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人生真是充满了麻烦。生命就是一个不断遭遇麻烦并努力地去解决麻烦的过程。

　　只不过，有些麻烦仿佛是解决不了的。

　　爱情就是一个这样的麻烦，大麻烦。

　　张阳就遭遇了一个大麻烦。七月里，F他们放暑假了，她跑到了省城来找张阳。两人之前就一直保持着联系。这次见面更是打得火热，难舍难分了。

　　F的表哥追踪而至了。

　　那天的事情几乎就如同是武打片中的场景。F的表哥在一间酒吧里找到了张阳和F。他看了张阳很久很久，问，你就是张阳？

　　张阳点点头，当时，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他指着F说，我叫阿强，是他表哥。你们跟我走，好吗？

　　F激动地站了出来，挡在张阳面前，问他，表哥，你要干什么？

　　张阳那时候也有点儿怕，他怕这个带黑社会背景的家伙会干出些过激的事情来。

　　阿强淡淡地笑了笑，那笑意里竟似有一份自嘲。不干什么，他说，我不只过觉得，我们之间也应该作个了断了。

　　你别使坏，F说。

　　放心吧，我会很公平的，他说，我决不会动用社团的力量。

　　挑战式地，他看了张阳一眼，问：敢去吗？

　　张阳面色铁青，把心一横，跟着他出去了。

　　酒吧门口停着3辆奔驰320，很威风，阿强带着他们钻进了第一辆车里。车子驶了出去。一路上，彼此谁也没有交谈。气氛很凝重。

　　目的地到了，是郊外的一所显得很破败的武术学校。那时已经没有学生在那儿上课了。整个学校里空无一人。

　　在那所学校的东南角，是一间破旧的练功房，推开门进去，里面有一座擂台。指着那座擂台，阿强对张阳说，来一场吧！我们两个人打趴下一个，剩下那个还站着的就带我妹妹走。

　　张阳看看F，又看看从车上跟下来的阿强的十几个兄弟，迟疑着。

　　怎么，不敢了吗？阿强厉声地说，真喜欢我妹妹就把我给打趴下。没胆子的话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张阳回头看了看F，F伸手与她相握，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

　　阿强又冲张阳吼了一句：怎么？真的怕了吗？是个男人就上啊！

　　一股热血涌上了张阳的胸膛，他怎么可以在F面前表现得那么懦弱？他得像个男人。他猛地松开了F的手，跳上擂台拉开绳圈钻了进去。冲着阿强说：来吧！

　　阿强也跳上了擂台。两人对峙。

　　F那时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好奇心的，她想看看张阳会不会为了自己而真的跟表哥大干一场，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因为爱自己而无所畏惧，舍生忘死？

　　其实女孩子都是有这样的好奇心的。所以F那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坚决地拦住张阳。待两个人都上了擂台她仿佛才明白了过来。那时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她叫着喊着要冲上擂台去阻止那两个人。但是已经晚了，他表哥手下的两个兄弟坚决地拦住了她。

　　望着擂台上相互撕打着的两个男人，她哭了。她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无力阻止他们了。于是就跑了出去，掏出手机给天一打了电话。

　　天一一听就急了。问她现在在哪里，他马上就赶过来。F一时还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在哪儿？幸好她灵醒，跑到大门口去看门牌，门牌还在，她报出了地址。

　　天一跟大哥还有白头阿三在二十分钟以后开着一辆奔驰600火速到达。冲进了那间练功房内。

　　F给天一打完电话以后就回到了练功房内，痴痴地看着擂台上搏斗着的两个男人。阿强显然是练过几招拳脚，招法比张阳熟，一开始占了上风，但时间一久就不行了，体力上明显拼不过张阳，开始吃张阳的亏了。

　　天一他们三个赶到时，那场决斗看起来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他们静站在台下观战。

　　张阳那时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一记左鞭腿把对手踢倒在地上，阿强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似乎再也无力爬起来了。然而，他却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他冲着张阳吼道，来啊！再来啊！击出一记直拳向张阳进攻。张阳灵巧地一闪躲开了。几个回合以后，瞅准一个机会，一记左勾拳重重地击在了阿强的鼻子上，打得他鼻血直流。

　　他抹了一把血，继续向张阳攻击。但那时候，谁都能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果然，几招过后，他又被张阳一记重拳击倒在地。

