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唐全顺赌球调查 多年没给母亲一分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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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orts.sina.com.cn 2003年08月07日17:55 南方周末 | ||||
15年运动生涯,2100元赌球收益,4个月拘役,唐全顺的个人悲剧,有其个人性格、家庭际遇的因素,也折射了体育从专业时代到职业时代艰难转变中的阵痛。 □本报驻沪记者刘建平 □实习生 朱红军 东窗事发 7月15日,上海市杨浦区人民法院。 一个神色黯然的中年男子站在被告席上,此刻,他穿着囚衣,等待着法官的判决。 法官徐成龙问:“你是唐全顺吗?”“是的,我是。”“2003年5月间,你在本市凤凰大酒店1009号房间内,开设赌球的‘盘口’,接受他人非法赌球,是吗?” “是的。” “你一共接受了多少赌注?从中抽头多少?” “下家在我这里下注10万多元,我收取2%的回扣,共计人民币计2100元。” 在徐成龙审理过的无数案件中,这次审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一个赌徒聚众赌博,从中抽头,落入法网后,法律对之进行惩罚。何况本案案情简单明了,罪犯也供认不讳。此案杨浦区法院采用了简易程序,公诉机关将材料转给法院后,甚至没有派人参加这场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审判。 短短的15分钟过后,法官和书记员起立,宣读了对唐全顺的判决书。 “被告人唐全顺犯赌博罪,判处拘役四个月,罚金人民币两千元。” 听完判决,唐全顺没有什么动静。旁听席上,有人唏嘘不已,那是唐全顺的朋友和特地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 了解唐全顺的人都为他感到惋惜。他曾经是一名很有名气的足球运动员,提起的他的外号“三毛”,三十岁以上的上海球迷几乎无人不知。1988年是他足球生涯最辉煌的时期,那一年,他以14球的进账成为当年中国甲级足球联赛的最佳射手。随后,他被召入高丰文时代的国家队,但他只在国家队呆了一周的时间,随后便匆匆离队了。离队的原因至今不为外人所知。 从1988年到2003年,15年来,从球星到过气球星,再到靠赌球吃饭的赌徒,唐全顺甚至连过客都称不上了。更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应这15年经历的终点竟然是一场15分钟的审理。被公众遗忘了15年,恐怕连他自己也快忘了自己曾是叱咤一时的球星,然而,当他站在法庭上时,这个符号突然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再次使他在茫茫众生中以一个悲剧的形象浮出。 唐全顺举起手,在庭审记录上签下了自己名字。法槌落下,“砰”地一声,为数不多的旁听者随即散去,唐全顺被法警带走,开始他的拘役生涯。 英雄落寞 宜川路595弄,一处老式的居民区内。 记者轻轻扣响了唐全顺的家门。 很长时间过去,没有人应答。再看看门锁,锈迹斑斑。门上还粘贴着一张液化气公司催缴单,落款处的日期是5月7日。 邻居隔着门缝,连声说不知道隔壁住着什么人。向楼道里的其他居民打听,提起唐全顺,也多是一脸的茫然。唐全顺就像是这个小区里住的众多百姓一样,平日里很少关注别人,也很难引起别人的关注。 居委会的干部说,唐平常很少回家,而且他们也是在唐全顺出事了以后才知道,小区里原来还住着这么一位“名人”。 在唐全顺的履历表上,此处房屋确实是他的住址。1993年以后,唐全顺就一直住在这里,当年也正是上海足球进行职业化改革的第一年,徐根宝率领的申花队组建后,唐全顺面临去留的考验。 正是当年,申花队发生了七名老队员集体出走的事件,其中就有唐全顺。而且,从资历上看,唐全顺是当时集体出走事件中非常重要的人物。一位当事人在回忆当年的情况时说,由于唐全顺在比赛中的得分能力强,队里觉得他的出走实在可惜,于是派人到唐全顺的家中,试图说服他归队训练,但唐全顺似乎对徐根宝的训练方法很有意见,而且感到无法达到教练的要求,去意已决。 这名说客见劝服无望,怏然离开了唐全顺的家门。今天看来,这个决定使得唐全顺与中国的足球职业化改革擦肩而过,从1993年开始,唐全顺的足球生涯走向了下坡路。 唐全顺的一位队友说,踢球时唐全顺是一个不怎么说话,很直爽的人。唐全顺想问题的方式也比较简单,觉得不顺心了,就换个方式生活。1988年,唐全顺进入国家队不到一周就突然离队,也是性格使然。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唐全顺的决定为他后来的命运埋下了伏笔。谁能想到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后,球员的身价转瞬间暴涨。依然是最佳射手,唐全顺当年拿到的奖金是40元人民币,而同为上海球员,在唐全顺眼里是个后生的范志毅在1995拿到最佳射手时,已是身价千万。 1995年,唐全顺在哪里?身价几何?履历表明,此时的他正在由王后军任教的乙级球队浦东队中效力。 不能忽略的是,当年,还发生了一件对唐全顺而言非常重大的事件,他的妻子出走美国,从此杳无音信。妻子的出走显然与唐全顺的境遇改变有关,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深深地刺激了唐全顺,在经历了两年无球可踢的落魄后,他只能重返球场。 