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周超)正在人们炒作张玉宁的1700万身价或者邵佳一的年轻有为将要登陆德甲之时，中国足球还有一些从业人员不得不为维护自己的基本生存权利而奔走上访。踢足球并不只有青春、鲜花、美女、金钱，还有其它的苦涩在里面。

　　我采访北京市的非顶级俱乐部已经有四年了，在四年里看到了宽利的兴衰和当初北体大华邦的挣扎，12月17日下午13点30分，一个电话又告诉了我另一个危机，一群为北京踢球 的青年人的苦痛和烦恼。

　　“您能来一下吗？”

　　做记者的都习惯晚上工作，所以在白天我们都是瞌睡虫。周二刚睡了5个小时，我就被电话铃声惊醒，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听筒里则是不熟悉的声音：“您好，我是龙力俱乐部的一个球员，我想向您反映点事情。”我睡眼模糊地听着。去年，当宽利还在打乙级联赛的时候我曾经报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龙力俱乐部情况，他们也是一支乙级球队。不过在今年因为有世界杯任务和国安、波导，这支球队的新闻淡化得极为厉害，我只去过一次他们训练用的丰台体育中心，只知道他们在9月份的乙级复赛中被淘汰，没能冲上甲B。而在年初，我还通过我报学塞尔维亚语的张亚非为他们找了一个翻译。

　　“现在我们在先农坛呢，您能来一下吗？我们想向北京市足协和北京市体育局的领导反映一下情况，我们现在没水没电，训练场地也没法得到保障，俱乐部拖欠了我们6个月的工资……”

　　“好，我马上就来。”既然球员给了我信任，我当然就得去一趟，我跳下床，出门打了辆车，40分钟后，就从石景山抵达了先农坛体育场的门口。

　　没电的烛光晚餐

　　先农坛体育场的门口站着十几名年轻人，当初笔者在采访九运会的时候，曾经和这些球员见过面，他们中大部分曾经是洪元硕那支代表北京参加九运会的球队队员，见到笔者，这些球员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情况来。

　　“我们现在连起码的生活都没有保障，由于俱乐部拖欠丰台体育中心的钱，人家掐了我们的电，结果一个多月了，我们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由于我们没电，没开水喝，只能自己到外面买水。”

　　“我们现在天天晚上点蜡烛吃饭，一到五点就黑灯瞎火地，天天烛光晚餐，上周还买了一箱蜡烛，我们都快把蜡烛厂救活了。”

　　“没电就没法洗澡，教练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根电线过来，原来的六台热水器只有两台能工作，结果教练又从两台电热水器上拉走一根线，现在自己在用，整个楼就他们两个屋子晚上有电，连拉德的屋子都没有电，老头现在天天打车回亚运村上下班。我们天天最累的倒不是训练，而是训练完后往回跑，争着一个热水器洗澡，全都练出速度来了。”一个队员很幽默地说。

　　“我们这些队员的屋子晚上冷得能储存大白菜，冰棍放着都不带化的，晚上得穿着棉大衣，盖两床棉被才能睡觉……”

　　“夸张了点吧？”我插嘴问到。

　　队员有些激动地回答我：“绝对——不夸张，我们住的房间都是在北面，整天见不到太阳光，您说能不冷吗？比屋外都冷。这洗完澡吃完饭一回去就得大裹特裹，结果还是有病的，发烧39度多，我们这些踢球的身子骨都发烧打哆嗦，您说能不冷吗？”

　　我边记边问：“还有什么吗？”

　　“拖欠工资，现在我们已经有6个月的工资没有发了，俱乐部一直欠着，他们跟我们当初签定的合同里有拖欠3个月工资，我们就可以恢复自由身，自由转会的条款，但是现在我们中有几个人被挂牌了，不是20万就是30万，我们都是年轻球员，现在各个队的梯队建设都搞得很好，人家自己的青年队人都用不完呢，谁还会要我们啊。所以我们想让俱乐部把价格放低一些，让我们转会，其实按照中国足协的转会公式，就我们一个月那3000元工资，转会费就不应该超过7万去。”

　　“还有就是没场地，乙级联赛被淘汰后，我们休了一段时间的假，回来后就没了场地，只能在球场外的跑道上训练，要不就是在洋灰地上踢球。”

