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离开长波敞开心扉：中国足球有望五年赶超日本

　　千里马孙伟渴望伯乐赏识

　　本报记者姜明潮

　　1月7日，孙伟接到一纸调令，5名原长波队中的绝对主力被上调实德。1月8日，孙伟交出长波帅印。一年前，徐弘黯然离川后，实德有意安排孙伟出任冠城队主教练，但他最后 还是选择了长波，他想按照自己的足球理想，建造一支彻头彻尾属于孙氏风格的球队。实德、长波／足球的现实主义者徐明和足球的理想主义者孙伟，横亘在彼此间的是系之隙……

　　我已经得到认可

　　记者：你递交辞呈后，弟子们给你打过电话吗？当时什么心情？

　　孙伟：打过。无奈呀——

　　记者：如果在三德到长波的这段经历中，还有让你感到欣慰的地方，那这种欣慰里都包括哪些情感？

　　孙伟：很多。我在这支球队身上获得了许多精神财富，站在这一点上，我要感谢实德；同时我也得到了认可。有了这种积蓄，我就能再度爆发出巨大能量——只要有机会。

　　记者：通过什么，你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认可。

　　孙伟：三德组队时，供我们选择的球员就那么多，你想早先的胡兆军、阎嵩这些球员都是从这里被上调走的，剩下的又被赛德隆挑去一部分，最后才轮到三德挑队员。长波的主场设在大连金州，球迷、公安，包括市足协的人都看到了长波的进步这不单单是说它保级成功了。

　　记者：接手长波队后悔过吗？

　　孙伟：谈不上后悔。当初的大连赛德隆是在高惠辰和我的手里冲上来的，后来叫徐弘拿过去了。2002年，实德安排高惠辰去四川冠城前，本来是想安排我去那边的，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在我手里诞生一支按照我的理想建设的球队，就放弃了这次机会。

　　记者：当时犹豫过吗﹖

　　孙伟：几乎没有。

　　记者：是不是当时你就预感到去四川那边必然要面临极大困难，所以没去？

　　孙伟：这倒不是！毕竟对于一个教练来说，中超更有诱惑力。

　　付出与热情没得到尊重

　　记者：联赛结束后，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孙伟：联赛结束后，我就忙着写总结，一份是关于球队的，另一份是关于我自己的。那时我甚至开始考虑球队更长远的打算。球队过完半个月假后，我们就开始训练了，可是我向俱乐部提出要求始终没有得到实德的回应。

　　记者：什么要求？

　　孙伟：能给球队带来更大、更长远发展的要求。

　　记者：当时感没感觉到局势微妙？

　　孙伟：没有。

　　记者：听说过球队要卖吗？

　　孙伟：听说过。

　　记者：相信吗？

　　孙伟：不相信！因为他们说过要做足球的。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抽走了我的5名绝对主力。那好，你抽走5个，就要再给我进5个吧，而且还应该要比这5个强。实德最终给我提供了一个名单，我一看，全是81-88年龄段的球员，而且这里边的绝大多数球员都是我们当初组建三德时挑剩的球员。所以我没法继续做长波的主教练了。要说做，也能做，但从踢球起，我从来都拿冠军，我当教练也不能把球队带得窝窝囊囊。

　　记者：得知实德要调你的球员时，什么心情？

　　孙伟：委屈！就觉得自己的付出和热情没有得到尊重。

　　记者：接手三德时，你已经知道三德和实德的关系，但你还是选择了三德，我想知道，你孙伟究竟是不是一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有人会认为你孙伟是实德系的牺牲品，但你对实德和三德的关系是最清楚的。对于今天的局面，甚至中国足球的整体混乱，你也是一个促成者。

　　孙伟：是。但是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我们是甲级联赛。我想创建一支我理想中的球队，而大连做足球的又只有实德，所以我只有选择实德！

