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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俗称的“票贩子”，在北京行话叫“拼缝儿的”，上海人称“黄牛党”，还有更形象的比喻把这类人称之为“票虫儿”。
也许他们对球懂得不多，但是他们对球迷心理却抓得很准。他们衣着随便，甚至有些邋遢，有的稚气未脱，但言语老练。
这些人，没有工作，没有保障，是球市里的“自由职业者”，他们游荡在体育场外，见球迷就上前招呼，热情得有时让你倒不好意思。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是球场外最活跃的一群人。
[对话]
本报记者VS票贩子
到现在为止，谁也说不清北京与大连的比赛全场6万球迷中有多少是从黄牛党手中买的票。但是，记者通过这些天的走访和调查，从黄牛党的人数、到内部人员的分工，从言谈话语到倒票的种种招数，总体上给记者的感觉，球迷从票贩子手里买票的比例着实不低。
一个细节也可以说明“黄牛的猖獗”：在工体附近的一个球票销售点里，Z先生告诉记者，他这里进的票十分好卖。通常进1000张10元的低价票，三天内全部售出。当记者进一步问起这1000张球票有多少被“黄牛党”买走时，Z先生先是表示不好说，再记者的一再追问下，说了一句，“大约有三分之二吧！”
干这行必须有路子
记者：这个行当你做了多久了？
票贩子：六、七年了吧。
记者：那你在这圈里算是前辈了，一定有很多经验吧？
票贩子：差不多。要吃这碗饭，而且要吃好它，就必须有路子。没路子就是小打小闹，费半天劲，挣不到什么钱，就没意思了。
记者：那你一定有路子了？
票贩子：当然了，没路子也不敢叫‘大能’啊！我跟你说，北京打大连那场，我两天就卖出去一百多张，为什么，一个是比赛好，北京对大连，榜首之争啊；再一个就是形势好。打个比方，北京的球市好比船，国安的成绩就是水，水涨船就高，票好卖。还有一点很重要，我这儿的票便宜，低价票的数量属我最多，知道为什么吗？咱大院里(指俱乐部)有人，我和他们队里负责门票的人熟极了！”(言语中透着一种“自豪感”。)
记者：要是没路子，是不是卖起来就困难一些？
票贩子：当然。这里的行市跟股市差不多，别看卖票的人挺多，大庄家就几个，其余的都是小鱼(行话：指没路子的人)。这些人有的围着庄家转，从庄家这里拿票，然后去卖，卖完了回来有“喜儿”(行话：指回扣)。还有的人，不跟庄家，自己卖，但票一般都是从庄家进的，庄家给这些人开的价就高一些，得做到内外有别啊！你想想，进价本身就高，他卖给球迷就更高，球迷也不是傻子啊，谁低买谁的。
记者：单干不好干，那他们为什么还自己干？跟庄家不就行了？
票贩子：没那么简单。你看着人很多，其实都是分片儿的，北京本地的是一片，东北的又是一片。自己人向着自己人，外地人很难进去。可他们又没成气候，只好自己干了。
记者：现在做这行的这一带有多少人？都是哪儿的人？
票贩子：守着国安在工体附近做这行的大约有四、五十人，以北京本地和天津的人居多，其次是东北人。还有就是山东、山西的。前几年球市火爆的时候，干这行的人多了去了，差不多得有一百多号，现在不行了，有的改行了。如今剩下的这些人也不全指着国安，今年辽宁来了，奥体也经常去。
一张票挣不回一瓶水钱
记者：干这行到底能挣多少钱？
票贩子：你现在干这个时机不好。现在不比以前了，不夸张地说，五年之前，一场球挣个千、八百跟玩似的，现在一场球玩命的卖，嗓子都喊哑了能挣一百多块钱就不错了。
记者：每张票的利润是不是也没以前那么大了？
票贩子：可不是。有时卖一张票还挣不到一瓶矿泉水钱。
记者：你每场球进多少张票啊？
票贩子：不一定。看是不是关键比赛。象北京对大连，对山东都比较好卖，一般看准了就投它几万块钱。象他们有的是几个人合伙出钱，到时候再分红。
记者：有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票贩子：几乎没有。但今年联赛头一场让我很郁闷。那是北京打辽宁，我原以为今年联赛没有升降级，世界杯又出线了，球迷的目光都转移到国家队和世界杯上去了，不会有多少人看联赛。我就进了100多张票，结果你猜怎么着，比赛当天一个小时就卖光了，抢手得厉害，总共才挣了1500块钱，我听说有几个人进了几千张票，也卖光了，这一场就挣了小2万。教训啊！
记者：合着你是觉得自己赚少了啊？
票贩子：那是。这机会哪能老有啊。你看着吧，等辽宁再打北京的时候，我也进它几千张！
卖票也是门学问
记者：快到比赛开始的时候，也是你们手中的票降价的时候，是吗？
票贩子：有好多人有这个想法。其实他们都错了，我们不会这个时候降价的。相反，这个时候的票是最好卖的。你想想，球迷来这里就是为看球，售票处没票了，有也都在我们手里，球迷只能买我们的票，而且这个时候，他们侃价都很困难，一句话，就是死扛。看你买不买，你不买就别看球！
记者：有没有你觉得自己很经典的卖票范例？
