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五牛托管真相调查：数亿元投入换回的却是耻辱

　　五牛时代挺了九年

　　鲍必图

　　1997年的夏天，从长沙的乙级联赛赛场传来一个消息：成都卷烟厂(简称成烟)鼎力赞助了两年的五牛队冲进了甲B联赛！

　　2004年的夏天，从南京的中甲老总峰会上传出一个消息：打完本赛季的比赛后，成烟很可能退出成都足球。

　　2004年12月30日，成都足球俱乐部的最大股东真的选择了离开。成足俱乐部董事长、同时也在成烟厂内主管销售的甘忠德对外宣称，成烟正式将俱乐部的经营管理权交还给成都市足协，这意味着后者开始正式托管成足。这标志着成都足球五牛时代的结束，人们确信，烟厂方允诺2005赛季再给球队的1100万元是为球队最后的一次输血。

　　我们关注的是，实力雄厚的国企成烟为何坚持了九年后无畏地退出？当地足协托管是否合乎行规？

　　“假球专业户”，投资的尴尬

　　1996年，以成都烟厂、成都市足协、成都电视台33频道为主发起人，联合成立了成都足球俱乐部有限责任公司。作为最大股东和主要投资人，成烟一直都没有详细透露过九年来在足球上的花销，仅仅用一个“投资数亿”带过。记者算了一笔账，证明这个数据所言不虚。最近的两个赛季五牛队虽然宣称“缓称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迁延时日，算是俱乐部用钱最少的赛季。去年一场胜利的奖金一般是20万，保级的最尖峰时刻一度达到50万。五牛队的球员工资并不高，主力球员每月都在8000元左右，但是该队从不拖欠工资，口碑甚佳。即使在拖延时日的2004赛季，五牛队的实际支出也大大超过了

　　1000万元，但这和刚参加职业联赛的头几年的投入相比已减少了很多，只能算三分之一。

　　虽然2000年成烟的销售收入就超过25亿，但是投资足球并没有给烟厂带来更多的好处。在四川地区，成烟足够有名头，而对于外地消费者来说，球队承担的宣传载体的作用也着实有限，想靠投资足球赚钱那就更不用指望了。

　　成都烟厂投资足球之路颇为艰辛。俱乐部掌门几易其人，从最初的龚锦华、敖益林到后来的程佳华、甘忠德；主教练也几乎是一年一人，有时甚至出现一年两个主教练的情况，罗登仁、刘庆泉、托马勒、罗斯曼、郭瑞龙、余东风……每一次变化，成足都不得不缴纳学费。而每一笔学费的出现，都加大了俱乐部的负担。去年甚至一度出现舒姆、孙博伟和余东风三位教练，球队的成绩波浪起伏，难以稳定。甚至多次涉身于假球传闻中，2001赛季“假B五鼠”之类的称谓更让投资方大为光火，退出之念从此萌芽。2004年中甲联赛下半程，为保级而加大了投入，重新聘任了余东风并调整了外援，赢球奖也从20万翻番到50万。球队战绩比上半程当然好了很多，但因为历史的原因，这个战绩的转变后来又落得了一个“假球专业户”的指责，这更坚定了成烟退出的决心。

　　实事求是地说，成烟对于足球的投入是严肃而负责的，投资兴建的温江基地让很多行内人士称道，如果不是足球大环境的逐步清淡，本来他们还有意将基地背后的一块菜地购下，继续扩建。基地建好后，包括辽足、亚泰等多支球队都喜欢选择来此集训，而基地的食宿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直到现在，基地的人都还记得，当年李铁等人顾不得擦掉嘴角的油光，对五牛主教练郭瑞龙赞道：“郭指导，饭菜太好了。”如此精心的各项工作，却一直没有得到球队成绩的回报，几乎每隔一年，五牛总要出现保级危机，这也打击了烟厂的投资信心。在所参加的六年甲B和一年中甲里，成都五牛的最好成绩是2001年的联赛第三，但这一年的联赛却让他们同时收获了“假B之鼠”的最大耻辱。而就在2001赛季后，成都五牛队便开始了“缓称王”战略，2004年，成都烟厂进行了大规模的产业结构调整，使得成都烟厂无法更好地兼顾成都足球的经营和管理。

