴承瑛这样的老队员他还是给面子的。这也是根宝重新执教申花队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把吴承瑛骂得下不了台。

　　翌日上午，徐根宝回到队里召开了总结会。由于德比的失利，一些队员，特别是在比赛中被罚下场的马丁，情绪上出现了较大的落差。眼看着马上又要去湘潭打比赛，所以会议还是以鼓劲为主。徐根宝扳着手指对自己年轻的球员们说，“人要有三气：志气、骨气和义气。范志毅和申思他们很有骨气啊，有种。而你们呐，你们怎么不在场上亮亮自己的志气和骨气，反倒是拼不起来了。”———徐根宝自然有理由推崇这两位昔日的弟子，他多次说自己已不看体育类报纸，但我揣度，他也许从朋友打来的电话中知道了两位弟子在赛后的表现。所以，他还没忘记补充了一句：“他们有这样的骨气很好，最好把这个骨气带到世界杯上，为中国争气。”说这话的时候，离韩日世界杯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德比以后，徐根宝与队员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对这种变化最为敏感的还是当事人自己。如同京剧《三岔口》里的打斗，在不知京剧为何物的局外人看来，自然是一头雾水；而如果是熟谙剧情的票友或演员本人，那对于舞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肯定是心里头门儿清。

　　3月11日晚上，领队周京华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徐指导和吴承瑛在下午训练时吵起来了。他在电话里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下午的训练，先是德比没上场的替补和预备队打了场比赛。结束以后，根宝招呼主力队员开始训练，就在这个时候，吴承瑛告诉徐根宝自己有伤，不能参加接下去的训练课。徐根宝本来就对吴承瑛在德比战中的表现有所不满，只是碍于老队员的面子，没有说破而已。而吴承瑛这时提出有伤，不参加训练，徐根宝脸面就挂不住了。“有伤？有伤为啥比赛前不说？”接着马上就喊跟随了他将近3年的队医任学增过来给吴承瑛检查伤情。但是吴承瑛却并不领情：“我要去外面看！”根宝一听就更火了：“队里有医生，你有什么理由到外面看？”在根宝的坚持下，任学增还是过来准备给吴承瑛检查。吴承瑛也不肯妥协，“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了。”根宝大怒：“你走，以后也别踢了。在俱乐部不卖力，哪里也不要去了！”在训练中，根宝骂队员是家常便饭，但是像吴承瑛这样的老队员他还是给面子的。这也是根宝重新执教申花队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把吴承瑛骂得下不了台。平时很少多说话的吴承瑛情绪也很激动，他忍不住顶了自己的主教练一句：“徐指导，没必要吧，不就输了一场球吗？”说完扭头就走了。

　　根宝和吴承瑛的冲突其实不是偶然的，双方这么大的火气且都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其实和德比大战失利有很大关系。有些话，根宝明里说给年轻队员听，但实际上都是有着强烈的针对性。而这样的交流方式，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到队里，了解情况，并同根宝交换意见，建议他同队里吴承瑛、曲圣卿还有毛毅军等老队员推心置腹地谈谈，大家形成合力，打好联赛。同时，我也找了吴承瑛，听取意见，希望他能主动向徐指导认错，吴承瑛也满口答应。就这样，在台面上，这场冲突得以暂时平息，但在球队的管理上，却依旧暗流涌动。好在球队另一方面的矛盾得到了缓解：在去湘潭的大名单里，我看到了杜威的名字。这是杜威自国奥队回来以后，第一次在俱乐部正式比赛中出场。

　　三、替罪预言

　　球队喝完咖啡后，在记者前一向谨慎的徐根宝，破天荒地在自己房间跟记者聊天。他做了个标志性比喻："我是楼总挡风的墙、替罪的羊。"

　　到了湘潭以后，徐根

宝马不停蹄地带着球队，去韶山冲瞻仰毛泽东故居。那些天，湘潭地区阴雨绵绵。我们球队的大巴士快到韶山的时候，雨，居然渐渐停了，而到了韶山广场，根宝带着球队下车的时候，一束太阳光透过云隙照了下来。成了一道奇观，数分钟后消失。在毛泽东故居的门口，徐根宝邂逅了阎世铎，互相寒暄了几句。原来，足协官员也在湘潭开会。有目击者说，阎世铎手里的伞还滴着雨水。

　　韶山之行，让根宝内心激动不已。那天晚上，教练组会议结束以后，我们两人又聊了很长时间。从韶山开始，聊井冈山的星星之火，聊长征，当我无意说到毛泽东晚年错误的时候，他马上制止了我，因为他不愿意在这么个时间、这么一个神圣的地方谈论伟人的失误。然后又谈到了队伍建设。他认为申花虽然还年轻，可是队员有非常好的潜质。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带出一支好的队伍。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眼前的成绩，成绩上不去，舆论压力就来了。但他表示，“楼总，你放心。即便冒着下课的风险，我也一定要用好年轻队员。争取在两三年之内，把年轻队员培养出来。给申花一个未来。”

　　徐根宝生于1944年元月，时值春节，肖猴。以农历算，正值未、申年相交之时。然而居他自己说，他的属相是“真”羊“假”猴。原因是他出生之时尚未立春，所以应该属羊。3月16日晚上，球队喝完咖啡以后，在记者面前一向谨慎的徐根宝，破天荒地在自己房间跟记者聊天，他重复了昨天我们的话题，不惜以下课为代价，也一定要把年轻队员培养出来。但是他做了个标志性的比喻：“我是楼总挡风的墙、替罪的羊。”当晚就有记者把话传给了我，为避免误会，我没有任何表态。但根宝关于“羊”的比喻，却神差鬼使地让我联想起他“真羊假猴”的生肖。回想起来，当年那个比喻多少带有些宿命的暗示。只是“替罪”的对象另有其人罢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湘潭体育场被八一队逼平。虽然没有赢球，但也总算赢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接着就是轮空，两周以后，将在主场迎战沈阳金德队。

