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序曲
雨夜来了黑衣人
[那个自称“送子弹”的人送来了一颗“诈弹”,善良的人为打黑取得突破而高兴。然而,这个神秘人物搅局之后像臭虫一样消失了,这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能明白]
1月14日深夜,电话响起。
一个声音在电话里对我说,希望我能确证一下宋卫平有没有收到关于Y俱乐部收买裁判和著名教练员以及球员的证据。
电话连续来了几个,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据宋卫平说,1月14日,他在上海的时候收到一个神秘来电,对方宣称他手上有Y俱乐部收买裁判和著名教练员G、以5万元收买浙江绿城球员Q的证据,愿意提供给宋卫平,为处于打黑困境中的宋卫平出一份力。得到这个消息,宋卫平喜出望外。他在上海和此人接触之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杨明。杨明立即发出了通稿。虽然没有点出俱乐部和教练员的姓名,但已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在稿子中还说到,此人愿意于近日在公众前亮相指证此事。
据了解,这位神秘男子是通过曾做过霍顿翻译的谢强,才知道宋卫平的手机号码的。在得到这一消息后,"新闻调查"的记者马上赶到上海,在宋卫平的帮助下找到了这位男子,进行了采访。1月15日深夜到16日凌晨,杭州发生了一些神秘的事。
天下着大雨,寒气逼人。
消息传来,那位神秘男子将在当晚从上海抵达绿城俱乐部。绿城想邀请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以及杭城几家主要媒体的记者,召开个小型见面会,让这位知情人在媒体面前讲讲他帮助汇款的经过。据宋卫平讲,因为上次拿出那封裁判忏悔信,结果引来关于信的真伪的怀疑,所以这次特地请一些记者朋友作个见证。
当我按照预定时间,在8点多钟来到位于杭州西山路的绿城俱乐部时,发现花木掩映中的俱乐部已经是人影憧憧。汇聚杭州的全国很多媒体得到消息,纷纷赶来。
外面的雨哗哗地下着。
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一直没有动静。
偶尔有人声从门口传来,有的记者跑出去,电视台架起机器准备拍摄神秘人在风雨中进门的经典镜头。结果却发现是一场空。我给宋卫平打电话,他说:“还在谈,还在谈。”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消息。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刘维宏坐在那里,一直就没有动过地方,也不说一句话。
有人跑进来,说:"不来了,不来了,活动被取消了。"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就又跑开了。
“走,走。”本来就觉得计划可能要泡汤的记者们纷纷散去。
我的手机响起。“你别走,等一下再回来。”一个声音在电话那头说。
我走出门,到车里坐了一会儿,看着一辆辆采访车打亮灯离开,雨水在车前灯的照射下划出箭一样的流线。
再走进门的时候,俱乐部里只有会议室还亮着灯。
10点半,门口人声喧杂,宋卫平没穿外套,和桂生悦一起匆匆走进会议室。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尽管他身边有很多人,但是那种闪烁的神情让人一下子确定,就是他!