　　血还在继续流着，阿强的一张脸上满是血与汗，面目看上去已有点模糊了。那样子很惨，很惨。

　　经过一场巨烈的搏斗，他已经如一匹受伤的野兽，仿佛已经快要被打垮了，已经奄奄一息了，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量。

　　张阳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却也不禁对他有了几分敬意：是条汉子！

　　天一望着阿强，细细地打量着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是个粗线条直性子的人。F不喜欢他多半是因为他不够细腻，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不能让她感动。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出F不喜欢他的理由。阿强的外形算不上是白脸小生，但也是高大威武，完全配得上F。而且，他对她的感情也绝非是一朝一夕，可谓是用情颇深。

　　F哭了，看着她的表哥，哭了。望着他一脸的血迹，她想：原来表哥爱我竟然爱得如此之深，为了我他竟然这么拼命。那一刻，很奇怪的，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动悄然涌上了心头。她不自禁地关切起表哥来了。

　　男人的血，总是能感动女人的。

　　表哥，别打了，别再打了。F哭喊道。

　　阿强苦涩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艰难地站了起来，大声说，不行，我一定得打下去，这一次不打赢他，以后我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那时候，全场静默。整个空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阿强的兄弟们看着他们的大哥，热泪盈眶，这一刻，他们并没有认为自己的大哥是一个失败者。他是一位真正的战士，真正的战士是不败的。

　　阿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子力量，居然又疯狂地向张阳发动了攻击。可惜，三板斧过后却再也难以为继，张阳一记并不重的踹腿又把他打倒在地了。

　　F听了她表哥的那一番话，已经完全被感动了。她想：从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粗旷的、大大咧咧的男人，不解风情。原来我看错他了，其实在他的心中所埋藏着的感情，竟然是如此细腻，如此深刻，他对我的用情竟然是如此的真诚。

　　能被如此地深爱，真的是一种幸福。比起天一跟张阳这种风流多情，被一大堆女孩子包围着的，没有稳定感的万人迷式的足球帅哥，表哥才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男人啊！自己从前怎么可以对他那么冷漠呢？

　　在那一刹那，F终于豁然猛醒，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生命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的那一颗飘荡着的青春之心终于有了归属。

　　充满了爱怜的，她看着阿强，当他再次被张阳击中，猝然地倒地的时候，F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台去一把抱住了阿强，哭着说，表哥，我求求你了，别打了，再打下去你会死的。

　　张阳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胜了，可是F却投向了失败者的怀抱。

　　女人，真的是让人捉摸不定。

　　阿强轻轻地推开了F，用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冲着她微笑。傻妹妹，他说，我怎么会死呢？让开，让我站起来，再跟他打下去，就算是死也要打下去。为了你，我是一定不能放弃的。

　　他竟然又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张阳走了过去。

　　张阳已经傻了，他吃惊地看着阿强，一脸恐惧的表情。他觉得自己面对的简直就是个打不死的铁人。

　　别过来。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算我怕你了，行吗？咱们就别打了。说完这句话，他颓然地呆站着，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表哥，F大叫一声，阿强--那个血人回望她。

　　别再打了，真的，你们别再打了。不就是为了我吗？表哥，你别再跟他打了，我认命了，这辈子跟着你了，好吗？她冲着他哭喊道。

　　阿强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是真实的。就好像一个突然中了六合彩的赌徒不敢相信自己一夜之间就成了千万富翁。

　　他冲动地跑了几步，到F的跟前，问，真的吗？

　　真的，F动人的带泪微笑。两人忘情拥吻、拥吻……

　　张阳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百感交集。自己很心痛吗？没有。只是有一种失落感，淡淡的、淡淡的。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反应得如此的平淡呢？曾经他以为，如果失去了F，自己会伤心欲绝，痛彻心扉的。然而，看来自己错了，自己并不是那么深刻地爱着F的。如果说每个女人都是一棵树的话，自己显然并不是那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错过了F，在这座城市里依然还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那里有无尽的未知的正等待着自己去开发。--自己对F的爱的确不如阿强深。

　　阿强晕了过去，因为过渡的兴奋与疲劳晕在了F的怀中。他的兄弟们关切地围了过来，F连忙用力掐他的人中，终于，他幽幽地醒转，冲着F微笑，一脸的疲惫，但也是一脸的幸福。他的兄弟们松了一口气。

