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隐形人自嘲：我们就是乡镇企业的推销员！

　　我叫杨巍，是一个被称作“中国足坛隐形人”的经纪人。我很荣幸有机会成为中国足协第一批授牌的职业足球经纪人，更荣幸能够在2001年通过国际足联的考核，成为中国本土获得国际足联经纪人资格的7个人中的一个，虽然现在中国足坛萎缩混乱的市场环境让我很难再有从事这种行业的优越感了！

　　1999年之前，我是从事广告工作的，和大家一样，对这个行业充满了好奇。因为工作关系，1996年开始，我频繁接触武汉足球俱乐部，这当中我发现广告行业与足球经纪人行业有很多共同点，于是到了1997年，我就开始逐渐进入这个行业了。中国足球真正有职业足球经纪人的考核和认证是在1999年，在进入职业联赛第五个年头的时候，中国足协举办了首期职业足球经纪人培训班。记得当时中国足协给职业足球经纪人提出的要求有两点：一、必须是企业法人代表，二、要有体育经纪资格。企业法人代表这一点我没有任何问题，本身我就是广告公司的老总，在体育经纪资格上也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你的企业业务中有体育文化产业这一部分的内容，地方体育局和工商局就能够认可你的体育经纪资格。因为符合这两项标准，我很轻松就拿到了经纪人资格。

　　拥有这些基本条件还不行，每一个想要取得这项资格的人都必须按照足协的规定，向指定账户汇入35万元人民币的保证金。收取保证金并不是中国足协的独创，国际足联原来也有相关规定，而且国际足联的保证金原来是50万美元，后来才取消的。我交到中国足协的35万元，在我2001年通过了国际足联的审核，获得了国际足联的经纪人许可证后，就退回来了。

　　设立保证金制度主要为了在合同产生纠纷的时候能有保障。现在国际足联也对我们收取保证金，但是是通过一个指定的保险公司收取，金额根据每个经纪人每年的业务情况不同来确定。我这几年每年都是一千多美元，今年就不知道是多少钱了，毕竟今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做成什么像样的生意！

　　有趣的是，我在中国足协取得的持牌经纪人证书编号是001，很多人因此笑称我“中国经纪人的No.1”，其实有了国际足联的证书之后，这个排名已经不重要了。拥有国际足联的证书我更骄傲，一是因为那批审核，国内一共才有7个人通过；二是取得这个证书就意味着我有权利在国际足联管辖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国家进行足球经纪人工作；三是在国际足联我的证书编号是200301007。007，更有纪念意义。

　　很多人都觉得我们的职业非常神秘，其实在中国，娱乐圈内的经纪人出现得比足球经纪人更早一些，但是我们的工作性质基本上是一样的，都是拿佣金。具体的经纪费用一般是与代理对象约定俗成的，但是按照这个圈里的规矩，一般都不会超过转会费的10%。注意！是转会费的10%，而不是工资加转会费的。在工资方面，经纪人也有一定的活动余地：假设一名外援的预期工资是10万美元，如果经纪人有能力帮他跟俱乐部谈到10万美元以上，那么超出的这一部分，经纪人可以跟外援来谈分成的问题，具体的比例要看双方的商定了。

　　大家一定会想到，如果按照贝克汉姆或者罗纳尔多的转费会计算，我们一定一笔生意就发了！但实际情况是，因为中国联赛转入外援的层次有限，我们赚钱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容易。要付出的努力很多，而且风险很大。

　　首先在球员签订工作合同之前，球员的一切费用都要由经纪人承担。这包括前期我们到国外考察队员的费用、后期队员过来试训的国际航班费用、食宿费用等。不说大牌外援了，就算是一般的队员，以试训时间超过一个月计算，经纪人至少要为他花3万元。而且并不是每一个到中国试训的外援都能找到工作的，这就意味着带一个外援过来，至少要在前期为他承担3万元的差旅费用，这3万元很可能因为最后没有运作成功而打了水漂。