　　即使投资不计盈利，搞成都足球也给投资方带来了个人的不快。2004年最后一战在主场保级成功之后，成足董事长甘忠德满面春风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毕竟保级了，这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但当他想离开成体中心从看台前路过的时候，不少球迷认出了他并朝他厉声大叫：“五牛今年搞个XX，主教练都换了三个！”一瞬间，遭此耻辱的甘忠德脸上再也无法轻松。

　　现在，甘忠德再也不愿意谈论足球的话题了。13日晚，当记者想采访他时，他直截了当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想说足球了。”

　　在成都卷烟厂分管营销的甘忠德工作繁忙，不但记者找不到他，连现在成足俱乐部实际上的老总、成都市足协秘书长辜建明也很难找到他签署一些文件或报表。对于投资足球的甘苦，成都烟厂只有自己心里知道。托管不是一个突发性新闻，而是一个必然选择。

　　市领导批条，有条件地撤退

　　1997年冲进甲B时，虽然成都还不是全国足球重点城市，但是这个城市的球迷已经不再满足于全兴队带来的刺激。球迷期待五牛冲击甲A，给成都带来同城德比，他们甚至将五牛队称之为“城市英雄”，因为这是不折不扣的成都足球。

　　前几年，成都五牛队一直是作为城市名片的形象存在，即使是张艺谋为成都拍摄的城市形象宣传片里，看球的场面也不是取自四川冠城而是成都五牛的比赛。实德入川更加重了成都球迷对五牛的本土情结。但是，即使有此地利，球市也一直没有得到改观，近两个赛季以来，成都五牛多次使用买烟赠票的免费看球招数，成体仍然门可罗雀。去年五牛将多场比赛迁移到德阳，有了一点小小的改观，“但还是很头疼，如果比赛不在周末打或者天气不好，球迷更不会来看球。”一位俱乐部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如果说城市名片的地位曾经给了烟厂一点政策上的好处，那这点好处也在近几年随着球市的萧条而荡然无存。原来有关领导还非常重视这块牌子。2002年，因受中国足协打假扫黑的影响，成都五牛保级异常艰险，投资方也打算如果球队降级就干脆不搞了。但一位市领导听说了烟厂的打算后，给出了这样一句话：“降级也可以啊，五牛不是从乙级打上来的吗？下去了还可以再打上来。”说白了，当时即使五牛降级，烟厂也得继续为这支球队投资。这一指示让烟厂如芒刺背，有退出的心却没有退出的路。但这也是国内足球的特殊国情：进来退出都由不得投资方的。

　　2004赛季中期五牛队曾经17场不胜，保级形势一度危如累卵。在这样的艰险处境下，成都市一位领导专门给烟厂写了一张条子，表示如果五牛尽力保级成功，那么成都卷烟厂可以选择退出。这是成足最大股东自从1996年以来第一次获得领导有条件退出的许可。有关许可退出的批条本来仅限于几个人知晓，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有关那张条子的内容后来居然大面积扩散，有关方面一度对此进行了追查。

　　于是，在成足如愿保级之后，各方在12月初进行了会谈，最终决定球队交由成都市足协托管。中甲联赛第33轮结束后(最后一轮轮空)，五牛全队都放了大假，没有通知下赛季何时集中。主管体育的副市长还召集烟厂和俱乐部的领导开会。在烟厂退出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他们仍决定在2005赛季拿出1100万元扶上马送一程，这种做法已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也是成都烟厂所能做到的极致。

　　从蝇营狗苟到光明正大

　　随着成都卷烟厂的撤退，成都市足协就负责牵头主管成都五牛队了，辜建明这个成都球迷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再度浮出水面。13日，作为成都市足协秘书长，现在成足俱乐部事实上的总经理辜建明坦言，成都市足协接过俱乐部的经营管理权后压力陡增。“我晓得搞不好这支队成都球迷会骂我们，但请大家放心，在董事会领导下五牛队不仅要搞下去，而且还有更高的目标。”这名年仅45岁的足球人颇激动地说，“我喜欢挑战性的工作。”但在早一周左右，谈到成足俱乐部的经营、目标等具体事务时，辜建明还是闪烁其词。因为在当时按中国足协对职业俱乐部的管理规定，当地体育局和足协是必须剥离出职业俱乐部的，而随着阎世铎公开“地方足协必须无偿接管投资方退出后的俱乐部”的改革构想，地方足协托管职业俱乐部才不再是蝇营狗苟的事，成都足协接手成足俱乐部也不是一个只能私下交流的词语了。