　　F站了起来，从人丛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张阳的身边。

　　四目交投，F说，你走吧！平淡如水的望着张阳。

　　张阳望着F，一时间竟还有些不能适应她的情感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所发生的这种巨变。痴痴地呆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天一走上了擂台，拉了拉张阳，说，走吧，轻轻地。

　　张阳看看天一，又看看F，再看看阿强他们那一帮人。叹息一声，跟着天一转身下台，往外走去。大哥跟白头阿三这时已经上车了，在等他们。

　　马上就要走出练功房的门口了，忽听得F的声音在大叫：张阳。

　　张阳回头，凝望F。

　　对不起，F很认真很诚恳地大声地对他说。

　　张阳想了想，大声地说，去吧！去吧！只要你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就去吧！

　　正欲转身前行，却又蓦然地停下了脚步，最后对F说了一句话：谢谢你唱给我听的那些小孩子的儿歌，真的挺有意思的，我会一辈子都记得的。

　　说完，与天一走了出去。

　　天一记得，有一天F和张阳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在。张阳一直就在听F唱儿歌，听得很出神。他说听那些流行歌曲什么情啊爱啊的已经听得腻味了，反而觉得不如儿歌那么亲切、纯真、生动、清新。

　　F那天唱了很多儿歌，什么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什么小燕子，穿花衣。什么门前大桥下，游来一只鸭……

　　F的声音很动听，天一觉得她唱得真的挺好。

　　……

　　天一和大哥、张阳一起到白头阿三那儿玩了几天，散散心。在白头阿三那儿，他遇上了秋枫。

　　那几天他们过得很开心，上午玩玩高尔夫、司诺克或是保龄球。下午打打休闲篮球或是游泳，晚上就到赌场里去爽一把。最喜欢玩的就是打翻牌机和推牌九。

　　那时推牌九在A市已经演变成了用扑克牌代替骨牌。挺刺激，白头阿三对他们几个比较照顾，总是设法让他们在赌局里保持不输不赢的局面。

　　三天过去了，第4天是最后一天。白头阿三在晚上牌局开始之前对哥儿三个说，好了好了，不输不赢已经3天了，今天最后一天，咱们不留情面了，血战。大伙儿也好好地体验一下赌博的刺激。老规矩，每人送两万筹码，输赢听天由命。

　　那天天一的手气不怎么顺，两万块钱的筹码很快就输光了。又自己掏钱买了一万块的筹码。

　　牌机上给天一发出了一把大牌，两张熊猫王牌，一张草花8，一张红桃6，一张是方块J。天一用锁定键锁定了两张王牌跟草花8，按下了起动键，不料却翻出了一双6出来，黑桃6和梅花6。可惜了。如果留下红桃6就是5张6的5同，一个价值4万元的5同，就因为一念之差，飞了。

　　天一笑笑，他并不觉得遗憾，赌局如人生，成败得失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无须太过计较了。何况连雨虹的爱和足球的理想也都不复存在了，小小的一点赌局上的损失又能算什么？

　　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想着想着，他叫过小姐要了一罐健力宝。忽然地，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秋枫。

　　他也在这儿打牌机。天一坐的机位是7号机，而秋枫远远地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72号机上。秋枫穿着一件帅气的白色T恤，浅色的休闲裤、休闲鞋，显得很青春、很靓仔。他整个儿的精神面貌看上去比从前好了很多。

　　他旁边的73号机上还坐着一位女子，是个很有风韵的成熟女子。两人的情形看上去显得很亲密，不时地去看看对方的牌，替对方出谋划策。

　　天一知道，那一定是雨兰。看来，秋枫是跟雨兰好了，罢罢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感情的归宿。

　　他走过去跟秋枫打了个招呼，秋枫乍一见他，先是愣了一愣，尔后就表现出了一种很欣喜的老友重逢的样子。很热情地把他介绍给雨兰，并特意地强调，他是现在甲壳虫队很火的球星。

　　雨兰淡淡地跟天一点了点头，显然她对天一这个"甲壳虫队的球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关心的，只是她的牌机上的5张牌。

　　天一在秋枫旁边的71号机上压了两千块钱筹码的分数，开始玩了起来，很快就输光了。拍完最后一手，他回头，发现秋枫正望着他，那样子显然已经望了他很久很久了。

　　两个人都明白，彼此有些话想要说，天一对秋枫使个眼色，秋枫跟雨兰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就出去了。

