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密访阎世铎

　　1、“天子”脚下和“紫气东来”

　　摘自12月28日作者日记

　　浙江分社记者方益波来北京，新华社体育部副主任许基仁让我加入黑哨采访。我倒是早就想联系他，做点深入的调研。上午，我和他一起去见阎世铎，黑哨报道我开始正式进入。

　　通过中国足协新闻官董华的安排，我们驱车于10点以前赶到中国足协驻地。这个在国内大名鼎鼎的机构隐藏在一条清净的小马路上，确切的地址是北京龙潭湖丙三号。外面有块不引人注目的小牌，那幢楼是个饭店，足协偏安一角。

　　我们将车停在楼对面。下车后，警惕地看了看有没有盯梢的“狗仔队”，因为，阎掌门要面见方益波的消息已经被炒的漫天飞，足球圈内的记者都在关注这件事，我们不希望行踪被暴露。除了几个老头和一个打扮像外地老乡的人在周围外，似乎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楼前冷冷清清，熟悉足协的人知道进入这个具有神秘色彩的小楼除正门外还有一个小侧门，那是个玻璃格子间，颇像卖烟的临时摊子，里面有个老头很负责任地用警惕的眼光和怀疑的口吻对每一个造访者打量和盘问。

　　我们没有走小门，从饭店正门进入。左手一个通道门上写着“国家体育总局足球管理中心”和“中国足球协会”的铜匾。进入通道，发现墙上标有足协在二、三层的提示。中国水上运动协会、足球彩票管理中心等机构在其他楼层。我果断地按了二楼电梯。看门老头从玻璃间追过来，问：“你们找谁？”

　　“找足协”

　　“找足协谁？”

　　“已经提前约好了”。电梯门适时地开了，在老头离我们两米之遥时，我们闪身进去，电梯外传进老头沙哑的大嗓门：“嘿，别走！”

　　二楼到了，狭窄的过道左手有一扇防盗铁门，虚掩着。墙上有对讲的号码装置。如果门锁着，不得到里面的人同意，看来只有贼才能进去。

　　我们没有犹豫，推门而进。

　　走廊窄且暗，有些墙皮已经剥落，每间办公室都小而且乱，有几间屋子里没有人。我们直接找到新闻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女士在电脑上敲字。此人应该就是程卫，我在美国报道世界杯女足期间和她有过电话接触。

　　“你们坐，”她帮我们整理了一下椅子，房间只有12平米，两张办公桌和两台电脑桌占了大半个房间。

　　她出去叫董华。我还是第一次进入足协的领地，好奇地打量起这间屋子。房间显得很破旧，没有任何装修，白墙下面刷的是70年代公家单位普遍流行的苹果绿墙围子，水泥地面。这种简陋的办公条件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和我原来预料情况是天壤之别。

　　这简直就像街道办事处！财大气粗、每年管理、运营着几十亿资金和投入的中国足球最高管理机构、在社会上被传言为富的流油的中国足球的办公条件居然如此窘迫，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在中国足协注册的有7000多名足球记者，这数量是全国体育记者总量的八分之七，谁能相信，管理和对付这些无孔不入、把“中国足球剥光了”的足记们的工作就由两个人负责，神仙都管不住记者，1∶3500，这个比例反差之大令人感到窒息。

　　董华进来了，热情寒暄。他是1985年大学毕业后到《足球世界》杂志任记者，和许多老记是朋友。我们属于同代记者。董华拿出“白沙”牌香烟给我们抽。他抽这种中低档香烟也令我有点吃惊。

　　“阎头马上就见你们。真不好意思，大老远的把你叫来，”他对方益波表示。“你看看，”他点着电脑上新浪网页说：“你的大名已经被炒得漫天飞，谁都知道老阎要见你。足球就是这样，能让你一天就成名，也能让你一天就载跟头，过不了几天，你就变成男李响了。”方益波闻之苦笑。

