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受阻 拖欠工资 住招待所--湘军生存调查报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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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orts.sina.com.cn 2004年09月20日11:29 《足球》报 | |||||||||
一条废除了的“奇怪规定” “哥,这场比赛输掉了怎么办啊?是不是要真的扣钱啊?”9月11日湖南湘军在客场以1比3输给宁波国力以后,球队里的一个小孩怯生生地问一个老队员。老队员阴沉着脸:“他们敢!世界上哪有输球就要扣钱的道理?”
小队员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俱乐部宣布,原来出台的输球要扣五万的规定取消,这让湘军的队员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湘军新政”里最受争议的一条就这样无疾而终,不,是胎死腹中。 这样的规定是来自于俱乐部董事长宁建农的一位搞企业的朋友的建议。他说:“照企业的规律,你输了一场球就相当于生产了一件劣质产品,那应该有一定的惩罚措施,赢球有奖励,为什么输球不能有惩罚?”正矢志于把企业制度引进到俱乐部的宁建农采纳了这条建议。 主教练朱波说:“这条规定不合适。输球要扣钱,在中国,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而队员说,赢球都赚不了什么钱,输球还要扣钱,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湘军俱乐部最终收回了这条规定。宁建农承认这条规定欠妥:“它也许符合市场规律,但不符合足球规律,也就是行规。” 但一切并不就此烟消云散。取消了这一条听起来比较刺激的规定,但“减员、减薪、减奖金”的三大政策是必须执行的。 减员:就是将原来一线队员35人减为26人,富余人员下放到预备队并领取预备队待遇;减薪:月薪在一万五千元以上的队员先要降低工资,然后再改革工资发放办法,在新标准定下的工资中,60%为基本工资,其余40%则为风险金。而月薪在一万五千元以下的直接采取“六四开”的方式发奖。减奖金:赢球奖金由原来的30万一场下调为15万元或10万元,原来的10万元平球奖下调或取消。输球要扣5万元(已取消)。 三减政策一目了然——湘军俱乐部身陷绝境,必须减负前行。 宁建农吴政的高层决裂 湘军终于为上半个赛季在花费上的大手大脚和经营上的一塌糊涂付出了现在的代价。经营上处处受阻,用俱乐部一位人士的话说:“上半年的进账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球队投资方——益阳的一个企业在用1100万把球队买过来后,全年预计再投入1500万,本来可以维持俱乐部运转一年的资金已经在上半个赛季消耗完毕。投资方已经发话,下半年将不再投资一分钱,俱乐部自己自负盈亏,一句话,湘军断奶了。 宁建农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上半赛季风平浪静时他是董事长,不过球队的当家人却是吴政。而下半个赛季,“太平宰相”吴政已经下课,宁建农成了当家人。 湘军俱乐部成立时,宁建农是董事长,而吴政是总经理。当时就有球员嘀咕:“宁总又不是投资方,我们岂不是有两个总经理?两个总经理怎么搞?”事后证明担忧是有道理的,两人的合作并不愉快。 吴政是把球队带到湖南的“功臣”,而球员、教练和外援的合同都是他签订的。这一份份高薪合同是他被后来者诟病的主要“罪状”。符宾年薪120万,罗笛月工资37500,湘军一个月的工资支出在56万。要知道广州中一的一个月总工资支出在22万。当然,把责任都推在吴政的身上是不公平的,因为如果没有这些高薪的条件,很多队员根本不会过来,而这些合同毕竟是得到整个董事会的同意的。“上半年我们实在是不懂足球,现在看起来,我们整个上半赛季都在交学费,而且交的学费实在太多了。” 在球队的经营方面也有矛盾。譬如说,本来湘军的胸前背后广告,吴政有意用300万的价格卖给广州香雪集团,但宁建农却属意湖南出版集团,价格是500万。结果最后湖南出版集团也没搞定,宁建农的意思是让吴政再度出手和香雪接洽,但吴政拒绝了:“圈内没有这个规矩。” 又如在球队方面,一件小事情差点让两人当众吵起来。一位贺龙体育场的工作人员把电话直接打给了宁建农:“我看过韩国队和国奥队的训练,现在又看了湘军的训练。