　　“连土场都上不了吗？”我问。

　　“上不了，他没给人家钱就上不去，以前我们在打乙级联赛的时候也有这个问题，只要有人租场地，我们就得给人家让地儿，现在是根本就不能用了，连土场都不成了。”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也都记了下来，但是你们想怎么办呢？”

　　“我们想找北京市体育局的领导或者足协的领导讨个说法，因为龙力马上就要挂牌改名叫红灯了，但是我们的未来怎么样全没有保障，年初签的合同照理应该是一式三份，但是直到现在俱乐部没有给我们，老说老总还没有签字……”“我们想找领导”

　　进了先农坛体育运动学校的大门直接向左拐，走个三四百米就有一幢五层小楼，这里便是体育运动学校和北京市体育局的办公楼。

　　“你们等等，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呀。”球员们被传达室的工作人员拦在了门口。又是一通七嘴八舌关于没水没电的解释。“这样吧，你们先上去两人跟领导反映情况好吧，别都上去。”

　　“包括记者在内的四个人敲响了303号房的门，里面坐的是北京市体育局训练处处长孙国华，据球员介绍说，当初他们在芦城体校集中备战九运会的时候，孙国华是直接经手人，因为他当时是芦城体校的校长。在去年年底，也正是这位孙处长向这些代表北京打了九运会的队员宣布说，北京市体育局将和龙力继续合作下去。

　　球员又是一段解说“我们不是在龙力吗？问题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北京市足协和这龙力合办的？”

　　孙国华“嗯”了两声表示同意。

　　“我们想向您反映一下情况，现在我们俱乐部非常乱，保证不了我们基本的训练条件和生活条件。”

　　“这样吧，你到那个大屋去找一下段利民段老师，你把这个情况跟他说说好不好，啊。”

　　看得出来，孙国华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官僚，而这些年轻的球员则是没有社会经验的人，既然孙国华是主管，找到了领导好说话办事，为什么不一直说下去呢？结果他们被一句话推到了一名科员那里。

　　段利民把球员们让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开始听取球员们的自述。而他明显对事情不是很熟悉：“你们还和体委合办吗？不是已经分开了吗？”球员又得向他解释孙国华当时在会上对他们说过的话。”

　　段：“你们的关系还是在芦城吧？”

　　队员：“对，我们应该还算是体委的职工。”

　　段：“当时没说分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队员：“是去年12月，当时是孙处长和王朝兴王校长给我们开的会，在会上说的。”

　　段：“现在队里还有多少个属于咱们芦城的队员？”

　　队员：“有六七个吧。”

　　段：“就你们没给钱吗？其他人的钱呢？”

　　队员：“都没有给。”

　　段：“那他为什么不给呀？我觉得龙力现在比较乱啊。他们俱乐部的运作问题，资金上的问题。”

　　队员：“是，所以我们希望转会，但是我们如果想走的话，他会给我们把转会费抬得很高，让我们走不了，既然是合办的，我们希望体委和北京市足协能帮助我们一下。”

　　段：“你们的意见就是你们想转会，希望他们不要在这个上面卡你们是吧，这个意见跟芦城说了没有？”

　　队员：“还没有，换了校长后，我们想去芦城办一个一级运动员证书，因为我们代表北京打了全运会嘛，应该给我们办的，结果校长都不愿意给我们办，说龙力欠学校的钱，结果我们被当作筹码推来推去。”

　　段：“应该谁负责你们的事情？你们的档案关系不是在芦城吗？”

　　队员：“没有人负责。”

　　段：“我明白了，这样，我到时候跟孙处说一下，然后看看你们这个事情怎么办好吧，看看怎么通过体育局这边跟龙力协调一下好吧。”

　　队员们上交了一份有十几个人签名的打印材料后离开了体育局的办公楼，议论之后，他们又前往南边的北京市足协办公楼希望找到北京市足协的官员继续反映情况。

　　从先农坛到龙潭湖

　　十几名队员挤在了北京市足协所在的三楼里，他们想找北京市足协的领导张希岗讨个说法，但是不巧的是，所有省市的足协领导都去香河开足球工作会议去了。当足协的工作人员听出他们是来告状上访的时候，就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站了20多分钟后，又是一次议论，甚至有人提议应该去香河，因为那里有更多的记者，能够把事情闹大，不过这些球员最终还是放弃了，最后达成的协议是，找中国足协去讨说法，他们想找的就是转会办的足协官员马成荃，希望上榜。