票贩子：有。还是拿北京对辽宁那场说吧，球迷来得非常多。当时10元的票卖50、甚至100的都有，一开始球迷不卖我们的票，还都在售票处排队。可我们心里门儿清，开赛40分钟，售票处早就没票了。后来售票处怕球迷闹事，临时找了些票，可那才几十张啊，不到10分钟就卖完了，还有好几百人没票呢，怎么办，只有买我们的票。开赛前10分钟，还是50一张，就这么坚挺，看谁耗得过谁，结果票全卖光了，那次真叫爽。
记者：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票贩子：那天的本儿卖到一多半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所以，剩下这几张我也不怕砸手里，就是高价卖，能卖一张是一张。
记者：可我看到确实有“贱卖”的啊？
票贩子：那是他们太嫩，没经验。到最后，自己心里就发虚，担心卖不出去砸手里。这就有一个“玩心理”的问题了。有时候我也担心自己的票卖不出去，可我不着急。我一般到开赛前10分钟还扛着，那时球迷绝大多数没进去的都扛不住了，我就算赢了。等比赛开始了，我再降价卖，一样也能卖出去。别小瞧，卖票也是门学问。
记者：别人贱卖，你死扛，球迷当然买便宜的票了，那你不就吃亏了啊？
票贩子：不会的。我跟你说，“好票不贱卖，贱卖没好票”。贱卖的票一般位置都不好，有的在球门后面，有的在角球区。球迷也不傻啊。人家宁愿多花10块钱卖个位置好的座。
这里人90%坐过牢
记者：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票贩子：没工作。
记者：这里的人都象你种情况吗？
票贩子：不瞒你说，这里的人十个有九个坐过牢，我也是。
记者：怎么就想起做这个了？
票贩子：象我们这样的人，一没技术，二没学历，也没有关系，又是刚“出来”的，哪个单位要啊？这个我能干，多少能赚点钱。
记者：你不怕被警察抓起来吗？
票贩子：警察？他们不管我们，最多是收票不抓人。
记者：旁边的球票代理点是不是挺讨厌你们？
票贩子：互不干扰，谁有生意谁做。
记者：你刚才说你们都是有帮派的，帮派之间会有冲突吗？什么原因？
票贩子：有时候因为分钱不均就打架，常事。上次两个人打架，一方又叫来三个人把对方狠狠揍了一顿，打得满脸流血。被打的从此就再也没露过面。
记者：你们是光倒球票，还是什么票都倒？
票贩子：(笑了笑)光倒球票我们就饿死了。一般说我们还倒演出票，象演唱会的票，晚会的票还有象这次大卫在保利和首体表演的票。这些可比球票挣的多啊，票面就是好几百，利润相对高很多。
记者：这些票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票贩子：反正是有人，具体我就不和你说了。
[渠道]球迷买票，几种来源？
目前，在北京市场上，球迷通常可以从三种渠道买到票——
一是售票处。这也是最正规的渠道。一般来说是由俱乐部或者体育场自己负责。票价是固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涨价，但也别指望它能落价。学生可以凭借学生证购买最便宜的学生票。
二是代理商。据了解，仅北京负责北京国安售票的代理点就有上千家。包括各大商场，票务公司以及一些小型售货点。这也是比较正规的渠道。之所以加上“比较”二字，是因为它在性质和形式上多少有别于售票处。售票处可以说是公家开的，制度比较死，卖多卖少无所谓。而代理点大部分都是私营的，是个人承包的。所以形式比较灵活。平时卖票也是按原价买，等到开赛前或者已经开赛的时候，有的代理商会适情况降低价格卖出。当然了，不能低于成本价。
第三种来源就是来自大量的票贩子手中。票贩子的票大部分是从俱乐部内部搞到的。低价收购、高价卖出，赚取中间的差价。一般说，这三种形式中票贩子的风险是最大的。卖得多赚得多，卖得少赚得少，遇到球市低迷的时候，连本儿都赔进去的也有的是。
[招数]
以往票贩子卖票的方法就那“老三招儿”(一拉二问三谈价)——先拉住你，再问你需要哪个台或者向你推荐某个台，你觉得合适再谈价钱。服务之热情，态度之诚恳，心情之急切让你觉得有种“不买不合适”的感觉。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票贩子也学油了。除了常规的“老三样”外，还学了一招。这招最狠——你不是觉得从我们票贩子手里买票怕挨宰吗，那我就扮成正规售票处的样子。每逢国安队主场比赛的时候，他们都会有人搬出一套桌椅，通常两个人在卖，一个做着一个站，各有分工。做着的主要负责拿票收钱，站着的负责吆喝。桌子上一般就放一张纸，上面画着球场位置图。通过这张图，球迷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自己的球票是在什么位置上。其方便程度甚至比真正的售票处还正规。
别小瞧就多了这么一套桌椅和一张纸，迷惑程度非常强。他们主要的迷惑对象就是客队球迷和学生球迷。他们对这些人都一致声称是俱乐部的卖票人员，是正规点，态度也很热情。而买票的这些人由于不熟悉情况加上看到售票人员如此热情的推销又碍于面子往往掏钱买票。
