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敖东卖了2500万元。深爱足球的延边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记者在球队易主之际，冒寒到延吉作了一次实地采访。

　　新闻背景

　　吉林敖东队在今年联赛中由甲A降级为甲B之后，延边州政府经研究决定，将延边足球队和球队拥有的甲B资格一同出售，最低价格定为2000万元人民币。最早打算接盘的是大连实德俱乐部，当延边人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的球队即将成为大连人的“养子”时，大连实德忽然又“反悔”了，据说是大连市的行政主管部门不同意。然后又冒出4家买主：深圳科健、长春亚泰、浙江绿洲和上海的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谁将购得敖东队？足球圈内外一时众说纷纭。11月23日晚，在北京一家宾馆的会议室内，延边自治州体委主任崔光仑率敖东俱乐部主任金辉最终与浙江绿洲房地产开发公司签下了出售合约，价格是2500万元。有人说，上海那家医疗器械公司竞买失利，输在少出了500万块钱。

　　敖东球员：其实我们想去上海

　　“杭州到上海很近是吗”郑东七戴着手套

　　，脸冻得红红的，独自一人在拉韧带，眼睛看着球场上几名少体校的小球员踢球。在他面前有两片足球场地，一块铺的全是黑色的煤渣，不能算是规整的球场；另一块相对来讲标准一些，但也看不到一点绿色，甚至枯黄的草也没有，到处是积雪和小土包。

　　算上联赛结束后那1个月的假期，至今，敖东队的队员们歇了快两个月了。尽管大部分队员11月6日就回队里报到了，但俱乐部的头头脑脑们天天开会，教练除了俞东九还偶尔来球场看看，主教练廉必胜自联赛结束后队员就再没见过他。虽然没有人管，可晚上队员们竟没有人跑出去玩，用郑东七的话来说：“还不知道明年在哪里踢球，没有心情。”

　　这段时间，敖东队像郑东七这样自觉坚持每天照常训练的球员并不太多。原先，敖东队的球员都是朝鲜族人，这两年，敖东队也从东北其他城市如沈阳、大连引进了不少内援，今年表现优异的王光伟就家在沈阳。

　　今年22岁的郑东七还从没有离开过延吉，从没有在家乡以外的城市生活过。现在很可能要远行了，本以为至少那些朝鲜族的球员会伤感，谁知答案却是“我们希望被卖掉！”——?尤其希望被上海的企业买去。当听说今后的主场将设在杭州，郑东七马上问我：“杭州到上海很近是吗？”

　　在略显简陋但宽敞温暖的敖东队球员的宿舍里，郑东七整理着行装，不过是一些衣服，还有球迷送的各种各样的长毛绒小动物。郑东七说汉语不是很流利，可他挺喜欢聊天：

　　“申花球员的宿舍比我们住得好很多吗？”我说：“好不了多少。”郑东七大感惊奇：“不会吧，他们很有钱！”因为语言交流有点问题，郑东七几乎没有跟敖东队以外的球员交过朋友。

　　“今天上午俱乐部给我们开了会，告诉我们，浙江一家房地产公司出钱买了我们，我本以为我们会到上海去呢！”据郑东七说，会开了不到10分钟，队员们知道，俱乐部只是通知他们而已，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参与决策的权利。队员们唯一的要求是：临走之前俱乐部能不能把拖欠的3个月工资发下来。

　　“俱乐部让我们整理一下衣服，说过一两天浙江那边就有人来接我们了。我们队员已经商量好了，俱乐部不发工资，谁接我们也不走！离开延吉后，再要拿回钱就很难了。”

　　在敖东队，像郑东七这样的球员，月工资大约15000元，赢球一场奖金20000元左右，平球10000元左右。现在，敖东俱乐部拖欠着球员3个月的工资和4场球的奖金。

　　“走，挺好的，这里总是发不出钱，这么多年，发工资从来没有准时过。”郑东七低着头说这些话时，仿佛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接着他又补充说：“我很喜欢在下雪的夜里散步，在路灯下面，很美的，在杭州看不到雪了。”

　　郑东七觉得自己的球风很适合在上海踢球，他希望自己好好踢两年，然后再找机会转会。

　　“延吉太小了，我真想出去看看，每次到上海都遇到不开心，没有心情逛……”年轻的郑东七早就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将要背井离乡的忧伤。

　　他是沈阳人，王光伟自称从13岁起就离开家乡在外踢球，很少恋家。

　　“我们球员是吃青春饭的，在这里我踢了3年却没有赚出结婚的钱，心里挺不是滋味。”王光伟靠在空荡荡的宿舍的门上，情绪有些激动：“我已经递交了转会申请，打算去深圳平安队，我跟李玮峰是好兄弟，他在帮我。”据说，去年王光伟在敖东队一年全部的收入是50万元。但每年球队到过一次海埂，回到延吉驻地后队员们都会跟俱乐部闹情绪，就因为在海埂有机会跟各地的球员互相交流——?收入的悬殊对比，让敖东的小伙子们心理不平衡。

　　“我们队里大概有6名球员要转会，大家互相不说，一到这时候，都自己忙自己的了。”王光伟说这话时，口气有些冷。

　　卖一队的钱拿来给二队“翻本”做本钱

　　赚钱不多，债务不少吉林敖东俱乐部出售球队

　　，把签约仪式放在北京，据说是为了避免当地新闻媒体炒作，还担心球迷借此闹事。上周五签约后，俱乐部原准备在本周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此事，但在延边媒体的强烈要求下，发布会不得不提前在上周六傍晚召开。据悉，此前延边本地的媒体一直被禁止报道敖东队被出售一事。

