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晓冬10年流浪足球经理人 细谈中国足球圈黑白美丑

　　编者按

　　谈晓东，江苏常州人士，已婚，无房无车。好足球、好抽烟、好交友。10年前一头扎进足球圈，流浪了4个城市，呆过6家甲、乙不等的俱乐部，足球圈九流三教了然于胸，圈内红与白洞悉于心，人称“流浪足球经理人”。10年一个轮回，功名利禄一事无成但无怨无悔，惟一企求是从此不再流浪。

　　2005年2月的一天，北京寒气逼人，一名男子紧了紧上衣，拐进中国足协办公楼。“谈老，您还在干这行呀。”足协里一名工作人员惊呼。“是呀，不过现在不玩甲级，玩乙级了，今天就是来注册新俱乐部的。”他有点自嘲地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黑黑的牙齿。

　　“谈老”叫谈晓冬，今年36岁，他被人尊个“老”字，是因为在足球圈已混了10年，称得上久经考验，国内绝大部分大牌俱乐部的大腕经理们都得尊他一声前辈。

　　“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

　　“离开绿城，是我最痛苦的一次。”

　　“10年，我漂泊了4座城市。”

　　“其实我不想流浪。”

　　记得那时年纪小

　　1995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第二年，10连冠的辽宁队降级。为重振旗鼓，

　　“我拎了个小包，装着1万块钱，坐了整整两天一夜的火车来到沈阳。那个时候，沈阳正下着大雪。”谈晓冬摇了摇头，又笑了笑，“那时候真是年轻有激情呀，从那时起上了贼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谈晓冬的足球经理生涯，在沈阳正式开始。第二年，他成了辽足的经营部经理。在辽足呆了3年，有些想家了，正巧1998年江苏加佳冲上了甲B，他来到了南京。两年后，江苏舜天接班，他随谷明昌投奔绿城。“在绿城的两年，我过得很开心。”

　　2002年底，原辽足总经理张桐坡牵着生计困难的甘肃天马，想来浙江发展，找到老部下谈晓东。谈晓冬推荐了宁波，张桐坡希望大家一起干。“我只得离开绿城来到宁波，第一次开始真正管理整支球队。”谈晓冬停顿了一下，深深戏了口烟，又长长地吐出来，“但说实话，离开绿城，我真的舍不得，那是最痛苦的一次选择。”

　　2004年，国力联赛中途来到宁波。在宁波已有点基础的谈晓冬又被请来当高参。“我和国力什么合同都没签，连个名份都没有，纯属帮忙，当然也确实帮上了一些忙，但国力还是死了。有段时间，国力闹得惊天动地，还闹出了官司，大家不陌生吧？”谈晓冬苦笑着说。但对于其中的是非恩怨，谈晓冬觉得还是不提为好。

　　2005年，慈溪老板顾南侠想玩足球，谈晓冬出面组建了一支乙级队——中豹队。“这是10年里我漂泊的第4个城市，我真的不想再流浪下去了。宁波是个好地方，足球得有人搞，我也想在这扎根，不论是甲级还是乙级，就是丙级也行，一点点做起，总会发展起来的。”

　　“国内的职业经理人，掰手指也算不出几个。”

　　“95年去拉赞助，人家都会笑话你。”

　　“经营的收入乘火车，球员的收入坐飞机。”

　　“最惨的时候，明天就要飞客场，今天机票钱还没着落。”

　　经理都是土法上马

　　有人叫谈晓冬“流浪的足球经理人”，谈晓冬只承认前面一半。“国内职业的足球经理人掰着手指算不出几个。郁知非算一个，程鹏辉算一个，绿城的沈强和鲍仲良也算，他们基本都是在纯民营俱乐部，或者在国有俱乐部打工。但就算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经过专业培训？那些国有企业俱乐部老总是上级派来的长官，还不应算经理人。”

　　谈晓冬说：“目前国内的足球经理这个行当没有理论，无法拜师，大家都是土法上马自学成才。在国内要培养这个行业的专业人才还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们只能边锻炼边学习，自己摸索。”

　　入行后，谈晓冬主要任务是招商。说起十来年前的光景，他觉得有点好笑。“出去谈业务，拉赞助，人家都觉得很奇怪。搞足球是体育学院的事情，国家财政拨点钱不就行了，找我干吗？你找我要钱，我还找你要票呢。”