　　我看到办公桌上有份《足球》报，没见到别的报纸。看来，董华他们主要是根据网上的信息掌握动态。如果没有假球和黑哨的事，中国足协年底将会是何等风光。世界杯出线，44年的苦盼和折腾，铁树刚开了花，黑哨丑闻就又把刚见到点亮光的中国足球打回地狱。中国足协遭遇了中国足坛历史上最大的危机，看来，这个年他们是绝对过不踏实了。

　　走廊上，遇到了张吉龙，寒暄了几句。他进入单间办公室时，我向里瞄了一眼，发现他的办公室也和新闻办一样大，同样的寒酸，只是显的干净些。

　　9点55分，我们随董华进入了足协的会议室。会议室是中国足协办公区内最“豪华”的场所，估计有80平米。深棕色的桌子围成扁长的椭圆型，有17把椅子。房间内有个净水装置，对面有两个百氏可乐的立式储冷柜，我注意到里面是空的。

　　在一面墙前摆着一面高50公分、长一米余的镜框匾，上面写有四个繁体大字：“紫气东来”。这几个字令我联想到了颐和园内的那几个具有帝王之气的题跋。这块匾也令我一惊，

　　正是从这几个字里，我才猛然意识到：中国足协虽然办公处像个街道办事处，但实质上却是具有主宰中国足球事务的最高权力机构。好一个紫气东来，我们现在处身于中国足球“皇宫”的“上书房”，等待着“天子”的召见。

　　秒针刚好指向10点，阎世铎西服革履、沉着镇定地走进门。他夹着一个黑皮笔记本，端着一只茶杯。直接到座位上，把手里的东西放好，郑重地绕过来和我们握手。

　　他那职业性的浅笑挂在脸上，脑门发亮，和往常一样，他的头发梳得精光。“临危不乱，处乱不惊”，这是那天我见到他的第一印象。

　　去年十强赛中，阎世铎在阿联酋的一家饭店中单独接受过我的采访，他从别人嘴里了解到我是个“有水平的记者”，所以，他把对中国足球的深层思索和中国队世界杯出线到底意味着什么的观点，没有保留地提供给我，而我也信守承诺，没有提前发他的独家专访，直到中国队出线后才将对他的专访通过新华社公开发表。

　　阎世铎在国人心目中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物。现在，骂他的人趋多，但他的理论水平、文化底蕴和语言表达能力在国家体育总局系统的干部中出类拔萃；他的自信和定力十足，对事情的判断和处理上有他的独到之处。他鲜明的个性和十足的官员派头使他成为一个复杂而有别于其他官员的特殊人物。他干练果断，但果断中混杂着自负；他绝不是那种对着文章把“翻下页”都念出来的官僚，他具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达风格，其中不乏出色的警句和老百姓语言中的精髓，而且，我觉得，他的即席谈话比他的笔头表达更出色。假如他是个围棋选手，那么，他的大局观，也就是布局的能力，绝对不低于九段；假如他是个佛门弟子，他的处变不惊的定力和对世间万物都取平凡心对待的本领也绝对达到高僧的境界。

　　处在中国足协这个位置上，不会有不挨骂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阎世铎基本不看报纸和互联网。他曾私下说，他喜欢看书，尤其是哲学书。他曾讲过一个细节，说上大学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体育，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常看书。一次，被体育老师发现，批评他，他说，他这辈子肯定不会干体育。但是，命运却阴差阳错，他最后上了体育大学，而且干上了足球协会的副主席和足球管理中心的头。身在官场多年、但在足坛腐败环境中做到洁身自好；受到揭黑俱乐部老总和浙江体育局局长的不信任，但又被他们认为是中国足协官员里惟一的“青天”和廉正官员；经常发表宏观大论而受到媒体和球迷的攻击，但他的“出大事”预言和其他一些论断却不断地鬼使神差地应验，这使阎世铎的外在形象和真实面目在矛盾的漩涡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眼前，这张白皙、略显浮肿的脸隔着桌子就在我们眼前。应该承认，阎世铎和米卢一样都是足球圈内令我看不透的谜一样的人物，勾起我莫大的兴趣。(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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