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兴新书《球殇》：东亚四强赛之“痛”

　　新浪体育讯　第二节 东亚四强赛之"痛"

　　2003年12月在日本举行的首届东亚四强赛，可以说是阿里·汉执教中国队期间的一个"转折点"。四强赛的失败让他重新审视中国足球，也让他深刻感受到：仅有自己的观察是远远不够的，他更需要交流，不仅与自己的助手、球员，更需要与中国人进行交流，了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国家队期间所暴露出来的问题远不止技战术方面的问题，在他与球队之间 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他不清楚队员在想什么，队员也还不知道教练希望自己干什么！

　　尝试352失败

　　2003年12月3日，中国队赴日参加首届东亚四强赛，首仗对手就是东道主日本队。这是阿里·汉接手中国队后首场较为重要的比赛，因而外界的期望值也相当高。在这场比赛中，阿里·汉最重要的也是最出人意料的变化就是安排中国队采用352。值得注意的是，作为阿里·汉的对手，济科在这场比赛中也采用的是352，之前，济科执教日本队的1年半时间里，均采用442。结果，中国队以0比2失利。

　　平心而论，这场比赛是中国队近些年来打的最漂亮的一场球，无论是在控球、攻防转换的节奏等，还是具体统计数据方面，都显示很有"内容"。但永远只是追求成绩的中国足球氛围决定了，无论是球迷、媒介甚至还有不少队员赛后都对阿里·汉的战术安排提出了异议。仅仅3个月前的美国拉练期间，在改打352后，不少队员说，"相比而言，三后卫战术比较清楚，特别是位置职责比较明确。之前比赛的失利(指对海地队、哥斯达黎加队的比赛)，与442中的位置职责不清有关，因而感觉还是打三后卫稳妥一些 。"

　　中日之战后，在承认与日本队有差距的同时，不少国脚私下均表示：三后卫战术打法令他们普遍感到不适应，还是打四后卫战术更顺手，并希望国家队重新采用442。队长李纬峰说："国家队集中后，我是第一次接触这一战术，对方打我们身后，我们相互间缺少默契，而且站位距离相隔较远，因而想补位都没有办法。关键问题在于我们之前没有很好地进行磨炼，如果时间长一点，我们熟悉了战术指导思想和要求，情况可能会好一些。当然，352和442的打法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要有时间进行磨合。"另一名中后卫肖战波则分析道："我们失球最重要的是配合差、相互之间保护差。在俱乐部打三后卫，我们都是采用的人盯人的战术，但今天部署的是区域防守的战术。以前没有在一起练过，相互之间还缺少默契，所以打得不是很好。三后卫战术中最重要的是保护；四后卫战术最重要的是个人能力。两种不同的战术，从四后卫到三后卫这一转变，需要较长时间的磨合，而我们恰恰就缺少这样的磨合。"

　　尽管队员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似乎又有些站不住脚。同样是在这场比赛，日本队在济科执教后第一次采用352，却依然取得了胜利，而且正是从这场比赛开始，日本队至今就再也没有采用过442。济科作为巴西70年代末、80年代初鼎盛时期的一位代表性球员，最喜欢的是442而不是352。那么，为什么日本队技战术打法一变就成功？这就不得不从日本足球的哲学以及所体现出来的技战术风格说起。

　　在日本职业联赛中，日本球队在统一的"足球哲学"的思想指导下，采用了统一的"足球风格"。以俱乐部球队为例，2003年的16支顶级队中，9队采用442、其他7队采用352。至2004年，在球队"两升两降"后，采用442和352的球队比率依然是9比7。也就是说，日本足球根据球队所在区域以及人员的情况，虽然采用不同的战术阵型、打法，但有统一的"足球哲学"、"足球文化"，形成了统一的"足球风格"，因而对具体的技战术打法进行调整很容易取得成功。另一方面，济科从1993年起就在日本开始踢球、当教练，对日本的文化、生活、习性等已相当了解，更熟悉日本的足球哲学、文化和风格，因而改造也就很容易。

　　对于中国队由442改为352，阿里·汉在中日之战赛后是这样对我说的："阵型并不是最重要的。关于三后卫的问题，我想我在之前就已经说过，中国队今后不可能只用一种固定的阵型或战术打法。中国队没有打好(与日本队的)比赛，我不认为是阵型的问题，而是我们中场失误太多。任何一支球队一旦中场丢球，很可能会受到对方致命打击。今天比赛中所丢的2球都是由于我们中场丢球后，对方打我们的身后创造出的机会。其他几次有威胁的进攻，也是由于我们中场失误、对方打我们的身后所致。我们下半时有一段时间打得还不错，对方收缩后，使得我们有机会控球，但一进攻后，我们在本方后场给了对手太多的空间。

