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A最后一轮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在湘潭。写完文章，独自回味上海足球的2002，几多悲凉，几多感慨。莫名想到给根宝挂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徐根宝，还是大嗓门。对于申花与中远——这个上海足球绕不开的话题，根宝绕了过去，却兴奋地告诉我：“最近基地来了12块石头。”

　　12块石头？什么石头？“不来不说。来了再说。”根宝卖起了关子。

　　于是，便有了前几天的崇明之行。看石头，其实，也该去看看根宝了……

　　十八元签名书

　　冬，并没有褪去这里的绿色。舒暖的阳光，静谧的树林，简洁的建筑，来到根宝基地，恍若置身欧洲的某个小村落。

　　从基地大门口进来，便一眼看到了徐根宝。他一个人正坐在宾馆咖啡吧里，远远地，不知在干啥。真够聚精会神的。就连我走进咖啡吧，他也没察觉。走近一看，是在签名。

　　桌子上放着十几本《风雨六载》。这是根宝的第二本书。翻开，签名，合拢。根宝签得相当认真，就像在信用卡消费单上签名。右边的“小山”慢慢移到了左边。

　　“坐呀！坐呀！怎么才来。”徐根宝寒暄着，手中却没有停下，“你先喝点茶，我马上就好了。”说话间，服务员捧着两沓《根宝如是说》，又走了过来。“不要了，不要了，来客人啦。”根宝笑着说，“你晚来一个小时，我多签了许多。”《根宝如是说》是他出的第一本书。

　　“没办法，为了生存。”根宝指了指走廊——七八个大纸箱里全是他签了名的足球，“一个月10多万的利息，还有一百多人的开销。现在可是艰苦创业的时期。”

　　据说，只要有空闲时间，根宝就会坐上签名流水线，为基地的开源作贡献。在宾馆的柜台上，放着签名的书与足球：书18元，足球100元。“书是原价，足球则略有赚头。”根宝诚实地说。

　　六十四间客房

　　根宝从申花队回来后，自认为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把基地里的宾馆客房从36间扩充到64间。

　　宾馆收入是根宝基地现在的主要经济来源，把宾馆的规模做大，这是根宝一直就有的心愿。从申花回来后，根宝就在着手实施，经过三个多月的扩建，36变成了64。其他的配套设施也更加完善。

　　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三楼，再从三楼下来，根宝介绍起宾馆的基础设施来，俨然一个销售部经理。“不少领导到我这里来视察后，都有点担心，说你根宝这么大个基地，怎么养活啊。瞧，现在规模越做越大了……”根宝已经有些得意了，但后半句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当然，不能骄傲。”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也更像是根宝的自勉。

　　“如果做得好，这可是体育产业啊。”我在旁边补充。“唉，我不需要什么赞扬声。”根宝听了，动情地说，“根宝基地办到现在，也是靠了一些朋友的帮助，像光大银行上海分行的刘正民行长、上海信用社的领导郑丙麟等等很多朋友，他们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要感谢他们。不过，话说回来，依我根宝的性格，还是想主要靠自己，走市场经济的道路。”

　　根宝说，他回基地的这几个月，宾馆每月的营业额都在35万元以上。“吓人吧？”从根宝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个业绩是骄人的。

　　据基地宾馆的几个服务员说，一到周末，来这里开会的人，多得不得了，“现在客房多了，人满为患的情况大概不会出现了”。许多人先是冲着根宝来的，但来了后，他们就被这里的优美环境所吸引，“来世外桃源度周末”！

　　十三万差旅费

　　跟着根宝走南闯北的杨礼敏教练，此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根宝，要13万。”他压低了嗓门，一字一句，似乎在给根宝一个心理准备。

　　“啊？”果然，根宝一怔。睁大眼，看着他。杨礼敏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根宝眯起眼睛，拿起了手机。手机上有计算机。“多少人？”他问。

　　“46个人。40名队员，6名工作人员。伙食费是一天60元……”杨礼敏报一项，根宝算一项，最后杨礼敏说，“还有交通费。到广州，单趟卧铺就要400元左右，还要算上火车站到清远基地的大巴费用。”

　　看来的确是要13万。根宝默默地把手机放回了桌子。杨礼敏试探地问：“要么，少去几名队员？”“这哪行？这么好的冬训机会。”根宝一口否决，然后缓缓道，“其他地方省点吧。”

　　根宝训练基地这两年是名声越来越大。1989-1990年出生的这拨小球员，将以“根宝基地”的名称，参加1月足协组织的各甲A甲B四线队的冬训。13万，是指这次清远冬训的开销。

　　基地另外的12名小球员，今天启程奔赴日本大阪，首次代表上海参加“中日韩青少年对抗赛”。这已经说明了根宝基地在上海足球中的影响。

　　每每想到将来孩子们成才的时候，根宝才会暂时忘记被沉重的银行利息压痛的肩膀。“这批球员，你们看着吧。”根宝又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两份邀请信