　　记者：你是个足球的理想主义者！

　　孙伟：(沉默)足球本来就该这样。

　　大连足球在中国足球中的地位，就相当于上海经济在中国经济中的地位。所以，你想按照自己的理想建造一支球队，大连还是最好的地方。没有大连赛德隆，就没有现在的上海中邦，所以我说咱们大连在给上海做贡献。

　　记者：不是做贡献吧？赛德隆最终必须被卖掉，否则恐怕没有球市。

　　孙伟：为什么一条街上可以有几家饭店呢？

　　记者：但一家又能分到几个食客呢？

　　孙伟：他们每家都可以推出有自己特色的菜呀。球迷需要不同风格的球队。

　　记者：造成今天的结果，是不是你被实德当初还算朴素的足球经营理念给迷惑了？

　　孙伟：不是迷惑。有些事情我不能说，说了某些人会不高兴。我只能说，我想实现自己作为一名教练的理想。

　　记者：如果你知道陈东回实德后，安琦会被派来，你还会这么果断吗？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对形势缺乏起码的判断？或者，你不了解实德的一些惯常做法？

　　孙伟：但是当初他们并没有和我说这些。

　　羡慕国字号教练

　　记者：回顾去年，长波能保级确实不容易。你认为自己究竟做没做到化腐朽为神奇？

　　孙伟：我不是点石成金的人，不过对于长波这支平均年龄只有19岁，球员个人能力不突出的球队来说，我们靠什么和别人抗衡，就是整体和变化。我去年在球队的战术打法上，确实下了很多工夫。

　　去年9月份，队里的外援队长德容走了，朱挺、邹游他们也被国青招去了，我跟上边说，给我一个前锋一个后卫，我要两个外援。结果还不错，有9名外国球员来试训。这期间我们和辽宁打了两场，和中远打了一场，和实德打了两场，比赛打得太好了。最后上边一个外援也不买。有几个外援走时，抱着我说，只要需要，就打电话给他们，并留下电话号码。这批国外球员里有个很像罗马里奥，转身特别快，你根本防不住他。太可惜了！这样做太困难了。

　　随后我们在联赛中遇到陕西，局面上我们绝对占优，机会也很多，可就是缺少一锤定音的人。你说如果没有舍瓦，AC米兰是什么？

　　所以我特别羡慕国字号的教练，他们是根据自己的战术需要去挑队员，而我们呢，就这些人，你看着弄吧。你再看切尔西，穆里尼奥想要什么样的球员，老板就给弄来什么样的球员。

　　最大欣慰是给弟子们提供了机会

　　记者：听说在上个赛季，长波就曾经实行了成绩保证金制度，也就是从队员和教练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中扣除一部分，达到俱乐部制定的目标后再发放。有这事吗？

　　孙伟：没有！

　　记者：带长波队，最感到欣慰的是什么？

　　孙伟：去年中甲联赛进行到第五轮，我的5名队员被上调到国青。后来他们只留下周挺，其他几名队员都被退回来了。我当时对这几名被退回来的球员说，不管是好胜也好，争取更大的发展也好，他们都必须立志在回到国青。球队没有前锋时，我把邹游推上去，结果3场比赛进3球。这种情况还有刘晓峰。他们在联赛中打得很好，最后回去了。我给他们提供了向上走的机会，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

　　记者：现在朱挺这几位被实德抽走的球员有机会到中超锻炼了，那是不是说，你应该高兴？

　　孙伟：(沉默)可在中甲和中超之间，他们还有一个很大的空当没补上去，毕竟中超的水平要比中甲高不少。如果他们能再跟我一年，那就最好了。

　　希望被俱乐部“利用”

　　记者：长波有可能被卖掉吗？

　　孙伟：就是卖也卖不上价。实德把几名国青队员抽走是失策的。过去我就看上了几个中甲的小孩，很不错，很有潜质，你买过来，也就是二三十万，再让我带一年，卖个100万一点问题都没有。结果他们都没采纳我的意见。其实我们本来可以帮助俱乐部赚钱。