　　新闻发布会在州政府宾馆会议厅召开，与会的记者和媒体领导有30人之多。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那种相当严肃的气氛，门口发资料的一个俱乐部官员小声地对每位进门的记者叮嘱：“不准提问，听就行了！”州体委主任崔光仑和俱乐部主任金辉阴沉着脸最后走进门，坐定后，崔光仑首先用显得过份压抑的语调宣布：“今天我在这里宣布延边足球俱乐部正式被出售了，卖给了浙江绿洲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现在请俱乐部主任金辉谈一下具体情况。”没有提出售的价钱，就连说绿洲房地产公司的名字时也是声音含糊，弄得台下许多记者交头接耳相互念叨“没听清楚”。金辉其实是读了一份发给各个新闻单位的“关于出售延边足球队(含甲B资格)的宣传提纲”，一字不漏，用22分钟读完。他一收声，崔光仑马上宣布：“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请大家回去吧。”然后拎起大衣匆匆离去。

　　拥有50年历史的延边足球队，就这样被卖掉了，当然很遗憾。崔光仑的心情不难理解，据说他曾含着眼泪说：“球迷要骂就骂我吧，我不要求球迷理解我什么。”奇怪的是，延边球迷在得知此事以后，倒是出奇地平静，仅有两位球迷打电话到《足球周刊》编辑部，哭着说了句：“卖了……我们以后真的没球看了吗？只怪俱乐部太穷了……”

　　紧跟崔光仑走出会议室的俱乐部主任金辉，在门口被两位相熟的记者拉住，记者问了句：“怎么没把我们足球记者一起给卖了？”大部分记者则留在了会场里，三三两两聚到一起，有的坐在了会议厅门口的楼梯上。一些人打听把敖东买走的浙江绿洲房地产公司的公司全称是个啥，为什么发布会上没介绍这家公司的情况，甚至连公司的全称都没有说清楚；另一些人则感叹，将来没足球新闻可写，还能写什么？报纸还能卖出去吗？

　　由《延边日报》主办的《足球周刊》每周一出版，发行量1万份，这在当地已是个很大的发行数字了。如果延边没有了自己的球队，《足球周刊》的前景……一位记者无奈地说：“还有什么体育项目能像足球这样吸引延边人的注意力呢？！写人家的球队毕竟少了一份亲切感，再继续写走了的敖东球员也不是长久之事。”

　　走出州政府宾馆新闻发布会议厅，只见大雪在路灯下飘飞，听说这是延吉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延边有史以来下得最迟的一次。冬天来了，春天当然不再遥远。

　　吉林敖东俱乐部

　　，并没有按照正规的足球俱乐部的体制运作过，其实是一支由企业冠名、由州体委下派一名干部负责管理的传统模式的州属足球队。前后几家冠名企业包括吉林敖东药业集团，都从未参与过足球俱乐部的经营管理。别的足球俱乐部里的人，都管俱乐部的头叫经理或董事长，延边球员却称呼俱乐部负责人为“主任”。

　　由于资源有限，俱乐部的经济实力和市场运作能力都比较低，因而在引进内外援、开拓足球市场等方面难有作为，许多经营项目没有收入。

　　球队的经费来源主要是企业的冠名费和门票。1994年球队冠名“吉林三星”时，冠名费是100万；2000年，敖东药厂的冠名费为1500万元。球队的门票收入并不多，吉林敖东队主场比赛的球票价格为20、30和50元，据说经常是一些企业团体购票，然后派发给职工，而团体购票可以打折。1998年，敖东队主场比赛的门票收入为486万元，这是最高的一年。今年敖东队成绩不理想，从联赛第10轮以后，球场上的观众每场几乎都不超过1500人，门票收入可想而知。

　　另外，延边足球队是甲A中唯一连续多年没有售出球员运动服前胸、后背广告的球队，为了“面子”，球衣上不得不草草写上敖东药厂生产的某某“生血剂”的名称；在球员转会市场上，延边基本上是只引进不输出；至于球队系列产品的开发经营，几乎是空白，广告收入也少得可怜。

　　在延吉市郊的韩信公寓，俱乐部租了3层楼面作为办公室和球员宿舍。据说俱乐部拖欠的债务多达900万元，其中包括拖欠韩信公寓物业管理半年的暖气费、球员3个月的工资和4场球的奖金等等。

　　球队降级以后，关于今后怎么办，延吉州政府体委和俱乐部曾商讨了两套方案。一是全力征战甲B拚命冲A，但要实现目标，球队必须聘请高水平的外籍教练和内外援，预计全年需要支出4000万元——?可一分析，可能的经费来源不超过2000万元，这样俱乐部肯定入不敷出，债务包袱越背越大。第二个方案就是整体出售敖东队，敖东二队参加乙级联赛。出售所获资金，可用来偿还陈欠、补充联赛费用、购买年轻球员、完善俱乐部基础设施和培养后备力量。设想是以敖东二队为主体，再从国内转会引进2-3名有前途的关键位置上的年轻球员，从乙级联赛开始，一步一步冲上甲A。在俱乐部看来，刚刚掉入甲B的敖东队依靠立足甲A赛场7年的经历、知名度以及球员的比赛经验、技术水平，整体出售还是有一定价位优势的，而现在不卖，弄不好再掉入乙级队，球队的市场价格就将严重贬值，延边在足球上“翻本”的机会将丢失殆尽。这么一算，自然是“卖”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