　　走进二楼的“总经理室”，发现角落处靠着一个大大的旅行箱。“怎么？刚出过远门？”

　　“是啊，刚从欧洲回来。”根宝说，他接到了南特俱乐部与AC米兰俱乐部主席的两份邀请信，于12月中旬去了一趟法国与意大利，“寻求基地与南特俱乐部和AC米兰俱乐部的合作可能。”

　　“我先去了南特，没想到谈得很顺利。所以，后来去意大利就轻松多了。南特方面将于1月中旬派专人来崇明实地考察。”根宝说，“与他们合作，是考虑到将来费用可能越来越大，这样，至少在资金上不用担心。最主要的，还是能够早一点让这些小球员在良好的足球土壤中成长，让他们多经历一些比赛，让他们更好、更早地成器，成大器。”

　　根宝认为，他已经挑了很好的材料，所以在加工这个环节上，一定要“绞尽脑汁”，“动足脑筋”。他要给他的“阿童木”、“一休”们创造最好的环境。“有些事情，我根宝能想到说到做到，但有些，以己之力，想得到，但做不到。所以只能寻求一种合作，来完成我的想法。”

　　有消息说，两家甲B俱乐部有意聘请根宝重新出山，因为“他现在最需要钱来填补他的资金缺口”。但是徐根宝否定了这种说法，他反问：“你说我现在走得开吗？”

　　十二块大石头

　　最后的话题终于落到了12块石头上，尽管进门时，我已经注意到基地里多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但比以前更鲜活了。

　　边走边赏。根宝像是个石头专家，一一指点，娓娓道来。

　　原来，这些石头全部出自于安徽灵璧县。该县有一石老板，一次偶然的机会，根宝向他说起，要买几块石头，在基地里“压一压”，“镇一镇”。于是，9月9日那天，像山一样的石头运到了根宝基地，一共六辆大卡车，这架势，委实让人吃惊。

　　还有三个小插曲。一是本来运去杭州的两块巨石，被阴差阳错地运到了根宝基地。“来了就是我的，可不能再送走了。”根宝一点不客气。二是宾馆门口大水池里的那块“定海神针”，当时用吊车，怎样也放不到池的中央，最后钢缆一松，石头自己滑进了大池子——巧了，正好！石头掉下去之后，竟然还立马下了五分钟的雨。三是有一块石头在吊放过程中，工人不小心，石头摔在地上，一分为二。众人正在尴尬，一旁的根宝，却一下看出了里面的故事——那块大的不是我吗？那块小的不都是孩子们吗？瞧，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我讲足球理论课呢！根宝一指点，再看看那两块石头，嘿，还真有点味道。

　　“石”来才能运转，根宝特信这个。几十个工人，用了4天时间，把12块巨石安顿停当。接着，便是根宝给每块石头起名字。一番仔细端详后，一个个名字从根宝嘴里冒了出来：教诲、武士、狮子、神象、巨龙、狗熊……

　　根宝在一块重达40吨的鳄鱼巨石身上，用红的油漆写上：缔造中国的曼联。然后一屁股坐上鳄鱼头，“看，这叫独占鳌头。”根宝开心得仿佛又回到了1995年。

　　“噢，来来来，快摸摸神象的肚子。”根宝说的是那头前腿仰起的神象，“它会保佑你平平安安。一般人，我还不给他们摸呢。”仿佛这灵气是摸一次少一点。

　　站在根宝最叫好的神龟面前。“我就是那只大龟。看到了吗，上面驮着基地里的小球员们，我忍辱负重，艰难地向前爬行。但头却一直高昂着。”

　　顺着神龟爬行的方向看去，是一片开阔的足球场。根宝望着那里，出了神。

　　一种真精神

　　“这就是我要说的石头精神。”回过神来的根宝，这才道出了心里话。

　　什么是石头精神？根宝的解释是：不屈不挠，孤高竹节，大气磅礴，忍辱负重。

　　根宝说自己是一块磐石，绝不会像水那样，遇到一点险阻便会拐弯改道。根宝要以这种不服输的性格，永远屹立在中国足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昂首挺胸。

　　根宝不愿谈申花，不愿谈中远，也不愿谈国家队。因为归根到底，便是一句：球员实力不济。

　　现在是忍的时候。根宝说。忍不是失败，更不是屈服，而是为下一次雄起，积蓄能量。他说：“希望每个中国搞足球的人，都有点石头精神。搞青少年培养的，搞俱乐部的，搞国家队的，如果每个人都能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把自己工作做好，为中国足球积蓄力量，中国足球不愁上不去！”

　　“中国足球现在还是块石头，但终有成山的一天。”这是中国足球，亦是徐根宝的梦。

　　十年磨一剑。这是根宝对他过去十年的总结。“再磨十年剑，泰山不可挡。”这是秦天在根宝下课后，送给他的一句话。

　　十年后，根宝69岁。已近古稀。他真能忍上十年吗？

　　让12块巨石作证吧。(本报记者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