　　由于去年只花了1000多万，而2005赛还有成烟提供的一笔1100万垫底，所以在目前为止，记者还看不出成都足协的托管之忧，相反，大家都信心满满的。

　　但成烟的那笔1100万毕竟只够一个赛季的开支，成都足协会长期托管成足俱乐部吗？“长期托管毕竟不是好办法，当然是能卖则卖了，但现在一是没有人买，二是即使有人买也卖不到一个好价钱，现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成足一名内部人士对记者说。据他透露，包括今年在中甲联赛打个好名次、培养一支既年轻又有希望的成都队，也是为球队寻找一个好归宿的计划之一。按他们的计划是，成都足球队既不卖出四川，也不能像全兴那样，只有留川之壳而无留川之实。

　　面对俱乐部新赛季的资金压力和成绩压力，辜建明自言现在每天上班就像打仗一样，“新赛季提出的‘为生存而战，为荣誉而战’是一句很实在的口号。在俱乐部董事会的领导下，我们已经出台了球队严管条例，另外，通过球员的整合以及内外援的引进，我们对重新打造一支‘短、快、灵’的地道川军非常有信心。”

　　这番话表明，辜建明也是雄勃勃的。但2005赛季的中甲联赛却可能因此面临另一个危机：公平危机！因为按目前中国足协对裁判的管理方式，足协在每一轮联赛开打前一天委派一个裁判组开赴赛地，准备执法第二天的比赛。为最大限度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中国足协是要求赛区足协接待这个裁判组的，参赛的职业俱乐部是不能接触这个裁判组的。可以想象到的尴尬是，成都市足协既操办一支职业球队，又在赛前接待执法裁判。其他球队会如何联想？

　　烟草企业为何抽身而逃？

　　竺龙

　　2003年，国内烟草系统的大哥云南红塔退出中国足坛；一年后的2004年12月，年卷烟生产能力位居全国第二、年产值近百亿的青岛颐中也选择了退出足球；半月之后，投资成都足球九年之久的成都烟厂也步其后尘。

　　作为赚钱大户的烟草企业为何频频从职业足球中抽身而逃呢？当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市场调节这只“看不见的手”。

　　入世后，国内烟草业的发展构想是，在2002年全国156家烟草工业企业的基础上进行企业重组，今后将只保留六至八家跨地区的烟草集团，其他的要么关闭，要么并入上述集团。力争在今后五至十年内，至少要有一个中国卷烟品牌进入世界三大卷烟品牌行列；至少要有一个中国烟草工业集团进入世界500强。2004年以来，卷烟工业企业联合重组步伐进一步加快，到年底，全行业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卷烟工业企业已由2003年末的84家调整减少到57家，提前实现了中烟公司的预期调整目标。在这股浪潮下，上海烟草集团重组京津烟草企业最引人关注，而云南红塔重组沈阳、营口烟厂和川渝烟草行业重组则直接影响到国内职业足球的格局。

　　烟草行业的企业并购加剧了香烟市场的竞争，成都烟厂也不例外。在这个时代大背景下，偏偏目前的国内职业足球又是只烧钱不造血的累赘，烟草行业再怎么能赚钱，烟草企业也只能对投资足球说拜拜了。成烟的退出步伐就是这样的，成烟由一腔热情到索然无味再到萌生退意，而当地政府也由不许其退出到有条件退出。市场的前进步伐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

　　目前在国内职业俱乐部中，还有1.5家烟厂在无奈地继续支撑俱乐部，完整的一家是厦门烟厂在独力支撑厦足，另半家是武汉一家烟草企业赞助武汉足球。说他们无奈，是因为他们也遇到了成烟一样遭遇。五牛已退出，蓝狮又如何？虽然目前厦烟还没有退出，但也正在进行另一种努力———找“帮手”共建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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