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族不认识他们，媒体几乎忘记了他们，但他们还是来了。3月31日、4月1日，一批年过古稀的老人来到了香河训练基地，来纪念他们一生中最值得珍惜和怀念的时光——50年前的4月1日，他们远渡重洋为中国足球迎来了划时代的开始，曾经激越的青春召唤着他们来做这样的纪念，这份特殊的纪念充满着怀旧、充满着对青春无悔的情怀，更充满着第一代中国足球人，任时光流逝也改不了的质朴和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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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迟暮的他们，你绝难想象，他们的青春是何等的英姿勃发，也只有在他们白首欢聚的瞬间里，你才能够体会，他们50年来那因为足球而多情的人生。

　　这些人之间的感情是血浓于水的，尽管无人瞩目，他们之间的私人聚会仍然频繁。2003年3月底，当年留学匈牙利在北京的老人在中国足协旁的“怡之海”酒楼相聚，席间就有人提出：“明年就50年了，该庆祝一下了。咱们把外地的也请来，学学年轻人，搞个AA制，把活动弄得隆重一些。”AA制的想法很快通过曾经担任国家体委足球办公室主任的杨秀武传递到足协，杨一民说:“不用AA制了，足协管一顿饭还是管得起的。”之后中国足协认真讨论了这件事，考虑到这些老国脚的收入是当今国脚的百分之一，像张俊秀、张京天这些当年的绝对主力如今只有1800元的月收入，外地的国脚恐怕收入更低，来一趟要花去一两个月的工资。南勇就在2004年春节到杨秀武家，诚恳地说：“我们虽然是晚辈，但是说起中国足球到匈牙利留学，都是有口皆碑，这是中国足球史上的大事。不过我心里没有底，一次纪念活动开销要多少？”杨秀武说：“我们可以在香河搞，成本就会降低，大概五六万元就行了。”南勇痛快地说：“五六万元我还能做主。”足协决定这次活动“扩招”，除了老同志可以携眷出席外，还把关系在足协的马克坚、高丰文、戚务生、金正民等“晚辈”也请来。足协几位巨头决定由足协出资搞一次欢快隆重的纪念活动。足协还花钱给每人做了铜匾，给每人价值100美元的国际足联的专用球互相签名。老头儿们都说：“几年来最开心的就是这几天，回忆起风华正茂的日子，还有比这感觉更美的吗？”

　　他们灿烂的青春留学匈牙利，手球姑娘颠球让小伙子们看傻了

　　在匈牙利留学后被波兰党报《华沙工人报》称为“攻不破的‘万里长城’”的张俊秀说：“50年代初，中国足球的水平很低，中国第一支出访外国的解放军足球队竟以1比17输给捷克斯洛伐克队。连低水平的印度队来华访问，中国队都怕输。那时的技战术水平也很低，全国性的足球比赛中不少队还在使用落后的两后卫战术，守门员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鱼跃，扑球的时候都习惯肚子着地，比赛下来胸前全是土。那时还讲究‘涮人’和‘踢高丫儿’。有谁能踢一脚高球，观众席上便高声叫好。从上到下的足球观念都如此陈旧。出去就变得势在必行。”在遭到苏联的拒绝后，急于提高水平的中国足球界又转向匈牙利。当时匈牙利足球队刚打败从未在本土失败的英国足球队，震惊了世界，匈牙利很快给予答复:“我们小小的匈牙利能为大大的中国培养足球运动员，感到很高兴。”

　　于是，20多位中国足球运动员来到了匈牙利。那时办事雷厉风行，丛者余说：“各地运动员从集中北京到出发只用了几天的时间。我在大连业余体校都没进过，当通知我去京的电报打到我家时，我正划船下海打鱼，父亲划着船找到我，我坐上当晚的火车赶到北京。”匈牙利方面给了很高的接待规格，中国球员被安排在市内最好的饭店，饭店地处玛丽盖特岛和多瑙河中间，颇富诗情画意。迎接中国队的是著名教练尤瑟夫。尤瑟夫在这个头号足球强国的教练中排名第六，大概相当于当今意大利与德国甲级强队的教练。

