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女足危机：队员至今不会跑位 豪赌08埋隐患

　　成军两个月后便在首个国际大赛遭遇历史性挫折，裴恩才也算是创造了中国足球国字号队伍的最差开局。在裴家军回京开始总结之时，一直密切跟踪报道的记者也有义务将一个多月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以至所探寻的败因告知关注中国女足的人们……

　　体能没有按着女足规律调整到最佳状态、女队员特有的生理周期问题成了裴恩才困惑不解的大问题……那么人们也许要问：“男足转行过来的裴恩才不懂，但他身边的王海鸣

搞了十几年的女足，他为什么不提醒？”

　　这个问题也许更该由崔大林或者谢亚龙等高官来回答，在高层早已经给裴恩才打上“中国最优秀的男足教练”烙印的情况下，王海鸣甚至更多的女足教练心中对裴恩才的定位是学习的榜样，是传道解惑者，哪里会产生“提醒裴恩才注意”的想法？如果没有这次四强赛，对裴恩才的迷信乃至崇拜肯定还将继续下去，在将近两个月的训练备战时间里，王海鸣当然会发现裴恩才的赛前体能训练乃至战术调整与女足大相径庭，但在他们心里，产生的却是对裴恩才的“迷信”和对自己旧有东西的否定。

　　裴恩才刚到女足之初，王海鸣等周围人士觉得什么都新鲜，而裴的一切也都被认为是先进的。某女足内部人士说：“裴恩才是总局和足协敲定的男足最优秀的教练员，而且，人家带领名不见经传的武汉队实现了7连胜，甚至连实力强大的山东鲁能都败在了裴恩才的脚下，我们当然只有学习的份。”那个时候，王海鸣当然也是一样的心声。以好学著称的这个北京男人，虽然对裴恩才尚没有达到“个人崇拜”那种程度，但在他眼里看到的无疑都是“男足顶级教练员的精华所在，无论是352战术理念还是他给玫瑰们进行体能储备的方式”。

　　从裴恩才上任之初的海宁、上海选秀，到香河集训及至本次女足四强赛，本报记者全程跟随采访，从这一过程看，“裴王”之间的工作关系建立得很好，虽然谈不上私人感情上的肝胆相照，但就像王海鸣私下里所言：“我和老裴是荣辱与共，我决不会干拆台的事情。”总体而言，王海鸣做的已经不错，如果换做旁人，从实际上的主教练位置成为一位辅臣，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既然足协认为裴恩才比我强，我只要听命于对方就是。不过，王海鸣并没有像外界所想象的那样做。早在选秀时，王海鸣就曾建议过任立萍、浦玮等球员应该进入国家队，但裴恩才固执坚持“联赛表现不好不予纳入国家队”的想法而未采纳王的意见。本次四强赛暴露出外行领导内行的种种危机后，王海鸣也曾有过直言进谏，但结果仍然没有撼动裴恩才固有想法。

　　最后一战朝鲜，本来队员们的体能已经恢复到比前两场比赛更好的境地，而且在赛程安排上还比朝鲜队多出一天休息的时间。但在比赛前，由于前两场比赛箭头韩端表现乏善可陈，裴恩才决定用张欧影取代韩端司职前锋。当时，王海鸣就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因为张欧影特点虽然在于速度较快，但控球能力很差，派没有控球的张欧影出任唯一箭头对朝鲜基本没有威胁。不过，裴恩才却并没有听取王的意见，整场比赛张欧影触球机会屈指可数，全场比赛中锋居然没有射门，中朝双方的射门之比也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17比5。

　　本次四强赛朱广沪让杨一民非常满意的一点，就在于朱非常善于与球员沟通。杨一民称：“朱广沪比赛前除了看录像，就是与球员交流，谈心，而且主力队员都是一对一的交流，既让队员更清楚了解战术，也让队员感受教练的重视而平添更多的责任感。”事实上，杨一民称赞朱广沪的长处，也恰恰正是裴恩才的不足。

　　裴恩才也许会觉得冤枉，因为他认为自己和球员的交流并不少。但这只能是与当初执教武汉这种地方俱乐部队相比的基础上，地方队主教练与队员常年累月朝夕共处，彼此都非常了解，一般在出现重大问题上才会沟通一下，但国家队显然不同，五湖四海的精英球员聚集在一起，而且又是根本不同于地方队教练的新战术思路，与球员沟通是国字号教练必须要格外重视的课题。裴恩才恰恰在这方面完成得很差。