　　从先农坛到龙潭湖，打了4辆车的十几个人直到3点50分才抵达大宝饭店对面的足协总部，而这个时候距离足协下班只剩下了10分钟。传达室在和马成荃沟通后，对十几人都放了行，走进3楼中国足协的那扇防盗门，马成荃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这些上访者。

　　像在先农坛一样，队员们首先把自己的恶劣生存状况向马成荃述说了一遍，然后就自己的转会问题进行了问询。

　　马成荃说：“你们的这个问题我已经听明白了，首先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甲A甲B的情况我们可以直接反映，但是乙级俱乐部归地方足协，也就是说你们的事情归北京市足协管，必须经过他们的手才能解决，前一阶段龙力有一批小孩(收费班)也找来了，我们也把他们转给了北京市足协；第二，如果你们和俱乐部发生了矛盾，可以写一个申诉到中国足协的申诉委员会。你们自己不能自由挂牌，因为你们还不够25岁，如果球队散了的话，将由北京市足协给你们挂牌。”

　　球员：“那俱乐部给我们开了很高的价格，这会导致没人敢要我们啊？”

　　马成荃：“这个你们放心，我们会严格审查转会费的，你到底拿了多少钱，这个都是有详细的解释的，不是说俱乐部说你们多少钱就是多少钱的事情。像你们这个事情更应该找北京市足协，因为他们有股份在里面。关于你们的合同，俱乐部、足协和队员应该各有一份，所以你们应该赶紧要，因为那是你们的权益保障。”

　　在整个问询过程中，马成荃有问必答，显示了良好的职业作风，十几个拥挤在他屋子里的球员得到了明确的答复。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多少也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在球员陆续离开后，笔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马成荃对笔者说：“这个事情其实我在三四天前就听人提到过了，他们没水没电的，确实比较苦，说实话，这种事情出现在北京都可笑。”

　　龙力老板确实管理不善谁走我都会放

　　昨天下午17点，笔者拨通了龙力俱乐部后台老板李宇澄的电话对他进行了采访。

　　就球队出现的问题和这些球员关心的事情，李宇澄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马上就到年底了，我正在做俱乐部的审计，由于我本人管理不善，也没有经验，导致俱乐部的账面上出了一些问题。”

　　李宇澄感叹说：“俱乐部以前的领导对球队管理松懈，所以我们已经撤换了俱乐部的一些人，马上就会有个新的领导来，而且你所说的(没电等)问题，俱乐部正在安排，相信在20天内就会得到解决。

　　“我们只是一个小俱乐部，经营也不是很好，在调整个人利益的问题上肯定会有这样那样不到位的地方，但是多少也是给北京市做过很多贡献的。”

　　在队员希望转会的问题上，李宇澄说：“我现在告诉你的是，球员中只有一个人明确对俱乐部说要转会走，其他人还都想看看俱乐部给他们什么工资条件。不过他们谁想走我都放，不是少了几个人就不能踢的事情，去年他们九运队的人想走，我们不是也放了嘛。”

　　说到转会费，李宇澄说：“这不是主教练张旭说给他们挂多少就多少的，中国足协有明确的计算公式，俱乐部培养了他们多少，花了多少钱，他们的工资是多少都是明确在上面的，所以我们谁说了也不算，这是中国足协说了算的。”

　　采访后记

　　在这次采访中，人们可以深刻地感觉到中国足球运动员，特别是低级别俱乐部球员生存环境的严酷。

　　龙力俱乐部的老板李宇澄在接受采访时一个劲儿地感叹自己的手下没有管理人才，导致最后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而笔者觉得，除了这些之外，球员和俱乐部之间的交流不通畅也是一个问题。

　　其实俱乐部拖欠球员工资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许多大俱乐部都有拖欠工资的现象，不过不管老板有什么托词，交齐电费让球员有一个起码的生活环境还是应该做到的，而在球员心存疑问的时候，双方也应该及时进行沟通，以便让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