这个人穿一身黑色西装,里面是蓝衬衫,没有系领带,体形单薄,面目给人一种俊秀柔和的感觉,右手戴一块钢表,左手腕戴了一串佛珠。
他坐在会议桌中间,宋卫平和桂生悦左右一边一个。电视台的摄像机立即对准了他,他叫起来:“宋总,这个……”他用手指着摄像机镜头。宋卫平说,只是朋友,留个证明,不播出的。
宋卫平说,他们已经向中国足协提供了名单,一共是9个人。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们做过裁Z的工作,是通过中间人给的,桂总这里也是通过中间人给了裁判Z钱。
在两人都指认裁判Z就是“黑哨”之后,这个神秘的青年开始说话了。他说,他今天能坐在这里,是冲着宋总的义举。是宋总的魄力使他鼓起勇气,把一些事实提供给宋总。他说,他从事了好几年的足球工作,一直听说存在中间人,他自己也从事过有关的工作。他认为,“假球”、“黑哨”在中国足坛已经是很泛滥了。
他揭露说,××在客场对Y队作战,比赛进行到第75分钟时,他已经获知,Y队马上就会换上外援×××。这个球员突破能力很强,特别是在禁区前的突破,他能在禁区前假摔以骗取点球。他打电话给客队的副总经理,告知这个情况,要他转达给主教练,不要让球传到这个外援脚下。但是比赛到最后一刻,那一幕还是发生了,在这名外援的配合下,Y队在禁区前突破进了一球。他借此以证明自己是一个对中远情况非常熟悉的人,说Y的准备情况他都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得到。
他说,他的一个朋友是在Y俱乐部做财务工作的。当时这位朋友就对他说,这场球Y俱乐部肯定能拿下,他们早在十天前就已经做工作了,要不裁判怎会换成中国内地裁判而不是预先说好的外籍裁判。他就向这位朋友刨根问底,现在手上也有了一份证据。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汇单复印件,上面的金额是30万元,是Y俱乐部汇到北京建轩体育服务公司的。他说,据他掌握,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裁判Z的太太,这是一家体育中介服务公司。他还说,有可能他朋友所说的十天前就做了的工作包括这个换裁判的事,但是没有证据。
当有人问他这么做的动机时,他说,他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没有向任何人索取一分钱,只是在这个环境中时间长了,看破了一些东西。他说,自己从1994年联赛开展至今一直从事足球工作。他否认自己是中间人,但是又说干过一些和中间人有关的工作。
[这个人这件事都很蹊跷,后来我们回想细节的时候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很流利很仗义的语言怎么突然就惊慌了呢?]
那张电汇单被记者们传阅,上面的日期是2001年9月21日。
宋卫平说:“我们也不是说这样就可以下结论,我们也希望这些证据不是真的,假如是真的,希望当事人能证明这一切纯属巧合。”他表示,在真假难辨,各方面还不成熟的情况下,不打算把这件事和中国足协说。
桂生悦评点说,现在的关键是确证这个年轻人的话是否属实。
这个神秘男子说,一方面他有帮助宋总的动机,另一方面也是在观察媒体,觉得时机成熟了,自己可以推动这个事情了,就出来了。“我知道宋总现在骑虎难下,需要证据,需要子弹,我就是给他送子弹来了。”
接下去他又开始讲“著名教练”的事,说,绿城队员Q,1999赛季在浦东队。那时候他们就认识了,私交还不错。2001年5月的某一天,Q打电话给他,说请他帮忙去Y俱乐部拿点东西,他就答应了。5月17日下午,他到源生体育宾馆4009号G指导处取了东西,打开一看是5万元钱,都是100元面值的,用报纸包着,放在塑料袋里。第二天,他就按照预定计划,坐车到杭州,上车前打了Q的手机。中午11点45分左右,在高速公路出口、汽车东站处将钱交给了应约前来的Q。
宋卫平问:当时Q怎么做?神秘男子说:他分了点钱给我。
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材料,很多人感到怀疑。
有人质问,实际上那场球Q因为受伤没有上场,教练G为什么要送钱给Q呢?
他说,教练G可能不知道Q不上场,也有可能是叫Q做其他队员的工作。
又有人问:“根据我们知道的行情,5万元收买球员,恐怕太少了吧?”