　　通过几天的摸底训练，这位教练对中国足球水平之低感到惊讶，但他没有流露出来，而是化作对友好的中国人民的一种责任感。年维泗回忆说：“那时他让我们颠球，我们颠不了多少下。一个匈牙利女子手球运动员当着我们面颠球，她用左脚、右脚、头部、胸部娴熟地颠，又把球踢高，继续颠，最后停下球朝我们莞尔一笑，我们简直看傻了，也真有点无地自容。”为了不使中国小伙子太难堪，尤瑟夫专门找工厂和学校的足球队比赛，场面大多难解难分，渐渐地提高了中国运动员的自信心。

　　有时中国队胜了一两场，有的队员有点得意，尤瑟夫就找支乙级队杀杀他们的“威风”。他严厉，决不允许在足球场上有丝毫的松懈。他告诫中国小伙子：足球运动员的水平就是训练场上的水平。尤瑟夫也不主张蛮练。张京天说：“他看到中国球员提高球艺心切，常在假日主动加课练习，他不仅没有赞扬反而批评中国球员：‘练习技术必须由我亲自监督，因为你们的技术还不规范，养成一个错误的习惯就更难改了。’尤瑟夫这位大师还颇有教学方法，总在每堂课上吊起球员的胃口，整堂课都兴趣盎然，一堂课结束，学员仍盼着下堂课早点上。”

　　一年半的时间，中国运动员的进步是神速的，从训练水平到技术、战术、体力，简直像换了一批人。匈牙利留学结束，中国足球队已经可以和匈牙利甲级队中下游水平球队抗衡了。那批中国足球运动员在后来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都是中国足球界的中坚力量。

　　他们坚强的老年 拿着每月千元的退休金，他们忍受病痛度过余生

　　与这批老国脚相处，你很容易感受到他们谦和的品格，平民的生活状态，平和的心态。他们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应该关心他们。在那些职业球员被捧上天的时候，人们也应该关注那些为中国足球奋斗了一生、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中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

　　他们当然能够体验到，自己没有年轻一代那样幸运，他们在过着地道的普通人的生活。年轻一代固然富裕，但回忆年轻时艰苦的付出也自得其乐。

　　这些留学的国脚基本处于一种小康的水准，他们的退休工资一般都在1800元左右。由于国家体委前几年“套改”，只有获得世界冠军或者亚洲冠军的工资才能相应提高。永远也得不了世界冠军的退休老教练只能受到这种政策的株连。张京天说：“50年代我和年维泗、张宏根、张俊秀的工资是88.16元，在当时是‘贵族’，如今1000多元仅能算平民。我们看病都很算计，如果用上自费药，对微薄的收入是不小的冲击。”留学匈牙利的国脚、第一届中国女足教练丛者余说：“我们在东北收入还不如北京这些留在国家体委的，钱嘛，没有止境，够花就行了，我们也没有高消费的欲望。”张水浩在上海收入也1000多元，因为他是范志毅父亲范九林的教练，所以他在范志毅足球学校当教练还能挣1000多元，他很知足，他说：“年轻球员挣得多，说明时代进步了，我没有一点不平衡。”

　　2003年国家体育总局在龙潭湖附近盖了每套150平米的舒适住宅，但是有相当一批老国脚都自动放弃了。像张宏根在世时以及张京天等都没有乔迁，经济是重要因素，虽然这套房子价值百万，他们还是要付出20多万元，虽然咬牙付得起，可不能为此支出太多。十年前老国脚成文宽在北京市体委买房，两万多元都是向朋友借的。这次成文宽在聚会时，战友们发现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前不久患了帕金森氏综合症，大家很替他焦急。中国足协官员王有民说：“他到香河刚下汽车时我感到他走路都困难，但回去时好多了，可见这两天聚会他有多愉快。”

　　张俊秀说：“在匈牙利留学，那时根本没有想到会老、会病，那时的生活充满阳光。50年过去了，我问心无愧的是，我拼搏一生，从未伸手向组织上要过个人待遇。我现在生活得很知足，只是伤残疼痛折磨着我，多年超负荷的大运动量训练和身经百战中，身体多处受伤，腰椎间盘磨烂，每天靠止痛药维持。更为严重的是我在局医务处大夫牵引治疗时，由于力量过重，顿时下肢瘫痪，大小便失禁。这本来是无可争议的公伤，当时经领导批准，我可享受100%的医药报销，但是现在却改为医疗保险，只能报销90%。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住进医院，只凭我1800元的退休金，怎能付得起巨额费用？困难归困难，慢慢克服吧，我们的青春是灿烂的，到老了也要继续坚强！”

　　(金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