　　1999年，郑智根本没人要，他通过张恩华说要来当时的万达实德队，报价100万，80万就可以买下来。结果没买，你看看现在郑智红到什么程度。所以说，足球就要足球的规则。中国的足球俱乐部就缺少像我们这样的专业足球人。有些足球人有些想法，可能他又不能准确表达出来，有些可能干脆就没有什么想法。所以许多既懂足球又懂管理的人才资源都被闲置了，甚至干脆就流失掉了。为什么贝肯鲍尔能成为拜仁俱乐部的主席，人家那里是专业的足球人在搞足球。所以我们这些人希望被“利用”，这样我们才能发挥出作用，直到最终被重用。

　　记者：你这不明摆着说，中国足球，至少是俱乐部是由那些不专业的人经营着。站在这个角度上，等于说你是中国

　　足球的牺牲品。

　　孙伟：我不认为我是中国足球的牺牲品，我，你(足球记者)，咱们都是中国足球的当事者，对于中国足球，我们都应该负相应的责任。

　　中国足球五年可以赶超日本

　　记者：你认不认为自己是一名优秀的足球运动员？

　　孙伟：优秀谈不上，著名还可以。

　　记者：但我的理解是，著名比优秀更高一层。

　　孙伟：但我认为优秀比著名更高一层。因为许多球员可能就因为一个进球就成名了，而优秀需要你长此以往有好的表现。

　　记者：你认为中国有优秀的球员吗？

　　孙伟：有。比如迟尚斌、沈祥福、古广明、王长太……

　　记者：你认为你是天才球员吗？

　　孙伟：可以这么说。

　　记者：你愿意对当下的中国足球发表一下个人见解吗？

　　孙伟：因为我的身份，我不想发表见解。但是中国足球确实到了最低谷，但物极必反，所以说中国足球的还是大有希望的。中国足球只要定好位，用5年的时间就可以赶上日本。

　　记者：怎样的定位？5年？凭什么？

　　孙伟：咱们不用说在世界上占到什么什么位置，你就把亚洲的第二第三当成定位目标，哪届世界杯和奥运会能少了咱们。

　　我看过一本介绍日本足球近年来发展道路的书，叫《我们的轨迹》，日本足球其实就是在经历了思维意识上的改变，得到大发展的。这种改变十分艰难，我们不是“洗脑”吗，这就是洗脑。这个过程很痛苦，也很艰难。日本球员的身体比不了咱们中国球员，但技术意识都差不多的时候，比得就是身体。

　　四年没见过徐明

　　记者：从当初的三德到现在已经4年了，这4年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孙伟：自信！运动员对我的评价是我充满自信的理由。我知道我能，我的希望就在这里。否则我不敢和你坐在这里。

　　记者：但是实德在抽走长波的5名主力后，你却选择了辞职，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已经无法再像去年那样化腐朽为神奇了，也就是说，你的能力还是有限的！

　　孙伟：我还要重复那句话，我做不到点石成金。我的工作也必须站在一个有一定高度的平台上。球迷们对我的能力会有一个公正的评价。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优秀的教练。

　　记者：您刚才说了，4年来的收获，那不足呢？

　　孙伟：我不知道怎么和俱乐部沟通。难道就是请吃饭？说句实在话，4年来，我都没见到过徐明。生活上我很笨，俱乐部看中的就是我在足球专业方面的东西。其实社会大学我经历的已经足够丰富了。从13岁到沈阳，我在外边待了20多年，大老板和各界大人物我见得多了。其实人应该是很简单的，不是大巧若拙吗？

　　记者：辞职后的这段时间，你联系过其他球队吗？

　　孙伟：没有。

　　记者：无论你是不是主动辞职的，但有人还是回说，孙伟是2005年第一个下课的教练。关心你的人有理由知道你这下子会蛰伏多长时间。

　　孙伟：我想我还有提升的空间，现在中国足球的环境我们都看到了，只能说，只有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做得更好。我也希望有识之士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记者：下来这段时间，感受到了什么当教练时感受不到的东西吗？