我们的训练懒懒散散,全无纪律。我看你的湘军队根本不能代表湘军,完全没有湘军的精神。”从来没有插手到球队训练中的宁建农把这个工作人员介绍给吴政,吴政很生气:“中国足球就是这个样子的!”而宁建农的心里意思是:“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的“黎兵入湘风波”更决定了两个人的去留。当时五轮不胜的湘军遇上了士气正旺的珠海中邦,压力很大的朱波向吴政透露,如果这场还不赢,自己考虑要辞职。宁建农马上把黎兵邀请到主席台上看球,作好了万一朱波辞职让黎兵接替的打算。但是结果是湘军赢了。黎兵入湘彻底激发了宁吴二人的矛盾。 坊间的传说是两个人都向直接把足球带进湖南的湖南领导那里寻求支持。领导的意思是让宁建农向吴政认个错,而吴政的意思是认错不需要了,让宁建农走人吧。领导说考虑考虑。这一考虑的结果是吴政在七月下课,宁建农一人把关。 吴政走了,可宁建农肩上的担子愈加沉重。去宁波打客场,他们住的是军区招待所,队员戏言:“现在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回到长沙,先回来的队员差点没法入住酒店,因为球队已经拖欠酒店的伙食费;9月16日在贺龙体育场外场训练的湘军队员的训练被推迟了45分钟,因为找不到人支付训练场的费用(一天一千块钱)。残局,双方都举步维艰。湘军陷入空前绝境。 劳资双方的艰难博弈 湘军决定“开源节流”。开源方面,两个主场冠名权已经卖出去收入将近200万,胸前背后广告也在紧锣密鼓地谈判。但节流方面牵涉到每一个队员的切身利益,劳资双方开始了艰难的博弈过程。 8月在海埂的大会上,球员得到了这个信息。令俱乐部意外的是,球员们没有当众骚动。只是散会以后,白广海找到了宁建农,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对于降薪问题的担心。宁建农说回去再谈。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每个人都打起自己的算盘。从规定可以看出,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原来力帆过来的高薪队员。他们分别是符宾、罗笛、刘劲彪、顾闯、白广海、邱卫国和孙晓东。罗笛向球队提出了解除合约的要求,理由是自己的心脏不好,不能再踢球了。俱乐部点头,罗笛拿了十万块钱离开了俱乐部。 措施一步步地开始实行,每个人都有着危机感。有人吵得凶,说怎么也得和俱乐部闹一闹。于是一天晚上组织了一批队员,约好第二天上午一块去要个说法,第二天上午,只有几个队员出来了,带头闹得最凶的队员不见踪影,于是带着愤怒和失望各自回营;又一天在训练场上,队员们得到消息说球队的领队龙刚今天要宣布减薪,结果龙刚一出现就被队员们围住。晚上,在球队的会议上,龙刚大怒:“我只是个打工的,我也只是执行俱乐部的决定。你们这样侮辱我,什么意思?” 球员不利,因为他们人心不齐。一位球员说:“闹什么闹,谁都知道,跟俱乐部闹谁得到最大利益,还不是里面的最高薪球员?年轻的球员,即使他不拿工资,他也希望踢球,今年不踢了,明年谁还要你?”在各个分散的利益个体面前,球员形成不了一个合力。另外,球队还有杀手锏。年初签订合同时,有这么一条,如果球员因为各种原因下调到预备队,只能领取预备队待遇。谁都想闹,谁都希望乱中取胜,谁又都怕被打到预备队,所以湘军内部暗潮汹涌,但是表面上一切平静。而俱乐部方面的口风是希望和球员多沟通,宁建农说:“没事你们也可以多来俱乐部看看。”而球员私下里的回答是:“没事去干吗?来回四十多的车费你给吗?” 会议室里的最后交锋 9月16日晚上,最后的摊牌时间。 晚上8点,宁建农带着他的财务总监和领队龙刚逐批找队员谈话。谈话的第一批队员是留在一队的普通球员。这批队员已经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们的核心在于纳税的问题。原来按照合同的规定是税后工资,而俱乐部现在的要求是税前工资。财务总监说:“纳税是每个公民的应尽义务。”队员接口:“没说不纳税,但合同上明明规定的是俱乐部代缴。”宁建农说:“那是吴政给你们签的合同。我也想不交税,但是搞不定啊。”队员们接着问:“那合同上面盖着湘军俱乐部的大印,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一个人身上?” 几番例行公事的诘问并无助于结局的更改。但原本半个小时的会还是开到了一个小时,因为俱乐部方面用了大半个小时在陈述目前的困难,队员并没有插口的机会。开完会,一位队员摇摇头:“还是老一套,老说自己没钱。” 