　　“裴导也跟我们沟通，但时间的确很少，至少比从前的马良行、张海涛等教练相比，要少很多。”这是一位老队员的心里话。

　　更重要的是，在裴恩才和球员的沟通过程中，依然保留着浓烈的男足气息，他对女足球员的性格特点缺少了解。以战术思想沟通为例，某女足国脚就很有感触地说：“裴导的352阵型中进攻套路变化很多，在训练时我们在他的要求下一般都可以完成，不过，下来之后我们基本上就忘了一大半了。也许放在男足队员们训练后回去会好好琢磨。但我们女的思维的惰性向来很强，一种新战术至少要经过半年左右的时间，在相当多的训练之后形成条件反射的惯性才能彻底理解，但裴导在训练场上练完了，基本上在场下和我们交流的时候就不再说这个问题。”另一位姑娘的话更是有些让人吃惊，她说：“我们已经练了一个多月的352阵型了，但说实话，直到这次四强赛结束，我对于前场的跑位还不是很清楚。要说不懂吧？基本道理都还知道；但要是说明白吧，跑动起来却总是糊里糊涂。”

　　在武汉，裴恩才对男足采取的是人性化管理方式，这也直接被带到了女足。其实裴恩才不是在女足强调人性化管理的第一人，同样由男足转轨的张海涛也是人性化管理玫瑰的倡导者。但是，在职业意识极度缺乏的女足进行人性化管理，带来的是队伍的极度松散。从张海涛时代开始，国家队集训期间姑娘们便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上网、煲电话粥一族越来越多。在承袭着男足人性化管理的惯性后，裴恩才率队征战本次东亚四强赛期间，依然还有好几个球员深夜上网聊天……

　　在高工资的经济杠杆调整下，现在多数男足队员都已经能够认识到自我约束的重要性，但女足更多的还要外力的施压，女足球员的惰性远比男性更强，昔日马元安在率领玫瑰达到1999年巅峰之后，在荣誉与名利的诱惑下导致马家军的严管失效，直至今日也被女足界认为是老玫瑰凋谢的重要原因。“三从一大”对旨在重新创业的女足而言，仍然将是最不该丢弃的传家宝。

　　在男足，有一个和裴恩才有关的段子：04年1月初裴恩才接手武汉队时，队内主力王文华已经递交了转会申请，但在观看了裴恩才的一堂训练课后王文华却立刻决定留下，他说：“看了裴导的训练，就知道我们今年一定能够冲超成功。”这个真实的段子至少说明一个问题，裴恩才不是腹内空空，在男足他所带过的绝大多数队员提起老裴都承认“老裴训练上的确有东西”，从八一转会到国安的徐宁和隋东亮都说过：“老裴的训练很实用，尤其是带领弱队见效非常显著。”

　　不过，那仅仅局限在男足，至少仅仅局限在地方主帅的层面上。在他接手女足的近两个月中，裴恩才始终没有完成从地方诸侯到国字号统帅的转轨，这也注定了这位黑马统帅转轨女足以失败作为了开局。

　　首战输给韩国后，谢亚龙连续两个晚上对教练组反复“洗脑”：要求次战日本，玫瑰军团务必要当成一项政治任务去完成，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给日本。中日之战上午11点召开的队内准备会上，裴恩才甚至连首发名单都没有公布，他告诉大家：“我不想公布名单，就是怕你们太紧张，压力太大的情况下睡不好午觉。”也许裴恩才早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给武汉的爷们赛前减压，但看到主教练愁眉不展，连阵容都不敢提前暴露，给原本就压力很大的女足队员们带来的却是更大的压力。以往队员们都是知道自己首发与否，在下午都可以按着自己的方式进行赛前的准备调整，但那一天，几乎所有的队员都没有睡着午觉……

　　“不练整体”——这是包括杨一民在内的足协高层给裴恩才所列的四强赛失败的罪状之一。事实上，裴恩才早在武汉队时，就一直沿用着这种重个人能力提升而轻视整体磨合的战术理念。在他看来：“训练时间里更重要的是要把队员的局部处理球能力提高，不然再好的整体也打不出来。”所以，在他54天的四强赛备战和比赛期间，训练课几乎完全被1VS1、2VS1、3VS2等局部配合训练所占据，整体的攻防训练屈指可数，即使在四强赛期间，整体训练也只是在中日战前有过一次短暂的20分钟……在武汉时，就曾有媒体批评过裴恩才不练整体，但成绩掩盖了一切。而女足在缺少整体训练的情况下，呈现出的便是一盘散沙。而且，也直接造成了玫瑰们对裴恩才重点打造的352战术缺少直观认识。