　　"队员们可以说不适应，但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采用这一战术打法。与智利队的下半时、与哥斯达黎加队的下半时，我们打的是352；在与纽约巨星队一仗，我们一开始就打352。这次采用352，其实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在美国拉练最后一场比赛(也是东亚四强赛前的最后一场热身赛)中采用352，打得很不错。我自己也开始动摇了，上任之后一直采用的四后卫是否真的适合中国队？

　　"而且，我所选择的防守型球员中，除了大连、山东的队员更习惯于四后卫外，其他在俱乐部里都打的是三后卫。由于我们在打日本队前真正的训练时间只有两堂课，让习惯于在俱乐部队中打三后卫的队员到国家队打四后卫，我担心时间不够，磨合方面会出现问题。我想，采用352更利于发挥球员的水平，因为他们在联赛中已经习惯了，到国家队也更容易适应。所以，不适应恐怕绝对不是理由。但是，我承认在这一战术的准备和磨合方面不足是事实，因为我们赛前没有时间进行训练，从队伍集中到比赛只有3天的时间。其实，安排442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我以前在欧洲俱乐部执教时一直采用的是四后卫战术。"

　　在这期间，阿里·汉虽然在努力了解中国足球的"哲学"，并据此希望找到最适合中国足球的技战术打法，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这支国家队是以参加1999年奥运九强赛的前国奥队为班底组建的，霍顿从1998年接手中国队后就给队员一直灌输442平行站位战术思想。米卢接手中国队后也沿用了442。不同队员在各自俱乐部中打三后卫的不少，但一到国家队，还是更乐意接受"四后卫"。与日本队的比赛采用352，则是中国队自1998年以来首次改变战术打法！

　　对此，阿里·汉坦言："我之前并不清楚这一点，更没有人专门跟我谈过。改打352也是我自己分析中国联赛后采取的相应办法。"杨晨当时在日本就说："不是我们打不了三后卫，但我们在国家队打得更多的是四后卫，大家对这种打法更熟悉。关键是我们磨合的时间不够，国家队从集中到比赛只有3天的时间，阿里·汉只是跟大家讲了讲，练得少。"

　　彻底放弃352

　　中日之战的失利让国脚们对阿里·汉所采用的战术出现了分歧，尽管汉本人赛后否认输球是因为三后卫的问题，而且也表示中韩之战仍将坚持352，但在实际比赛中，中国队最终改成了442。奇怪的是，赛前的最后一堂训练课中，汉依然排出的是三后卫阵式。中韩之战缘何又变成了四后卫？

　　不知情的人认为是阿里·汉"被迫向国脚们屈服了"，实际是交流的结果。代表团领导在中日一仗赛后分头找国脚谈话时，国脚们一致认为该打四后卫，毕竟没有时间磨合。这些意见被汇总后，代表团团长南勇也和阿里·汉进行了交流，南勇不可能直接对球队的技战术打法进行干涉，但提出了希望中韩之战让国人看到希望的要求。阿里·汉是个聪明人，在了解了队员的真实想法之后进行了变通，顺应队员的要求自然成为汉的首选。不过，在中韩之战的赛前部署中，阿里·汉并没有完全按照442进行战术部署，而是留了个"活口"，即在打右后卫的刘金东前面并没有安排右前卫。阿里·汉让季铭义担任后腰，让赵旭日和肇俊哲出任双前腰，而且还专门单独把两人叫到一起进行战术部署。左前卫则安排周挺。汉的意图就是让刘金东根据场上的情况随时前插助攻，成为右边卫，整个球队的阵型变成352。尽管后来这样的战术部署随着韩国队的战术变化而未能奏效，但阿里·汉似乎对于就此放弃352还不是很甘心。

　　这次东亚四强赛对阿里·汉执教中国队应该说"影响巨大"--在这之后，阿里·汉在随后一系列比赛中从未安排过三后卫，即便是亚洲杯前与阿联酋队的热身赛中一度以0比2落后，也没有改打三后卫。亚洲杯冠亚军决赛中，中国队在1比3落后的情况下，阿里·汉还是没有指挥球队改打352。而且，导致中国队放弃352的另一个原因在于距离世界杯预选赛开始只有2个月的时间了，第一场比赛对科威特队又是一场十分关键的比赛，阿里·汉根本就不可能在这场比赛中去"冒险"继续尝试队员们所不习惯的技战术打法。