这个青年愣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同样做球员工作,G指导出价肯定比别人低,G指导的面子就值5万元。”
他说,他认识G很早,后来断了三四年联系,G后来搞某俱乐部时,他曾经在俱乐部工作过。“G应该可以毫无困难地叫出我的名字。”他说。他也和Q在一起呆过一年,经常在一起玩,一起吃饭。
当有人问起既然你在上海和Q联系过送钱的事,是否可以说出Q的手机号码时,他说,他有Q的手机号码,但是因为他曾经在外地工作过一段时间,有两个手机,Q的号码存在那只外地手机里,没有带在身边。
“那你可以说出教练G的电话号码吗?”有人问。
他马上流利地回答。
他介绍自己的情况,说自己并没有在Y俱乐部做过事,但是小时候也踢过球,跟足球圈内人士很熟,现在在一家体育用品公司做塑胶跑道上的塑胶粒子生意。
有人问他为什么敢于出来作证,却不敢面对公众。他说,要看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如果一切事情往对宋总有利的方向发展,有朝一日他会愿意在公众面前出现。但还是希望电视上不要出现他的脸。“用马赛克遮掉行吗?”记者问。“马赛克要打得粗一点。”他比划着说。“声音也要经过处理,让别人听不出来”,因为“最担心的就是打击报复”。
宋卫平告诉我们,Q听说有人指证他收了5万元钱,主动打电话给他,要求和此人对质,说说清楚。当天已经从大连飞来杭州,现正在宾馆里,俱乐部的有关领导在和他谈话。我和中央电视台、浙江电视台的记者立即赶往宾馆。那个神秘男子在后面惊慌地叫道:“宋总,不是说好了先不和Q见面的嘛……”
[Q上了黑名单,但他没有大喊大叫,面对新华社的记者也不愿说话,他只想3人当面对质,Q不喜欢媒体,保证书写得很被动]
此时已快到午夜。
宾馆大堂里没有人。
一个俱乐部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们在房间里。”他轻声说。
我们穿过走廊,有个房间开着门,门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青年,正朝我们这边张望。这就是绿城队球员Q,在“10.6”事件中被宋卫平开除的5名队员之一。他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动物图案的休闲衫,头发染成金黄色,眉目很英俊,有点日韩偶像明星的味道。据说当初他被开除的消息传出,有的女球迷眼泪哗哗地流,一定要赶来再见他一面。Q看见我们,转身就进了房间。
我们跟进去,刚才还在俱乐部的刘维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一个小小的标准间又挤进4个人和2台摄像机,立刻显得拥挤起来。
Q脸色铁青,还没有等我们说什么,他拉了拉一位俱乐部工作人员的衣服,躲到门外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俩进来。那个工作人员对我说,Q想和我单独谈一下。我跟着Q进了卫生间。
Q一屁股坐到了洗脸池台面上。
“我知道你是新华社记者,我知道新华社是什么性质的单位,我只想和你说一下,我想和宋卫平说说清楚,我不想和媒体说什么。”“我们只是想要和你谈一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希望你负责任地回答我们。”我说。
他的浓眉紧蹙着,眼睛里面都是紧张和郁闷。
“我不想弄这么大,我觉得还是要低调处理,假如是宋卫平说我拿钱,他就要澄清。”
“你有什么理由呢?”
“第一,我没有打这场比赛,我已经一周没有训练了。第二,我不认识什么中间人,听说这个人姓简,我根本不认识姓这个姓的人。”他说,当天下午,是他主动和宋卫平联系,要来帮助宋卫平调查。他希望调查清楚,通过宋卫平本人来进行澄清。“我要是拿了钱,我还会主动过来吗?”他说。
“当然也不能排除认识那个人的可能性,但是肯定没有拿过钱。也有可能是中间人吞了呀。”他说,“G教练我是认识的,但是不熟……”我晓以利害,讲清道理,Q坚持说,自己没有干过那样的事。他一再申明,他不愿意接受媒体访问,假如有必要,他自己会找媒体讲。“在哪儿没有媒体啊,我干嘛要专门到杭州来接受采访?”他说。
我们从卫生间出来,电视台的记者再次对他进行各种提问。Q就是坚持不接受采访。他说他可以表这个态,没有拿过钱。但是当电视台记者要求他在镜头前表一下态,算是留个说法时,他就是不同意。
我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写一个书面的东西,也可以留作此时此地的表态证明,电视也可以拍这个保证书。
Q没有反对。我从宾馆服务指南上扯了一张信纸,看Q不积极,我说,我来写,你签名就行了。在我写下“我保证没有收受过别人指证我收的伍万元‘收买球员’的钱”之后,Q在下面签上了名字,注明了时间。此时,已经是1月16日的零点15分。
[注:本书所述的黑哨调查还不能称做一个历史事件,很多事情还正处于现在进行时的阶段,我们无法在此给出结论,也无法对某某人给出一个说法,也许若干年后,中国足球史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评价,对你对我对他。](本文黑体部分为编者所加,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编者隐去文中涉及的人名和俱乐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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