　　女足的特殊性要求女足教练更要善于利用科学手段进行女运动员生理条件分析，中国女足界早在90年代中期，王海鸣和马良行等女足教练就聘请了专门的科研助教。以往国家队的科研教练魏宏文工作量总是教练组中最大的一个，他要随时监测女运动员生理机能数据并提供给主帅，但裴恩才显然并没有了解这种手段的重要性，本次东亚四强赛魏宏文甚至受名额限制未能跟队，大量队员在比赛期间出现生理问题，与缺少科学安排关系甚大。

　　客观地说，裴恩才在男足的成功，在于他多年在最基层队伍的实战中摸索出来的规律，就像土八路的小米加步枪，遇到情报领先、高科技手段全方位武装的日、韩等国字号女足队伍，土八路的游击战术怎么能够正面对抗？更何况他还需要应对前线领导无休止的会议，以及动不动就要求在战前拿出几套备案，以及要他像朱广沪一样没事就要多通过录像剪辑完成备战……对于这些，裴恩才都太过陌生，他甚至连电脑都不熟悉，如何尽快走出地方诸侯的角色向国字号主帅转轨已经迫在眉睫。

　　裴恩才兵败决不仅仅在于他个人能力多差或者是球员能力不行，如果追究其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更重要的在于谢亚龙豪赌08的新政中，人为割裂了女子部和国家队之间一体化的联系。将搞了十几年女足工作，在国内外女足领域有一定地位的张建强摒弃在国家队管理层之外，不仅是裴恩才初考失利的深层次背景，对未来更是埋下了隐患。

　　足协在5月中旬成立08国家队办公室，将原来隶属于女子部的女足国家队划归08办公室名下。这一变动的初衷不错，理顺组织关系后借助08办公室直接管理女足。但这一变化虽然借鉴了王俊生时代一把手亲自抓女足的先例，但却只是形而上学。在失去张建强这位女足行家里手协管国家队后，中国女足由不懂女足的“外行”管理，走弯路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以备战为例，裴恩才是以去年4月中下旬雅典奥运会亚洲区预选赛的比赛录像为唯一情报来源。一年前由张海涛率领的上届女足两胜韩国，点杀日本夺得冠军，这些比赛录像给裴恩才带来的只能是“轻敌”思想。事实上，如果借助张建强在亚洲女足界的人脉关系，四国赛前完全有能力搞到更趋近于实际情况的日韩等对手资料。但既然足协已将张建强排除在女足国家队之外，张当然没有义务再去做这样的工作。

　　也许有人会认为：去年奥运会时期同样是女子部和国家队衔接，但还是没有避免0比8的结果。但事实上，当初张建强正是没在女足国家队的领导层中。反观张建强跟随女足国字号队伍的成绩，2004年日本奥运会预选赛夺冠、年底国青队得到世青赛亚军，就是在裴家军东亚四强赛垫底的情况下，张建强主抓的U19国青却在7月下旬访问朝鲜的四场比赛中，与朝鲜联赛四支成年队比赛中未尝败绩，其中包括拥有朝鲜国家队大半球员的425队……

　　“足协最了解女足的就是张建强！”这是女足基层的共识。如果足协这一安排不更改，不仅意味着裴恩才将失去得力帮手，女足继续走弯路也很可能难以避免。

　　结束语：女足败因求索远不是所谓“解密”能够全部涵盖的，就像9日夜裴恩才和他的教练组在大宝饭店要以通宵达旦的形式进行全面的反思与总结。但是，中国足球向来不缺少深刻总结，但缺少总结并确定发展方向后的政策延续性。如果马良行兵败波特兰后深刻总结能够挽回帅位，那么失败的教训对这位女足冠军王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不必再要张海涛在雅典奥运会再走弯路，每每在一次失败后更换女足主帅，给中国女足造成的正是不断重复的失败。裴恩才好好总结如果能够获得比他前任更多的来自足协高层的信任，那么女足应该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