　　阿里·汉为什么会最终放弃352？我曾经就这个问题请教过他。他认为，中国的俱乐部中有6队采用352这个事实不假，各队也都聘请了很多外籍前锋。但他通过反复观看联赛，首先感觉到由于聘请的外籍前锋水平有限，在联赛中并没有对中国的三后卫打法构成真正的威胁。但作为国家队，要参加的不是国内的联赛，而是要首先面对亚洲各种类型的高水平前锋。如果与欧洲球队对垒，则这些欧洲前锋的水平无疑更高。中国队如果采用三后卫战术打法，以中国中后卫现有的水平和能力，还很难完全看防住对方前锋。这一点，在东亚四强赛对日本队一仗中就很明显，三名后卫在防守时就出现了问题，被对方前锋攻入2球。

　　其次，在352体系中，非常重要或者更确切地说乃最关键的位置是防守型中场队员(defensive midfield)。例如，荷兰队在过去采用三后卫战术打法时，最重要的其实是里杰卡尔德，而现在荷兰队中则有科库这样的球员。这名球员不但要有出众的防守能力，在场上能够始终占住位置，关键时刻总能出现在该出现的关键位置上。此外更要有向前意识，有组织进攻、参与进攻的意识。这与反复奔跑能力没有太多的关系。但目前中国国内在这个位置上缺乏合适的人选。虽然肇俊哲当时被认为很善于奔跑，但阿里·汉却认为那是在"瞎跑"。现在的肇俊哲和世界杯时相比已有了很大的进步，特别是在亚洲杯赛上表现得十分突出。可是，肇俊哲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缺乏防守型中场队员所必备的"向前"意识，总是喜欢在后场倒脚。这与352战术打法中对这个位置的要求还有不小的差距。

　　阿里·汉的这一解释让人想起了正在埃弗顿队踢球的李铁。2002-03赛季中，李铁在38轮联赛中出场参加了32场，几乎可以说是场场首发。但在2003-04赛季中，李铁受伤前的出场次数寥寥无几，首发甚至只有2场。外界很多人都在纳闷李铁缘何失去了主力位置，而且埃弗顿队中同一位置上的最主要竞争对手之一、瑞典的林德罗特已转会离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后依然很难取得首发位置。这其实与阿里·汉所说的"中国球员在防守型中场位置上缺乏'向前'意识"有很大关系，因为抢截、铲断和破坏是李铁最大的长处，但组织进攻、传球并不是他的强项，尤其在与欧洲一流球员相比之时。这才是李铁在竞争中处于下风的根本原因。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即便是李铁返回了国家队，也很难胜任352中的防守型中场位置。在这种情况下，放弃352无疑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第三，在352体系中，可以安排一名或两名防守型中场队员，但不管如何安排，还需要有一个"play-maker(组织进攻的核心球员)"，但现在的中国足坛缺乏这样的球员。"这是我在接手前观看中国队的录像时就已发现的问题，接手后也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联赛中采用352球队中，全部都是外援占据了这个位置。因而，国家队就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四，作为后防线上的核心球员，李纬峰最大的特点是盯人紧、逼抢凶猛，但他最大的不足恰恰就在于稳健不够。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有人在他身后来保护。一旦这样的话，三后卫战术就很难奏效。

　　第五，作为一种具体的技战术打法，352相比442而言更加富有攻击性(more aggressive)。但这与中国人的性格特点并不相符，因为中国人相比而言更"保守"些。如果非要采取这样的战术打法，则有可能使中国队在比赛时陷入一种盲目中。

　　了解清楚其中的"为什么"，其实对我们更全面地评价阿里·汉在中国执教的两年工作其实是很有帮助。例如说，在2004年11月17日的中港之战赛前，尽管外界强烈要求阿里·汉和中国队采用"超常规"的技战术打法，甚至应该采用减少一名后卫的办法来出战香港队。可他还是坚持采用442，原因就在于中国队以目前的水平和球员的个人能力还不能采用三后卫。而且，了解阿里·汉的思想对于明确中国的"足球哲学"、中国的"足球风格"也是很有帮助的，因为阿里·汉正式在逐步摸索和尝试中发现了有关中国足球的一些内在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