　　纵是如此，1996年辽足还是拉到了1000万的赞助，在当时是个大数目，辽足也被媒体评定为最纯粹的职业俱乐部。“那是搞足球的好年景，球迷热情踊跃，足球市场火爆，大家好像都精神饱满。”

　　后来形势渐渐变了。“很多国有俱乐部搞足球不是市场需要，而是领导摊派的任务，当然没有市场开发的意识和积极性，俱乐部发不出工资，国企老总到处借钱。“有家俱乐部的总经理关系用完了，就派我上，一次我向一个朋友借了30万来发工资。”

　　俱乐部的经营收入涨了，球员的收入翻了。“球员收入暴涨，是从前卫寰岛开始的，他们老板钱多，随便发。我们经营得再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的经营收入坐火车，球员的收入坐飞机。现在元气大伤了，球员的钱少了，俱乐部钱都不好赚，足球环境恶化了。”

　　“最艰难的是去年，宁波国力要去飞客场，今天机票款还没着落，我一边借钱，一边求机场留着机票。”　　

　　“张桐坡索性不管能赚钱的广告公司了，天天泡在俱乐部。”

　　“宋老板骂我，从办公室一直骂到大街还不过瘾，回头再骂。”

　　“国力老板是个悲剧，但足球还是给他赚了不少钱。”

　　老板圈子很有趣

　　跟各种各样的俱乐部老板打交道是件有趣的事，说起这些老板，谈晓冬突然嘿黑笑了起来，“有意思的事在太多了。”

　　“辽足实行股份制，有很多股东，其中一个小股东是北方航空。“我们坐飞机不要钱，不过我们必须坐北航的。那时上哪都坐飞机，谁还会坐火车呀。”这一年下来，光机票钱辽足就省了几百万。

　　真正给辽足投钱的是北京梁艳广告公司老板张桐坡和

　　谈晓冬最佩服的还是绿城老板宋卫平。“他喜欢足球，舍得在足球上投入。宋老板是性情中人，很自负，但隔行如隔山。绿城第一年就交了不少学费。宋老板有时候亲自指挥比赛。私人老板都喜欢指挥球队，反正一切都是他的嘛。”

　　谈晓冬很敬畏宋卫平，宋卫平会骂人，你做得不好他就骂，不分场合，甚至指着鼻子骂。有一回，谈晓冬因为霍顿合同的事情，被宋卫平从总经理办公室一直骂到大街，他还不过瘾，回头再骂。“回头想想，他骂得是有理由的。到后来大家明白过来了，老板骂人和表扬人都不怕，怕的是他把你搁着，大家心里发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国力老板李志民是公认的悲剧足球老板，谈晓冬却认为，外界所说的并不准确。“足球给他赚了不少钱，金牌球市光门票收入就有1000多万，更别提政府的优惠政策。他落到那个地步，是因为投资失败、用人失误，积重难返。他阔绰的时候给球员教练发钱，拿得人都心惊肉跳。”

　　“足球职业化之前也有假球黑哨，但少，而且请顿饭、几条烟就搞定了。”

　　“绿城是主动揭黑的，那时主要就做那么几个裁判，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有的球员突然消失了，有的老总输得连奔驰车都抵押了。”

　　其实并没那么黑

　　提到中国的足球界，最大可能的联想是假、黑、赌。足球界是痰盂，是粪坑，还是江湖？和这个圈子里九流三教打遍交道的谈晓冬说，都不是，足球就是足球，只是暂时有点不正常。“这些(指假、黑、赌)都不是新鲜玩意，欧洲联赛以前都有过，还有黑社会操作的。现在德国还有黑哨收钱收彩电的呢。职业化之前中国也有假球，有黑哨，只是没有搞大，吃顿饭、送几条烟就解决问题了。”

　　“假球有的是球员在踢，有的是俱乐部在踢。有的假球并没有金钱上的交易，打个比方，你已经高枕无忧，你的朋友还在水深火热中，他开口求情了，你会不会拉一把？有了这个交情，哪一天你落难了，别人也会拉你一把，当然，有人得益就有人受害，和受害的俱乐部也会结下梁子。”