　　秋枫把天一带到了他的房间里。取出两瓶啤酒打开，一人一瓶。

　　两个喝着酒，一时竟相对无言。

　　雨虹好吗？终于，天一问。雨虹，这个名字总是能抓住他们的心。

　　不知道，秋枫摇摇头，说，这句话也是我想问你的。

　　又过了很久，秋枫说，天一，你不觉得吗？我们俩再这么让下去的话，她会很不好的。我们得想个办法让她快乐起来。

　　想什么办法？

　　明天，明天晚上六点半，你们到我住那儿聚一聚，吃晚饭，好吗？秋枫说，你负责去接雨虹，好吗？

　　天一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

　　第二天下午六点半，天一、秋枫、雨虹聚在了一起。

　　天一开了大哥新买的那辆富康车把雨虹载了过来。

　　三个人又一次相对了，秋枫已经倒好了三杯茶，两个男人共坐在沙发上。而雨虹端上杯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电视，三个人都没有多说话。

　　窗外，是满天的晚霞。秋枫掏出手机拔了个号码，电话通了，他说，你们把酒菜都送上来吧！

　　十分钟以后，楼下餐厅送外卖的服务生送上来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和两瓶红酒。

　　秋枫微笑着说，天一，雨虹。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喝一杯离别酒的。我就要走了。

　　天一跟雨虹惊讶地看着他。

　　秋枫依旧微笑着，说，是啊！我想我是到了该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了。罗大佑不是有一首歌叫做《告别的年代》的吗？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告别的日子，告别的年代，跟你们告别。

　　你疯了？天一说，你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怎么可以走？

　　秋枫苦笑着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彻底地抛弃从前的一切，才能够真正地重新开始另一段崭新的人生。不是吗？

　　雨虹望着秋枫，心里想，他是被我逼走的啊！是因为我，他才会如此地痛苦，才会觉得这个城市是如此的不堪留恋。

　　天一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无言的望着秋枫。

　　干嘛啊！你们！怎么都哭丧着脸？秋枫说，你们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惨，是你们把我给逼走的？你们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告诉你们，没有的事儿。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惨。不错，我承认，这么一段日子以来我的心里的确是有阴影，很深的阴影。可那并不是你们造成的。是命运，命运它作出了这样的安排。不怪你们。我再这么一直在这片阴影里徘徊下去，只能是越陷越深。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如今我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啊！

　　离开以后，你准备作什么？

　　秋枫微笑着，说，雨兰说她不想再这么荒废下去了，她以前的老公走了以后她整整荒废了三年。我们准备回南方她的老家去，重新搞一个服装厂。她以前曾经搞过一个厂，很红火的。她是学服装设计的，还不错，挺有灵性。工厂搞起来以后，她还干她的老本行。我吗？就帮她搞搞管理，跑跑腿出出力。到了那边，我准备去那儿的大学学学工商管理。

　　雨虹听着他的诉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要走了，她想他要走了。是不是因为我，他才要走的？是我彻底的伤了他的心？又或者，是他不愿做我未来追求幸福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雨虹的直觉知道他依然爱着自己，而有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爱，这一刻，雨虹深深地体会到了这种爱。

　　她不禁有些感动，望着秋枫，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

　　也许，天一说，有一天你们会创造出一个伟大的服装品牌的，你们的工厂会变成一家很大很大的公司。你会成为商界的名流的。

　　也许吧！秋枫说，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那么清楚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同样的，也是焉知非祸啊！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秋枫展颜一笑，说，别那么沉重了好不好。我们好好地喝一杯酒吧！也许今天是我们最后的一次共醉了，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三个人开始喝酒。电视机被打开了，是MTV台，一支接一支地播着时下最热门的音乐电视。

　　三个人谈着他们共同的话题：足球。谈着92年的欧洲杯，丹麦队所创造的神话。为了马拉多纳和范·巴斯腾这样的巨星慢慢地淡出了足坛而伤感。谈着在马拉多纳之后谁将会是下一位一统江湖的世界球王，而到了1994年美国世界杯的时候，世界足坛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格局。天一还讲了一些国内联赛的逸闻趣事。

