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断臂感动上帝--厦门蓝狮在远华废墟上重生

　　(序语)2004年7月16日，厦门市体育场，厦门蓝狮队主场以1比0战胜了冲超的强硬对手长春亚泰队，夺得了本赛季的九连胜，在联赛进行到第16轮的时候，在积分榜上以41分超过第二名7分的成绩遥遥领先。这场胜利让长久以来一直期待球队重新回到顶级联赛的厦门人沸腾了，上到市长张昌平，下到普通市民，都在为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胜利欢欣鼓舞。

　　整个厦门，似乎只有一个角落对这场胜利毫无知觉---湖里区华光路2号院内，远华

走私集团总部里，那座"红楼"依旧冰冷木然。老远华的痕迹在厦门还可以见到，但在厦门队身上，灾难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尽管，昔日的远华走私案几乎给了这个球队灭顶之灾。

　　“其实远华出事的时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球队带来毁灭性打击，早在1999年中期，远华集团就已经被调查了，大家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但球队还是在这一年冲A成功了。谁也没想到后来情况会发展到那么严重的程度，真正给球队造成致命打击是在2000年，这一年远华中途彻底退出，厦新接手球队半年，球队的资金非常困难，而士气更是一落千丈，我们当年就又从甲A掉了下来，那段日子感觉毫无希望……”一位老远华队员这样对记者说。

　　厦门足球最黑暗的日子

　　2000年只打了一年甲A的厦门队当年就掉级了，其中的原因很复杂，除了远华出事后球队经费和球员的收入都大幅减少以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球队在无序中只能依靠江湖上的一些手法来争取保级。那一年的甲A江湖最常用的生存保级手段就是“换球”，所谓“换球”就是指主场赢球、客场必输给对方。命运多舛的厦门队显然没有成为这个游戏的受益方，他们最终降级，是因为当时江湖上盛传的一场与某队的比赛，厦门队在客场让了对方3分后，回到主场却因该队主教练突然更迭而被对方违约，没能拿到对保级最关键的3分，球队被迫降级，也让队员对球队管理层完全失去了信心。

　　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2001年，厦门烟厂接手了球队。一个背景是，厦门降级厦新退出之后厦门市没有企业愿意接手，一些省外包括大连在内的俱乐部也来谈过，但是厦门方面提出的条件就是球队不能离开厦门，主场必须要在厦门，而且球队的名称当中要有厦门两个字，这些条件让原本想要接手的很多企业和俱乐部都望而却步。厦门烟厂当时接手球队也很勉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政府行为决定了烟厂最后和球队的联姻。厦门烟厂在政府的协调和多次提议下，最终本着回报社会的想法接手了球队，当时在烟厂主抓经营的副厂长卢光瑞从那个时候开始成为厦门足球俱乐部的老总。

　　回忆起刚接手球队的情形，卢光瑞说：“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确实是一个烂摊子！我过来的时候带了1200万，但是还上年的债就还了700万。这个俱乐部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三无，无基地，球队住宾馆；无办公场所，至今办公地点搬了三次；无训练场地，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场地训练。”厦足三无的状况令卢光瑞无可奈何，当时厦门俱乐部的办公室就在体育场边的几间小平房里面，根本不起眼，倒是经常有人找厕所找到这里来，让卢光瑞哭笑不得。

　　2001年其实正是中国足球最动荡的一年，在国家队世界杯出线的同时闹出了“甲B五鼠”事件，这一年厦门队更是处于很大的动荡当中。对球队的现状和成绩不能理解的球迷多次冲击球队，砸球队的大巴，砸卢光瑞的车子。刚刚涉足足球的卢光瑞不仅要受球迷的气，还要受队员的气。按照当时跟队员订的工作合同，厦门队是当月发上个月的工资，在2001年5月，由于五一银行放假，4月份的工资在5月9日发放，但是在9日之前却有四五个队员到卢光瑞的办公室拍着桌子跟他大闹了一场，闹罢训，理由就是当时几乎中超球队都有的问题———俱乐部拖欠工资。卢光瑞说：“按照合同规定，我就是在5月31日发工资都可以，更何况我们订的是9日就发，为什么就有人来这么闹，这后面肯定有问题。”

　　为了寻找球队究竟有些什么问题，卢光瑞开始搬到球队跟队员同吃同住，这次卧底行动再次让他对球队的混乱状况大吃一惊。按照规定，球员必须在晚上10点半前归队，但是卢光瑞到了球队才知道，很多球员都是早上太阳高照的时候才回来，晚上两三点回来的队员都算回来得早的，甚至连个别教练也是如此。“厦门这样下去怎么可能不输球？怎么可能有前途？”在厦门足球最黑暗的这段日子里，卢光瑞时常不停地问着自己。