　　“黑哨确实可恨，我太有体会了。”2001年5月19日，正在冲A节骨眼上的绿城打中远，终场前15分钟已两球领先，但在绿城打进第二球时，主裁乘绿城队员忙于在场边庆祝时鸣哨开球，导演中远搞了次偷袭，葬送了绿城队的大好形势，还引发了一场骚乱，绿城3名助理教练遭罚，一位裁判指认谈晓冬踢了自己一脚，谈晓冬被罚款5万、禁止参与足球活动半年。“真是冤哪，我心里比谁都想打他们，绿城那么好的形势就这样被毁了。但我确实没打人，当时那么大一圈人，我想打还挤不进去呢。”

　　“其实搞足球的，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蜢蚱。对手在做裁判，你做不做？你不做，就吃亏，又没证据告他，只能花钱消灾图个公平。大家都这么想，这么做，就越做越乱，越做越糟了。绿城后来站出来不容易，揭人家，就得先承认自己不干净。现在黑哨少了，老板们省钱了，该给宋老板记上一功。

　　关于

　　还有经纪人、教练、俱乐部经理一起蒙老板的，引援时把一个水货身价翻上几倍甚至十几倍，把自由球员说成是转会球员，一倒花花绿绿的美金就倒出来了，老板的钱就打了水漂。但这样的招数玩多后来不灵了，大家慢慢明白了。”

　　“现在人们说起足球，就想到黑幕，其实这是远远夸大了。黑幕哪一行没有，只是足球更透明，被大家放到显微镜下了，当全活标本解剖了。你没有发现，这两年假球黑哨的事情不就比前几年少多了吗？”

　　“球员吃了没有文化的亏，除了踢球不会干别的。”

　　“一旦有钱了，想法就多了，吃喝嫖赌也都学会了。”

　　“钱锋完全是自己毁了自己。”

　　球员好坏看自己

　　出了“安琦拉链门”事件后，中国球员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了。中国的球员到底是什么德性，和鱼龙混杂的球员队伍打了十几年交道的谈晓冬心中有数。

　　“球员吃喝嫖赌，是常有的事。中国球员吃了没文化的亏，除了踢球不会干别的。球踢出来了，钱多了，想法也多了，吃喝嫖赌也都学会了。球员的收入实在太高了，涨得太快了，钱多得没有压力，也就没有动力。足协从一开始就没能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限薪停留在嘴上。”

　　球员的收入高得有多离谱？谈晓冬在辽宁俱乐部时工资1300，业务奖金大概3000多，这在当地普通人中算是很高了，而那时球员基础工资就有5000多。之后，像谈晓冬这样的经理人在职业化改革过程中收入没有太大的增长，到了绿城也是3000多，到天马当总经理是10000一月，而发不出钱的陕西国力，球员的收入也有好几十万，不过是俱乐部拖欠着罢了。“中甲的经理人平均一年15万，而主力球员基本都有几十万，是普通人的10倍。”

　　有的球员玩物丧志。前绿城球员钱锋曾入选国奥队，是公认的希望之星，但他沉迷于电脑游戏，状态一年不如一年，从中甲绿城队跌到中豹乙级队。“在中豹，他是老方一贴，我不知骂了他多少回。打乙级联赛，他一个赛季一球未进。”

　　“不过，好学上进谦虚谨慎的球员还是有不少，很多球员一发钱就寄回家里，一点都不乱花。俱乐部的管理只是一个方面，球员学好还是学坏，关键还是看他们自己，社会五光十色，展示在面前的诱惑是一样的，就看你定力如何。”

　　后记：采访过程中，谈晓冬一直相信中国足球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黑暗和混乱是暂时的，这一行是大有前途的。“我把人生最美好的10年都投进去了，既没有升官，也没有发大财，算不上成功人士，我不打算撤，是因为我相信这一行有前途。”

　　做了10年足球经理人的谈晓冬，现在租住宁波天童寺旁一个已关门的足校基地里，和28名从辽宁和山东过来的19871988年龄段的足球少年在一起，酝酿组建一支新的乙级队。“我想在宁波扎下根来，好好干一番。搞足球是有前途的，但投机取巧和歪门邪道肯定不行，这是我10年的流浪积累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