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麦小麦报道 《财经》杂志曾经大胆地亮出了一个观点：任何一家企业在资本积累阶段都回避不了黑金操作；而一位俱乐部总经理也曾有过一个相当精辟的比喻：如果现在世界上找不到一只存活的恐龙，在中国足坛就找不到一家没有任何幕后交易的俱乐部。我认为，对于尚处在职业化发展初期或资本积累阶段的中国俱乐部来说，这是两句最为恰当的概括。与这个圈子暂时无染的阎世铎敢于声色俱厉地指责俱乐部“是谁给了裁判们黑钱”，恐怕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龚建平事件发展至今，没有任何人表态、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 关部门最终将如何处理行贿方，但从这次反黑行动的决心、力度与背景来看，更进一步的调查肯定会指向俱乐部这座“黑金银行”。

　　俱乐部没有隐私

　　在经济领域摸爬滚打多年的企业老板们，最开始是带着一种新鲜感来看待足球圈内的种种交易的，当那些包括退休裁判、地方足协及中国足协人士在内的“好心人”向他们提出建议或作出暗示时，老板们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原来足球界也是这样”。足球黑金之所以在数年时间内迅速泛滥，恐怕与足球背后的老板们举重若轻的心态大有关系，尤其是这些钱可以轻易买到一支球队需要的东西，“投资者”就更没有心理障碍。1996年初，一家南方俱乐部的办事人员扛着300万现金进京布网，证明足球的交易也是从“土财主买化肥”的故事中开始的。2000赛季初，一家俱乐部刚换东家，新任俱乐部总经理问老板在裁判身上怎么花钱，老板不假思索回答：“你们按规矩办，买一年的裁判还远远比不上买一次标，为什么不买？”这位老板同样也毫不避讳地对记者说，他接手后上的第一课便是“假球黑哨”，买裁判与竞标之间的区别，可能就是他对第一课的总结。

　　也是这一年初，中国足协监察部的秦小宝带着一只算盘，前往设在沈阳市北区一家宾馆内的海狮俱乐部查账，整整一上午她苦等对方财务人员而不得，下午终于等到了，对方却又毫不客气地将她与那只算盘堵在门外，“你们有什么权力查我们的账目？”这件事曾经深深地挫伤了那些关注者的信心，但是，自从三辆警车不容商量地带走了龚建平之后，所有事情都产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司法介入面前，俱乐部其实没有隐私。

　　一家俱乐部在裁判一项上全年花销在二百万元左右，如果再加上对权力部门及实权人物的投资，在俱乐部财务上已经形成了一个明显的黑洞，即使司法暂时还没有涉及到行贿一方，但黑洞本身就是下一步调查的一个巨大突破口。当然，真实的情况也许是各俱乐部的全年收支账目越来越“干净”，因为这类额外开支都出自总公司下属的销售公司或各地分公司的“小金库”中，但这些用算盘打不出来的账目，却绝不会构成司法上的障碍。

　　中间人一查就明

　　某北方俱乐部中有这样一位特殊的人物，其出身不过是企业董事长的司机，老板曾经毫不避讳地对周围人称，他就是我的一条狗。但在俱乐部中他却是一位雷打不动的“钉子户”，即使更换总经理和主教练，也从来没有动摇过他的位置，从俱乐部成立至今，他始终以一种没有任何正式身份却参与任何事务的姿态立足。

　　事实上，在许多俱乐部中都存在着类似的人物，他们存在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因为老板需要在俱乐部中安插一名自己信任而且绝对忠实的亲信。而这层关系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关键性作用，他们负责接待裁判或官员，他们清楚哪些裁判和球员收过黑钱，他们甚至亲自参与造假和赌球。1999年初的海埂集训，这支球队犯了大错，他们的球员在教学比赛中集体围攻裁判，甚至将裁判打倒在地，当时足协决定严肃处理此事，俱乐部一筹莫展之下想起了他们的“万金油”，谁知他一口应承下来，扭头就给足协一位副主席打了电话，三言两语，最后的处罚是让一名替补守门员停赛数场，而参与围攻裁判的原来有七八名球员。

　　很显然，他与这位足协高层没有任何特殊关系，只是他的特殊作用使他与对方成了不错的“酒肉朋友”。不少俱乐部的知情者都认为，反黑调查只要对准这类中间人就轻而易举，因为他们无事不知，他们所掌握的材料恐怕比一个龚建平要多出数十倍。

　　谁为俱乐部撑腰？

　　1999赛季的最后阶段，一支保级球队所在城市的副市长，在公开的保级动员大会上说了这样一番话：“听说你们在保级过程中需要用一笔钱，我不反对，但这笔钱一定要用在刀刃上。”这番话一出口，让当时在场的不少记者目瞪口呆。当然，副市长的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俱乐部需要为保级加在奖金力度，或者为球员增加营养云云，但更确切的事实是，这家俱乐部最后数轮为保级动用了数百万资金，包括给对手和裁判，而这笔资金正是在市长办公会议上批下来的。

　　这家俱乐部是目前唯一一家仍然归政府所有的俱乐部，企业拥有的只是冠名权与经营权，但绝不能像别的俱乐部一样自由转让。可是除了这家俱乐部，中国足球的确至今也没有摆脱政府足球的模式，俱乐部的活动与当地政府之间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而足球巨大的社会影响力也往往成为政府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这将是反黑行动必然面临的一个瓶颈，正如海狮当年保级时，某领导表示，企业花多少钱保级没有关系，只要保住级，来年一定免税。本来目的在于消除足球的恶劣社会影响的反黑调查，也许恰恰会在足球与社会更深层次的关系面前停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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