　　壮士断臂感动了上帝

　　面对军心涣散的厦门队，卢光瑞深知这支队伍已经病入膏肓，只有给球队动大手术才行了。“我在年底的时候下了决心，这支球队不整顿作风是再也不行了，所以我一次性地把七名绝对主力挂牌，加上四名替补，挂了11个出去。”这种几乎全部主力队员连窝端的手法即便是管理最严格的俱乐部都不曾有过，卢光瑞居然就这样干了！这一招一出，有人傻了。“很多人到这个时候开始到处托人来找我求情，但是我已经铁了心了。我说哪怕这以后我不当厦门俱乐部的总经理，哪怕挂了以后我派上11个不会踢球的人上去踢，我也不能容忍厦门队再这样下去！”卢光瑞至今回忆起当时自己的“壮士断臂”之举，仍然激动得拍桌子。

　　厦门的预备队在2001年的预备队联赛当中拿了冠军，在卢光瑞决心把厦门足球腐烂的根子连根拔掉的同时，他已经准备让这批年轻的球员全面接班。经历了这次大换血之后并没有让厦门队输得更惨，一帮年轻球员反而在蔺新江的带领下拿到了2002年的甲B冠军，由于当时的冲超是两年捆绑成绩，2003年的成绩更重要，而靠着一帮新军刚刚出道的厦门也深知自己冲超还不到火候，只能以锻炼新人为目的。在2003年他们只打了甲B倒数第三，但是通过这两年的比赛，原来一直指责球队的球迷却渐渐开始认可了他们。等到2004年高洪波带队打到中甲第三名的时候，厦门足球的形象已经开始彻底扭转。

　　从下面一组数据可以看出厦门队的内劲正在逐渐提升，2001年总投入大约5000万元，球队只打到了甲B第六；2002年总投入三千多万，厦门打了甲B冠军；2003年投入两千多万，成绩倒数第三；2004年投入一千多万，球队拿到了中甲第三。2005年球队的总投入预算是两千多万，目前厦门已经取得了半程冠军，而且在拿下长春亚泰取得9连胜之后，球队已经呈一骑绝尘之势，是头号冲超热门球队。投入在逐年减小，但是球队却越来越稳定，卢光瑞越来越坚定了自己管理好球队的信心，如果球队持续这个状态，冲超指日可待。“你想过冲超之后将增加多少投入吗？”面对记者的提问，卢光瑞的回答很让人吃惊：我们冲超之后也无须大把烧钱，只要总投入维持在今年的水平上，来年打中超，我们的预算也只需要3000万元，没有问题，我们不加大投入也不会像上次一样掉级！”

　　厦门市市长张昌平在今年的一次破天荒专门为足球召开的会议当中说：“目前整个中国足球的大环境不是很好，可是我们厦门蓝狮足球队的小环境很好，真正体现了我们厦门特区的精神面貌。”卢光瑞也深感厦门的自救行动感动了上帝：“我们的上帝就是政府、是投资者、是球迷，厦门队在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唯一能拯救厦门足球的的就是我们自己，在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之后厦门足球才有希望。”

　　其实厦门至今的股权问题一直还很含糊，当初1680万买过来的时候远华占了60%的股份，后来2000年下半年厦新接手，2001年开始烟厂接手，如果厦门队冲超成功，这些股东会不会出来分一杯羹呢？卢光瑞对此非常豁达：“如果冲超成功之后有厦门的企业愿意接手，我们烟厂这里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只要球队留在厦门，名称上有厦门的字样就行。关键是厦门足球重新树立了一个正面形象之后，足球对于厦门来说总算是拿得出手的一个品牌了。”

　　独具特色的“蓝狮之魂”

　　在高洪波接手球队的时候，卢光瑞与他沟通时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对队员缺点的批评要用指正的方法而不要用指责的口吻；二是对队员不要轻易去怀疑、否认，而是要更多地给予信任；三是任何时候不要让队员对自己的前途感到绝望，而是要始终鼓励他们，给他们一个有希望的未来。性格比较细腻的高洪波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与球员的关系也处理得非常融洽，卢光瑞与高洪波合作得十分默契，也就安心为球队做好后勤工作，用卢光瑞的话说就是：“我现在就是球队后勤部长、球队的政委。”

　　难能可贵的是，作为俱乐部的老总，卢光瑞敢说自己了解每一个队员的家庭情况，队员的家长到厦门来，老卢都要尽量抽时间接待，跟家长谈心，甚至有些队员夫妻之间吵架都是老卢在调解。而厦门俱乐部在人性化管理方面最有创意的是一张叫作《蓝狮之魂》的VCD碟片。卢光瑞介绍，这张碟片是他自己亲自操刀制作的，每到逢年过节厦门俱乐部就会给每个球员的家长寄一封慰问信，附上这张碟片。碟片内容有对家长的感谢、厦门队今年的状况，比赛的一些精彩场面，俱乐部和厦门风光介绍等。看了厦门俱乐部寄来的《蓝狮之魂》，很多家长给俱乐部回信表示对自己的孩子在这里踢球感到很放心，因为他们不仅能够踢球，更能够学会做人。

　　厦门俱乐部的人性化管理就是要营造一种大家庭的感觉，今年转会到厦门的田野就说：“这么多年我到处漂泊，家在北京，原来在天津踢球都觉得离家很远，现在到了厦门踢球却觉得离家近了。”