这又涉及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球票价格。这帮人聪明之处就在于价格和票面面值是一样的。这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认为他们就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实际上，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来利用人们的信任，把票贩子手里位置不好的票通过这种渠道卖出，加之他们是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参与卖票，一唱一和，通常可以找很多理由(诸如这里阳光不晒、这里是球员出入口)来说明票的位置不错，而球迷在他们这么一通云煽雾照下，还没弄清楚怎么会事，钱已经到他们手里了。再有一点，他们抓住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心理——总以为毕竟是正规点，又是按原价买的，总比去票贩子那里买强。所以，尽管他们每张票挣得少了些，但由于卖出的总数很多，薄利多销，只赚不赔。
有一个现象就足以揭示出这帮人的嘴脸——每当有警察过来时，他们总会迅速的把桌椅撤到一旁，然后四散而去——试问：如果是正规点，你干嘛要跑呢？
[声音]
代理商：是谁给他们的票？
记者近日来到一家球票代理店。当说明来意后，店里的负责人江先生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这帮票贩子，应该好好管管他们。”江先生告诉记者，“我们的票也是从俱乐部内部拿到的，但我们是按票面价格卖，不会像他们(票贩子)那样高价卖。”在谈到抢夺市场的问题时，江先生愤愤地说，“这帮人嚣张得很，上一次他们居然把进到我们店准备买票的球迷给生拉了出来，让球迷买他们的票，实在是很过分。”当记者问即有无采取一些措施的时候，江先生说，“我当然要叫警察，他们看到警察也老实了。现在他们也不敢在我这里撒野了，对我还很客气。一口一个大哥的叫，我也知道他们什么意思，有求于我，前几天他们手里缺票，还从我这里买走两张票呢。原先我是反对卖票给他们的，可后来一想，这帮人也不好惹，还是和气生财吧！”记者随后又问到为何倒票现象屡禁不止，有没有更好的措施的时候，江先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警察一般是在有演唱会的时候才出来管管这帮人，没收一些票，为什么呢？因为几百块钱的票或者卖了或者送人都有利可图，象每周末的球票也就十几块钱，警察也不稀罕，一般也就懒得管了。监管不力的结果就是屡禁不止。至于说到有效措施，我认为要抓源头，是谁给他们的票？”
[发现]黄牛党也有网站？
在这次采访过程中，记者意外得知目前的票贩子已经很少有一个人单打独斗的。而是采取挂靠在某个票务公司的方式从事倒票活动。这些人身上都有名片，上面写着“XX公司票务员”，而且最让记者感到吃惊的是他们居然也有网站，从事网上卖票活动。据了解，这些人凑好一部分钱后，往往以公司的名义买票，提成以及向公司交的佣金都是以现金形式交易，所以，纳税一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记者手记]
到底怎么管？
有票贩子的好处是为球迷随时随地提供票源。而不好的方面就是他们肆意抬高或降低票价，扰乱了正常的票务秩序。违法就要法办，就要警察管。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对付票贩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们都抓起来。球赛一到，来群便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再说。经过这些天的走访，事实否定了我的想法——抓多少算完？抓了他又能怎么样？我听一位警察说过，不是不抓，抓了顶多罚几百，票没收，人一放，还那样儿，没用。
还是那位代理商说得靠谱儿。既然抓他们没用，那就抓“有用的”，“擒贼先擒王”。谁给他们的票就抓谁？他们究竟是通过何人、何种渠道拿到的票，这也是记者最想知道的。遗憾的是不管记者是单刀直入还是旁敲侧击，这方面的情况仍旧一无所知。细想想也是，关系到饭碗的大事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一个陌生人？说到底，要想管彻底了，需要做两件事——一是要立法，有法可依才行。二是还得警察来。
本报记者田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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