九点,俱乐部开始和老力帆的第二批队员沟通。这是谈判中的重中之重。如同和上一批队员的谈判方式一样,还是先来了大半个小时的开场白——湘军目前空前困难,但是仍有转机。会议室里沉闷而压抑。终于有队员开了口:“俱乐部方面的要求我们同意。但是,我们提出的要求是年底能否自由转会?”财务总监问:“什么叫自由转会?”队员解释:“就是年底同意我们转会,而且俱乐部不能收一分钱。”总监说:“那你们不是没有价值了?”球员说:“本来就没赚什么钱,有什么价值?”沉默。实际上球员觉得很好笑:“他们怎么连自由转会是什么东东都不知道!”宁建农的意见是还要研究研究。接着有队员问:“是否关键的场次奖金可以提高?”宁建农说:“可以,但是我告诉你,不是我不想发钱,而是无钱可发,我现在答应你,最后还是没有钱又有什么用?” 事情在尾声的时候却又突然变故。一位队员说:“你们向我们诉苦有什么用?”宁建农当即火了,拍着桌子说:“我诉什么苦?我向你诉苦有用吗?”两人之间甚至爆发了激烈的言语冲突。其他几位队员好说歹说终于把那位激动的队员拉住。在双方的火气收敛之后,事情却有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尾。一位队员问:“宁总,我们的伙食是不是可以加两个菜?”一场关系到每个人身家收入的严肃会议,最后被消解为日常的柴盐酱醋。 最后一批只有四个队员,他们是被下放到预备队中的。他们人单势孤,无力挣扎。只有一个队员仍然不服气:“宁总,我18岁就进了一线队,现在21了又被下放到二队,您觉得合适吗?”宁建农笑了,“你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这个队员当即质问。最后是不欢而散。减员早已实行,减薪最后演变成为上税之争,最终球员们妥协了;至于奖金,正如宁建农所说,不是不想发,而是实在没有钱。而一些见过世面的队员也早已做好了不拿奖金的准备,因为他们接下来的对手是长春、武汉、江苏、广州,以湘军目前的情况,又怎能奢望他们创造奇迹呢? 兰格就是湘军的明天? 金钱如刀,现在的湘军队员已经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新的政策实行以后对于他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如符宾,他的薪水是逐月发的,一个月十万左右,当然要交多少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又譬如说月薪一万的队员,每个月他只能拿到六千元,再扣掉税收,这就是他的实际收入。年轻的队员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很多都用起了小灵通。 问题还没有结束。9月17日,湘军俱乐部补发了六、七月两个月的工资,而他们上半年要补缴的税款也要从里面扣。一位队员说:“现在都快九月末了才发七月的工资,他们每两个月的工资就要拖欠一次。到了年底我们更没有信心了,你看吧,打完比赛等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要拖欠工资。” 而俱乐部已经把球队的目标定为保级。他们的经营虽有起色,球场的气氛也让人激动,但是他们的经营又有赖于球队成绩的提高。于是湘军又陷入了这样的两难局面,球队没钱,队员们士气低沉,难以打好比赛,而比赛没打好,球队的经营就更难打开局面,一句话,没钱没成绩,没成绩就更没钱。中国足球队事情就这么简单。 在16日下午的训练中,一位队员缺席了。主教练朱波的说法是他生病了,但队员们的说法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没来。”而主教练朱波在和长春亚泰比赛之前,手里的录像带居然还是半年前的。朱波一搔头:“他们现在打什么阵型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个外援很快。”原来是有专人负责这些事的,可是现在这些人都被减掉了。原来湘军有五名教练,现在只剩下朱波和赵立春,还有队员兼教练的符宾了。上周六的比赛,湘军1比4惨败给长春,亚泰进球队员中有三个恰恰就是前国奥球员。湘军终于吃了情报不足的大亏,也让俱乐部苦心打造的绝地反击的形势遭到当头一棒。 不过,现在俱乐部和球员都明白,如果湘军掉级,那是个噩梦。搞不好就成了去年的哈尔滨兰格。 独立寒秋,如果职业足球的旗帜在三湘刚刚竖起就倒下,那对中国足球而言,又是一个悲哀,只是这种悲哀不知道有多少人关心。 (记者白国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