　　四、下课声起

　　主队的两个进球都颇有争议，其中有一球明显属裁判误判。赛后教练组和队员纷纷要求上诉中国足协。但都被根宝制止了。徐根宝以他多年的经验说服队员和教练组其他人，上诉没什么好处，对付误判，最好的办法是提高自己的实力。

　　队伍从湘潭回到上海，开始备战下一轮比赛。

　　3月31日下午，我们主场迎战沈阳金德，在赛前活动时，老将刘军突感身体不适，徐根宝果断换上了小将于涛。那场比赛，我们在0比1落后的情况下，连扳两球，以2比1战胜对手，终于赢得了联赛的首场胜利。那场比赛谢晖在场上拼得头破血流，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比赛结束以后，某外援通过翻译向俱乐部反映，有位场上队员在赛后埋怨他，并暗示他，以后的比赛，用不着这样卖力。但他怎么也不愿说出那个队员的名字，我们也就没有勉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没有告诉根宝。但跟领队作了交代，希望在队里多做点正面的工作。

　　4月7日下午，我们客场挑战天津泰达。在一球领先的情况下以1比2输掉了比赛。主队的两个进球都颇有争议，其中有一球明显属裁判误判，赛后教练组和队员纷纷要求上诉中国足协，但都被根宝制止了。徐根宝以他多年的经验说服队员和教练组其他人，上诉没什么好处，对付误判，最好的办法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后来，中国足协在赛季总结时，对这场球的裁判做了通报批评，并向我们俱乐部致歉。但比赛结果已无法更改。一周以后我们在主场0比2再负山东泰山。此后，因韩日世界杯的原因，联赛进入了漫长的休整期。

　　对于根宝来说，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马丁内斯被解禁了，又有相对充裕的时间来调整队伍。在4月21日的

足协杯上，凭借马丁内斯在76分钟时的一个小角度进球，我们客场战胜了河南建业队。但好景不长，5月2日晚上，在杭州黄龙体育场，我们0比2客场输给浙江绿城，失去了足协杯赛资格。一时间，媒体和球迷要求徐根宝下课的呼声四起。

　　五、引咎辞职

　　面对这样的结果，根宝大为恼火。他在休息室总结比赛以后，对着于涛呵斥道："沈祥福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把你选到国奥队去？我现在就敢说，如果你再这样踢下去，你能踢出来，我徐根宝三个字倒着写。"接着宣布散会。

　　直接导致徐根宝下课的原因，是7月18日晚上，我们在虹口输给了深圳平安队。

　　在联赛休整期间，徐根宝约我到虹桥路上的阳光大酒店吃了顿饭。席间，就队伍的情况进行了沟通。他还是坚持用年轻队员，认为只要坚持到年底，申花的局面就会有根本上的改变，但眼下是最困难的时候。希望俱乐部给予支持。我向他明确转达了董事会和俱乐部的态度，坚决支持他抓好队伍建设。

　　世界杯很快就结束了，7月2日，联赛重新开始。首场比赛我们去西安挑战

陕西国力，再次亮相联赛的马丁内斯表现神勇，结果我们以3比0获胜。看来刚有点起色，又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回到主场，我们迎战北京国安，在局面领先的情况下，奥兰多又有两次进球，但都被裁判吹了出来。最后一分钟被国安队的徐云龙利用角球机会，一个头球扳平了比分。好端端的一场比赛，还是让裁判给搅了。至此，申花经历8轮联赛，7场比赛只得8分。

　　7月16日下午，马丁在训练时和队友碰撞，导致膝盖受伤。停赛复出还不满半个月，又不能上场打比赛了，眼看后天要在主场同深圳平安交锋，真令人着急。

　　7月18日晚上，天上下着大雨，球员几乎都是在踢水球。开场不到半个小时卞军就被红牌罚下；奥兰多居然连点球也没有罚进；下半场虽然雨停了，但在对方门前的角球时，我方的一个前锋队员竟然“失误”到把球传到对方前锋的脚下，听凭其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打了个单刀球，比分最终定格为5比1。

　　面对这样的结果，根宝大为恼火。他在休息室总结比赛以后，对着于涛呵斥道：“沈祥福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把你选到国奥队去？我现在就敢说，如果你再这样踢下去，你能踢出来，我徐根宝三个字倒着写。”接着宣布散会。球场外，不愿离去的球迷在雨中喊着“根宝下课”。

　　徐根宝心里有火，但这个火并不是冲着于涛去的，平心而论，在上场的队员中，于涛踢得并不坏。这场球也不是输在于涛身上。这点徐根宝比谁都清楚。然而，根宝在休息室里公开训斥于涛，他的内心是恨铁不成钢啊。

　　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我和董事长站在球场大堂里。徐根宝走过来，轻轻地说：“你们另外安排教练吧，我对不起俱乐部。”

　　董事长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要他继续带队打好对辽宁的比赛。其他什么也没说。四天后，根宝从北京客场打完辽宁队回来，正式辞去主教练职务，但仍留在申花任总教练。这时，距根宝重新执教申花只过了7个月零3天。(楼世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