一年后,浦东队升入甲B,唐全顺却再次找不到位置,他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他曾经在浦东队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助理教练,月薪是3000元。 1995年的上海,随便买个股票就成了百万富翁的人比比皆是,与之相比,唐全顺的收入既无法和这些暴发户相比,也更不能和那些曾经是师弟队友的一线队员并论。 唐全顺感到了不平衡。在他身边各种各样的议论也多了起来——— “人家球踢得没你好的,都已经发大财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拿工资?” “三毛啊,你咋这么倒霉啊,老婆也跑了,唉……” 1997年,耐不住寂寞的唐全顺狠下心来,决定退役。 从踢球到赌球 唐全顺是典型的从小接受体校训练,然后进入专业运动队的那种运动员。如此培养出来的运动员从儿童时代开始就失去了许多同龄人应享有的文化教育的机会。 唐全顺退役后,没有任何技能,于是拿出积蓄开了一家小饭馆,但他为人又太直爽,缺少做生意的精明,饭店很快就因经营不善而倒闭。 踢球时的唐全顺社会交际的圈子也很窄,和今天的球员相比,他们身上没有多少明星的光环,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和足球不相干的社会活动以及商业活动。 直到此次赌球被抓,检察官发现,唐全顺的下线中称得上是“死党”的依然是他在少年体校时认识的朋友。他在体校认识的好友邵国际甚至还为他在宾馆专门开了房间。唐全顺又通过他们认识上线,幕后庄家冯惠根,形成一个小型的赌球圈子。最终,他发现,自己其实始终也离不开足球。只不过,当初的价值是在球场上驰骋,现在,英雄落寞,在别人眼中,唐全顺的价值也就在于他比常人多懂一些足球,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成。 唐全顺赌球既有利益的驱使,也受环境的诱惑。自1990年代以来,足球市场化以及媒介的高度发达为地下赌球提供了土壤。赌球的存在也近乎公开的秘密。去年世界杯期间,沪上便有媒体报道说,网吧里到处是赌球者的吆喝,甚至晚班公交车上也能听到赌球者谈论输赢。澳门赌场为足球开出的赔率更是唾手可得,市场上能购买到专门的球机,随时接收由信息台发过来的各大联赛信息和赔率。 没有人怀疑在庞大的赌球群体下,存在着一个个黑庄。与那些没有被发现的黑庄相比,唐全顺的“盘口”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区区10万元,可能只是豪赌者一次下注的金额。去年世界杯后,上海接连发生了几起因赌球债台高筑,庄家被逼跳楼的事件。事后调查发现,牵扯的金额均以数百万计,而当事人与媒体和足球圈过从甚密。 退役后,唐全顺好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也许只有喝醉,才能减轻现实带给他的痛苦。5月7日晚,唐全顺喝了许多酒,在酒店的大堂里便高声谈论起赌球的事情来,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且口无遮拦,当即有人将情况举报给了警方。 至此,唐全顺意外地成为上海市第一起前国足球员涉赌被捕者,也成为杨浦区第一起公开审理的赌球案。 足球?孽债? 记者辗转在杨浦区的一片棚户区找到唐全顺的家人,不得不为眼前的景象吃惊。 唐全顺的母亲住在一间旧房内,床板上铺了一张补了又补的凉席。上海正值酷暑,记者坐着尚且汗如雨下,而老人的家中,既没有一台风扇,也看不见一样电器。 邻居们主动跑过来,他们抓起一瓶没有标签的腐乳告诉记者,这就是老人每日三餐的下饭菜。为了省米,老人三餐喝粥,为了节省一点煤气,不等粥煮开,就将锅端下来,靠着余热将米涨开。 唐全顺的母亲已经记不清上次看见儿子是什么时候了,她39岁生下唐全顺,没想自打唐全顺踢球后,就很难见上一面。 邻居曹文周同情老太的遭遇,一个劲地感慨,“如果‘三毛’现在能踢球就好了。” 他回忆,1988年,唐全顺的父亲和他以及一群人围在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看儿子的比赛直播,在那场比赛中,唐全顺射进了至关重要的一球,老爷子当即欢呼了起来,然后,突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曹文周和邻居们七手八脚将人抬到医院,医生诊断为兴奋过度突发脑溢血,第二天便撒手而去。 1988年,正是唐全顺获得最佳射手的那一年。 唐全顺的父母都没有能看到儿子成为球星后给自己带来幸福的那一天。 相反,唐全顺退役后,已经多年没有给过母亲一分钱了。窘迫的老人还是从旁人那里听说儿子被抓的事情,她朴素地以为,“如果公家那时给他一件事情做,他就不会在外面闯祸了。” 有人传过话来,唐全顺还要为赌球罚款2000元。 老人为此夜夜痛哭,不知该到哪里找这笔钱。她又听说,拘役期间吃饭也是要付钱的,老人更加心急如焚。 老人无神的眼睛给了我们这次调查以强烈的冲击,不仅因为老人晚景的凄凉,更因其凄凉与唐全顺的命运有着直接的瓜葛,在唐全顺赌球案中,个人性格的缺陷,家庭遭遇的不幸,足球环境的变化,这些因素交合在一起,我们依旧难以解释为何就是这种结局。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足球,疯狂的足球改变了唐全顺以及很多人的命运,有人上了天堂,有人进了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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