　　"红楼惊梦"

　　也正是在厦门队九连胜的这一天，记者在一位现在已经是厦门蓝狮队助理教练的老远华人带领下，来到了臭名昭著的红楼。在寻访和向导的讲述中，记者重新审视红楼，重新探寻厦门足球的那场“远华重灾”。

　　远华的痕迹在厦门不止红楼一处，在前往红楼的途中，记者就见到了两栋金黄色玻璃幕墙的大厦，向导告诉记者，这都是原来远华的楼，就差最后的收尾工程了，但在赖昌星东窗事发后，居然一拖五年没有完工。不远处就是传说中88层的远华国际大厦，据说当时地基已经开始挖了，而且挖得很深，但是在远华出事之后这个坑又被埋了。这些建筑和厦门足球一样，生于远华、几乎死于远华，老远华留下的痕迹到处是残破不堪，似乎只有足球灾后重建得最彻底。

　　你们怎么到的厦门？赖昌星到底是什么人？在记者的追问中向导陷入了沉默，半晌，他开始了讲述，那残存在他脑海中的关于远华和赖昌星的很少的记忆。

　　那是1997年，那一年底，还在海埂进行冬训的佛山佛斯第队突然接到了俱乐部已经易帜的通知，在队员们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球队被卖到了厦门，“厦门远华”，一个在当时还很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大家的脑海中。“当时我们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地来到了厦门，只知道新老板是远华集团，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远华究竟是干什么的。”被卖掉了的佛山佛斯第队队员在两年之后终于知道了远华是干什么的，他们在有机会接触赖昌星、并经常出入红楼的情况下，居然也是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在1999年才知道了远华的勾当：走私。

　　赖昌星什么样子？“好像很没有文化，但没什么架子”。赖昌星第一次接见队员已经是1998年的事情了，他并没有给队员开什么动员大会，只是挨个握着队员的手说：“好好踢，其它的什么都不必要操心。”厦门队就这样开始成立了，佛山卖过来的时候卖了1680万，其中远华占60%的股份，这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的队员到了厦门之后却突然有了中奖的感觉，赖昌星自己额外从俱乐部的奖金里面又拿出了一笔钱给队员，只要球队赢球，俱乐部发多少奖金，赖昌星也照样发多少奖金，这让很多其它中甲球队非常羡慕，许多队员都私下表示，很希望到厦门来踢球。对于厦门队的队员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过上有钱的日子，双倍奖金，这对于任何球队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那个时候没人知道，那些奖金是怎么来的。

　　钱是当时的厦门球员踢球的一大动力，但更大的诱惑则是，在赢球之后他们可以进入那栋神秘的红楼。平时都在员工食堂吃饭的队员一旦来到这里就会非常兴奋，因为他们渐渐知道，在这栋小楼里出入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这栋楼外表平淡无奇，里面却极尽奢华，一些队员还专门提出参观红楼里的总统套房。尽管厦门队就住在红楼后面，但是这栋神秘的小楼对于队员来说始终保持着神秘的诱惑，渐渐地，球队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远华的传闻，于是球队开始规定队员没事不能到红楼去，理由是“不能影响集团的工作”，对于队员来说大家对远华究竟是做什么的其实并不是非常关心，“我们的工作就是踢球，不管老板是谁，我们的工作只是把球踢好”。向导说，这个时候，红楼已经出现在眼前，他开始不再作声。

　　尽管这栋楼在建筑之初就有意在外观上保持着素面朝天的朴素，但是当记者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在红楼外面有一个长达100多米的大棚子，很怪异的沿着街道一直延伸到红楼的入口，向导说这是在远华走私案案发之后，全国各地来了很多到红楼参观的人，每天在这里排队等候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为了给大家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建起了这个棚子。现在的红楼已经封闭，据说封闭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很多人打着参观学习反腐败的牌子到厦门来进行公费旅游。与红楼面对面的白楼已经成了厦门市总工会的再就业培训中心，所以院里的大门敞开，据说相当一段时间这个院子是关着的，里面还有武警站岗。现在武警已经撤了，院门也可以随便进了，但是红楼的大门却始终关着，记者在这里待了十分钟，发现依旧有一些人慕名而来，但是都只能和记者一样在门外看看。拉拉锁，隔着玻璃往里面瞟几眼，几乎成了每一个到红楼来的人的规定动作。透过大门的玻璃望进去，里面的装修已经非常陈旧了，就是九十年代中期的那种二星级宾馆大堂的感觉，现在的红楼大堂里杂乱不堪，一些桌椅板凳布满灰尘，最显眼的是一个大沙盘，上面有几栋楼盘的模型，和途中看到的那些至今没有完工的楼很像。“这就是远华？”记者问。“对我们球员来说，能看到的和了解到的，也不过如此了。”向导说，算是对此次寻访最后的回答。

　　11年联赛数据一网打尽 改变你看中国足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