　　在说到92年欧洲杯赛的丹麦神话时，雨虹不禁看了看天一。想起了在那个相拥的夜里他的那一番真情告白。他说他希望在自己的爱情世界里，也成为一个像丹麦队那样的优秀的替补，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粉墨登场，杀开一条血路，最后勇夺冠军，创造一个爱情世界里的丹麦童话。只是那时候，由于秋枫的存在，他不忍心让他痛苦。于是，自己给自己亮了一张红牌，把自己罚下了场，取消了自己的替补资格。

　　但是现在，秋枫已经要走了。在秋枫走了以后，他还会替补出场吗？他还会来争取勇夺冠军吗？

　　不知道。在雨虹的心里，一直对那个夜晚的真实性有所怀疑。她一直就认为，那个夜晚就好像是一个梦。梦中所说的，是梦话，怎能当真？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今日的天一早就非比从前了。他还爱自己吗？不知道。自己还爱她吗？也不知道。经过了太久太久，太多太多的纠缠，雨虹觉得，对爱情二字，自己好像突然间竟产生了一种淡淡的厌倦。而且，自己好像正在慢慢地起着一种变化，现在好像连自己也不能完全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了。

　　天一跟秋枫那夜喝得挺厉害的，两瓶红酒很快地就喝完了。秋枫又打了个电话，叫了两瓶酒，添了个菜。

　　醉眼朦胧的秋枫望着雨虹，转移了话题，不再谈论足球了。雨虹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秋枫说，真巧，雨虹，今天你居然穿着白色T恤，挺美的。还记得从前吗？我们十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你也爱穿白色的衣服，那时的你比现在更美。

　　雨虹微笑着，想起了从前。

　　秋枫显然是也回忆起了从前的那些美好的日子。他说，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好怀念那个时代啊！那是个单纯而又美丽的年代，一个白衣如雪的年代。一个无可救药地相信爱情的年代。那时候，到了秋天，你会为我织毛衣，让我穿上它去抵挡冬天的寒冷。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周末的电影，一边嚼爆米花一边为了剧情而感动。那时候，我会带着你跑到没人的海边，狂热地大叫着我爱你。这些回忆多美啊！可是，最浪漫的事情还是我们一起穿着白色的衣服，打扮得青春靓丽，一起手挽着手在黄昏的街上散步。你还记得路边的那些人看着我们的眼神吗？充满了羡慕之情。那种白衣如雪的很青春的感觉的确是值得羡慕的。

　　两个人陷入了美丽的回忆之中，天一也听得入了神。

　　雨虹，你知道我们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白色吗？秋枫问。

　　雨虹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想不明白。

　　秋枫说，因为在所有的色彩里，白色最是纯洁，作为一片最恰当的背景，它可以把青春的风采和浪漫的爱情映衬得更加美丽迷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白色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具魅力的一种颜色了吧！

　　停了停，他又说，可是，我今后再也不会穿白色的衣裳了。

　　为什么？天一问。

　　因为白色也是最残酷，一切被岁月之刀留下的哪怕是最细微的痕迹，在它那儿都得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掩饰。所以说，当一个人的外表或是心境已经老了的时候，就切莫去身着白衣了。只有最纯最美丽的青春，才配得上白衣如雪。我现在早就没有了那种最纯最美的青春心境了。岁月催人老啊！那种白衣如雪的美丽年代，注定了是短暂的。唉，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有时候会变得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

　　秋枫的一番话，让三个人都有了很深的感触，不禁又对饮了一杯酒。

　　秋枫又自饮了一杯，问雨虹，雨虹，你了解你自己吗？了解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了解你自己心里边真正想要的爱情吗？

　　你说说看，雨虹也有了三分酒意。

　　雨虹，你是一个有同情心的善良的女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你才会不忍心伤害我，我们三个人之间才纠缠了这么久。其实从本质上来说，雨虹，你最大的本性就是追求完美，你是个唯美主义者。你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呢？拿体操比赛来打个比方吧！你要的不是只有一个优点的"单项冠军"，你要的是一个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完美的"全能冠军"。曾经在中学时代，我就是一个"全能冠军"，所以，我们之间有了那么一段感情。但现在，我落伍了，不行了。现在在你的身边，只有天一才称得上是"全能冠军"。所以我说现在他最适合你，这样的男人，本来就不多，你能幸运地遇上一个，一定要好好地珍惜，知道吗？