　　以我运作的球员为例，海利丰的阿里和北京现代的阿莱克斯到现在还没有收到钱。阿里那边仅仅收到工资，租借费、转会费、差旅费都是我在垫付，俱乐部有困难，我这里至少垫付了40万。阿莱克斯因为国安后来出了罢赛事件，俱乐部根本没有精力来顾及这些事，所以钱也没有收到。稍微对中超和中甲有点了解的人就应该知道，现在很多俱乐部，连球员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怎么可能会第一时间付清经纪人的钱呢！所以说要做这个工作，必须要有很强的实力和很强的抗风险能力。你像我吧！为了今年的外援工作，已经出去考察了一个月，已经花了一万多美元，但是一笔生意都还没有做。

　　我们的高风险不仅仅体现在运作不成的外援上，即使是已经正式和俱乐部签约的球员，我们也有风险。比如我操作多莫科斯的时候，他的情绪出了问题，每一场红塔的比赛我都是自费去观看的。我们这个工作中本来就有相当数额的一笔费用是预算在服务当中的，外援到中国后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情绪上可能会很不稳定，为了对俱乐部负责，对球员负责，我们对每一名签到中国的外援都要进行售后追踪服务。

　　虽然如此，在今年之前，中国还是有成功的经纪人的。原来在我眼里，至少还有高德公司的刘宏伟先生算是一个成功的足球经纪人。但到了今年，这么差的大环境，让我们经纪人失去了市场，最多只能算是乡镇企业的推销员了。

　　《足球》：你已经操作了很多外援到中国来，为什么不将中国队员做出去？

　　杨巍：运作球员本身就是我们的职业，我当然也希望能把中国球员做出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现在的中国球员到国外俱乐部试训，绝大部分都是自费的。不仅球员要自费，甚至还要帮经纪人承担一定费用，如果能够签约还要给经纪人分成。但是我们带国外球员到中国来却要承担人家的一切费用，这两者的对比是非常荒唐滑稽的。当然这其中有一定经纪人的原因，部分经纪人因为在国内市场打不开，就对球员说我把你弄到国外去踢球，然后让球员承担这些费用。更多的原因还是中国足球自身的水平低，球员自身的经纪意识也很差，这才造成了中国球员登陆国外赛场的困难。中国不是没有好的球员，但是出去踢球成功的只有孙继海、邵佳一和李铁三个人，他们都是通过高德公司运作的。

　　根据你的了解，国外足球界人士究竟是怎么看待中国联赛的？

　　当时我在操作舒马赫和多莫科斯到中国来的时候，他们都是罗马尼亚国家队的现役国脚，他们要到中国踢球的消息在罗马尼亚引起了强烈反响，当地报纸连篇累牍地探讨这个问题。当时的罗马尼亚国家队主教练约旦内斯库曾经对两人说“如果你们去中国踢球，那么就永远也不要再想走进国家队的大门”，这说明欧洲国家对于中国联赛的水平是看不起的，认为到中国踢球会耽误运动员的前程。

　　亚洲呢？中国球员为什么很少去亚洲其他国家效力？

　　在亚洲国家中国球员同样面临尴尬，卡塔尔联赛是亚洲最有钱的联赛，但是他们引进的队员都是欧洲退役的大牌。周围的日本和韩国都认为水平要比中国高得多，所以日本和韩国当打之年的好队员也没有谁愿意到中国来，中国球员同样也出不去，因为这些国家的足球水平比中国高，而球员到这些地方去挣的钱却未必有国内挣的那么多。

　　中国的职业足球俱乐部对经纪人的认识是怎么样的？

　　在国外，足球经纪人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在中国却只有几年的历史，可以说相当一部分俱乐部对于经纪人是不信任的。其实球星和普通球员一看就是完全不同的，很多我们看好的非常好的队员，俱乐部看了录像之后也完全认可的队员，到中国后试训的时间都会很长，中国俱乐部一般都要观察三周左右，为什么这样？因为俱乐部对经纪人缺乏信任，总担心这些队员有什么伤病或者状态有问题，其实伤病只要通过身体检查就能看出来，根源还是对于经纪人缺乏必要的信任。所以后来我都干脆把中国俱乐部的老总带到国外去，让他们自己看，自己谈，我只收取转会费用的10%，这样一来，我的风险反而小一些。其实这种现象是观念问题造成的，国外很多俱乐部都有专职的星探，他们的作用就是完全根据俱乐部的需要去发掘人才，而我们国内却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们只能尽力去推荐自己觉得不错的队员。