　　孙伟：那就是家庭、亲情和友情了。他们很理解和尊重我的选择。

　　记者：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孙伟：16岁，女孩。

　　记者：你希望女儿能从你身上继承那些品格？

　　孙伟：首先是善良、正直，然后是富有同情心。

　　记者：你对金钱是什么态度？

　　孙伟：钱够花就行了。当长波教练时，我赚到的钱，和国内其他同级别的教练比起来，几乎是最少的。但这个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想做足球。我甚至想过，就算我将来带十几个孩子，我也会把他们带成材，这个信心我是有的。所以，吃口饭还是不成任何问题。

　　记者手记：落泪的独角戏

　　●姜明潮

　　孙伟是带了一张嘴来到我这儿的，他想说出一些事情。按他的说法叫“真相”或“事实”。

　　我一再警告自己，写孙伟时，要给自己预留下存疑的空间，就像我采访他时也对他存疑一样。在这一点上，我认同孙伟说的：“对于孙伟，没有中立空间可言！”

　　但实德和长波纠结在一起时，孙伟是否真的没有中立过？——他中立过！所以孙伟最终向实德递交辞呈时，他自己注定要成为一个自拾残局者。这是沉重的一拾。

　　两个月前，我写一篇关于陈东的稿子时，顺便想听听孙伟对弟子的评价，他的情绪很不赖，他说希望2005年能和陈东继续合作，希望长波会更好。在1月8日孙伟递交辞呈前，我向孙伟表示过想采访他，但他以不方便说拒绝了。1月8日之后，孙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我的要求。而这次，我给他打电话时表示，如果他不愿意谈实德、长波及他本人间关系的事情，我可以回避。这时的我是一个骗子，我怎么可能不去问他我非常想了解的敏感话题。

　　随着谈话的深入，倒是孙伟首先对我说，要是我写的东西和其他记者的报道一样，就没意思了——他想说话！这是我的判断。我们本来把时间约在下午1点，地点，大连报业大厦，我12点55分下到咖啡厅时，孙伟正坐在那里翻看报纸。我坐在孙伟面前，我代表的是一家足球(体育)专业报，这也是孙伟看中的；之前，他拒绝了几家大连都市报的采访。他真的想说话！

　　4点40分左右，孙伟的妻女到报业大厦和他会合，采访也结束了，孙伟本来可以走了，但他又点上一支烟，倒上一杯茶，我向他保证我的报道不会超出“事实”的范畴后，孙伟说了一句：“感谢实德的信任，只要他们还需要我，我一定还会全力以赴！”

　　难道孙伟是想借我的报道，寻求一条通向实德的说话渠道？

　　孙伟说，生活上他很苯，他甚至不知道如何与实德沟通。孙伟和实德分道扬镳的原因中，双方的沟通不利至少在这时重新获得可能性。我说的只是可能。

　　“辞”，左舌右辛，因为辞别要说很多话，所以舌头会因为“劳动量”大而辛苦；也许舌头的辛苦是因为辞行者黄连在口而不得吐。“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一种从此天涯陌路的辞行，“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是一种尚有余情可缅的辞行，“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是从现在起，与旧我作别的辞别。1月8日，孙伟递给实德的辞呈究竟属于哪者？或者，因为三者都有，那辞呈所深蕴的情感才显得漫漶不清了。

　　我无法告诉读者们，我眼前的孙伟所说的即是“事实”，但我相信孙伟的表情，说起长波队的战术打法和他的心爱弟子们，他的面部表情才变得丰富和叫人宽心；而说起他缘何步下长波帅位，他却凝重如雕塑。

　　很遗憾，咖啡厅里没有音乐，采访孙克那天，广电中心的茶厅却萦绕着许茹芸的《木偶戏》——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许茹芸走错了房间，她应该跺进我们正在谈话的报业大厦。也许，孙伟也曾走错过房间！

　　他是一个足球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把自己做完美足球的希望建筑在说“我们想做足球”的人身上的人，“而在大连，做足球的只有实德”，孙伟无奈的长嘘，就像独角戏流下一长串幽怨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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