　　雨虹被惊呆了，她惊异于秋枫对自己的了解。他不愧是自己的知已。仔细一想，明白过来了，只有当一个男人真正地深爱一个女人时，他才会如此细心地去分析她、揣摩她、研究她。她再度地感受到了秋枫对自己的痴情。想到他的即将离去，心头又一片黯然。

　　天一醉眼迷朦地傻笑了一下，说，全能冠军？哈，有意思。来，为了这个全能冠军，干一杯。又和秋枫喝了一杯酒。

　　秋枫说，雨虹，曾经我还幻想可以凭着我的真诚让你依然和我在一起，接受我平凡的爱情。可是，我们共处的那一夜，我终于看清楚了你的内心，你的内心深处是骄傲而虚荣的，固执地追求着完美。这让你根本就无法甘于平淡。于是我彻底地放弃了幻想。哈，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把你看懂了。

　　看懂了？这淡淡的"看懂了"三个字，是多么地辛酸，包含了多少的痛苦、无奈、彷徨与挣扎啊！在这淡淡的"看懂了"三个字后面，有多少凄凉？

　　秋枫为自己和天一、雨虹斟满了最后一杯酒。说，来吧！干杯，最后的晚餐就要结束了。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秋枫拿起手机拔通了雨兰的手机，他对她说，15分钟以后，你到这边来接我，好吗？然后挂了电话。

　　于是，三个人静静地坐着，等待。

　　电视里，一个老外正在唱着一支英文歌。秋枫皱了皱眉头，说，这歌不好听，我给你们放一支MTV吧！纪念金曲！

　　他从自己的卧室里取出了一台小型摄像机，接到了电视机上，按下了播放键，于是，电视画面里开始播放起了一支MTV，秋枫制作的MTV。

　　曲子是很熟悉的，那是一支张学友的《吻别》。那年最流行的一支中文歌，曲调格外哀怨。

　　"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面前，……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那曲子本就颇为凄凉，在那一刻，那种伤感的意境下听来更觉悲苦，那分明就是一阙挽歌，秋枫爱情的挽歌。

　　而画面上的镜头，则是秋枫、雨虹还有天一从前的老照片：中学时代，勇夺全省冠军时全队的合影。秋枫跟天一手捧金杯的合影。秋枫和雨虹穿着同样的白色T恤、牛仔裤的合影。秋枫赤裸着上身，骄傲地指着自己胸膛上雨虹画下的那幅杰作--一箭穿心的留影。雨虹的各种生活照、艺术照。最后的，则是那张永恒的经典：雨虹手执玫瑰的靓照。

　　也许，我们之间的爱情纠葛，就是从这张照片开始的。天一想。

　　当最后一个音符滑过时，雨虹早已泪流满面了。而秋枫也是热泪盈眶，天一深深地叹息着。

　　这的确是一支金曲，极品的纪念金曲。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雨兰来了，到了秋枫离去的时候了。

　　他接通电话，对雨兰说，在下面等我几分钟，好吗？

　　挂了电话，又重新把带子倒了过去，再放了一遍。

　　当《吻别》的歌声中出现了雨虹的倩影时，秋枫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再也舍不得离开。

　　终于，一曲终了。秋枫呆呆地关上了摄像机，匆匆收拾好行囊。

　　他背上行囊，打开门。倚在门旁，他回头，指着雨虹对天一说。天一，她的从前我带走了，永远地留在我心里了。她的未来，就交给你了。说罢，大步离去了。

　　……

　　呆坐良久，天一说，我们也走吧。

　　雨虹默默地跟他下了楼。坐在那辆富康车里，天一勉强一笑，问：想要跟"全能冠军"一起开始一段丹麦神话吗？

　　雨虹黯然地摇了摇头，说，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好像已经没有了一种热情了，爱的热情。现在我根本就不敢肯定自己能全心全意地爱你，胜过一切。也不敢肯定你能全心全意地爱我，胜过一切。我的心里乱得很。真的，天一，我想我会离开你，独自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生活一段时间。我不会对你承诺什么的，你也别等我，好吗？你去注册一个电子邮箱，我们以后就发E-mail联系。

　　天一无声地点了点头，心情极为沉重。

　　难道这真的，是一个告别的年代？

　　中国万家企业免费试用企业邮箱。进行中！
　　踊跃投票“双十”企业精英评选，中华企业管理英雄向你亲授商机！
　　订阅短信头条新闻，第一时间、突发事件、重大新闻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