　　中国的球员大多数都没有经纪人，这是为什么？

　　这同样是一个观念问题，我们的球员缺乏自我保护意识，俱乐部也不接受球员的这种观念。举例说，假设NBA的老总要去找姚明谈一个什么合同，那么姚明肯定会笑他完全是在开玩笑，有什么问题只能去找姚明的经纪人谈，姚明只管专心打自己的球，并按照经纪人的安排出席其它活动。但是中国就完全不一样，球员是完全对俱乐部的，球员如果对自己的待遇不满意，而且他因此与俱乐部发生了争执，那么他与俱乐部之间就会产生直接的摩擦，但是如果他有经纪人就完全不一样，由经纪人去和俱乐部谈，关系就会缓和得多，同时经纪人谈的也会更加专业。反过来说，中国的职业俱乐部也根本还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假设某俱乐部老总要找球员谈合同，球员给他的回答是“你去找我的经纪人谈”，那么这个老总肯定马上破口大骂，骂球员瞎牛B。我记得你在稿子里曾经写过一个职业球员如果踢十年球应该至少能挣500万至1000万，这也是一个小企业家了，但是为什么不请经纪人帮他打理这些问题，这就是观念的差距。

　　今年就会有大批球员下岗，如果这些球员有经纪人会不会好一些？

　　肯定如此。如果这些球员都有经纪人，那么肯定不是俱乐部想让他下岗就能让他下岗的，因为在这之前经纪人会为球员的保障问题跟俱乐部进行细致的谈判，而我们的球员在这方面根本没有经验，合同上吃了很大的亏，所以当俱乐部让他下岗的时候，这些球员毫无办法。

　　中国足协的转会规定与国际足联的转会规定究竟有没有什么冲突？

　　当然有冲突，中国足协的转会规定大多数是从国际足联的转会规定中翻译过来的，但是其中也有很多土政策，包括国脚限制，不允许引进外援门将等，这些肯定与国际足联的转会规定相冲突。但是，这也相当于地方行政法规，是中国特色，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根据你的工作经验，中国足协与国际足联在球员转会制度上冲突的核心是什么？

　　最核心的矛盾是球员的所有权问题，按照国际足联的规定，如果一个球员与俱乐部有两年工作合同，在合同期满之后这名球员就是自由身，例如菲戈与皇马的合同是到2006年，那么2006年之后就是自由身。国外也有一些办法对球员进行限制，一般是工作合同最多两年一签，但是有必须为俱乐部效力多少年的补充条款，对于这一块，一般是在合同期满前双方再次洽谈待遇，如果谈不拢，球员就可以拒签；但是中国不一样，球员合同满了之后转会俱乐部还可以卖钱，这种制度是中国一直延续下来的，也是与国际惯例最相冲突的地方。

　　中国足球这几年来老在拿取消升降级来化解联赛矛盾，这对你们有什么样的影响？

　　取消升降级？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升降级是竞技体育的根本所在，取消了升降级就意味着失去了市场，足球经纪人是市场化的产物，背离市场原则的规定当然对我们有致命的影响。这些年来我们的生意都大不如前，与2001年、2002年的联赛红火时期相比，现在的情况非常惨淡，各俱乐部都在紧缩银根，我看，至少三五年内，整个中国足球会陷入一个低谷，经纪人这个行业也肯定会陷入一个低谷。

　　中国足协之前的摘牌制度和现在的所谓自由转会制度是不是背离了市场规律？

　　是的，足协来操办什么摘牌本来就是很可笑的。在前段时间的会议上，马成全已经表示要考虑真正推行经纪人制度，队员的转会完全由经纪人来操作，足协只做好服务。如果中国足协真能照此执行的话，对于规范球员转会市场是有利的，至少不会出现什么天价挂牌之后又暗箱操作的情况，经纪人能够按照市场规律跟俱乐部进行严格的球员身价测算。

　　现在阎世铎又提出什么南北分区赛制，要将中国足球进一步拉向专业足球时代，你怎么看？

　　我只能说，任何事情都是先做人后做事。首先决策人应该把自己的心态摆正了，不要为了自己的私欲做人民群众都反对的事情。

　　你觉得经纪公司的时代会在中国出现吗？

　　从长远来看是肯定的，球员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进一步挖掘，包括广告代理、宣传策略、理财计划等，其实经纪人可以代理球员的一切事务，这些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团队来完成的，所以经纪公司是未来经纪人行业的必然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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