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喽！起来啦！(穿)足球鞋！白色训练服！"

　　3点正，助理教练嗡声嗡气的男中音，在龙生队宿舍原本寂静的楼道中响起。

　　职业化五六年了，由教练叫队员起床的传统，仍然在中国许多职业俱乐部球队的日常生活中延续着--传统有时只是传统；只不过优良的可能是传统，不优良的也可能是传统而已。

　　罗亮的屋门差不多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第一个被打开了。一般情况下，在教练叫起后，即使再在床上赖个15分钟也不会耽误什么--罗亮过去基本上都是在准时前提下的"姗姗来迟"的一类。而今天，他却领先所有队友第一个出了房间，下楼去换训练服和足球鞋。这让驻足在楼道里正准备再喊一遍"起床"的助理教练看到他之后，差一点把自己要喊的"词儿"给忘了。

　　不到2点半的时候，罗亮便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了。虽然下午的训练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训练而已，但对于罗亮来说，却似乎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能够在时隔多日之后，再次见到心仪的司马慧，当然是一个原因，而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是：下午训练中的分队比赛，将是罗亮解禁复出后的第一场分队比赛。自己的表现、状态如何将直接决定3天后主场对青岛快船队一战教练能否给自己一个上场参赛的机会--哪怕只是作为替补被换上场，也将使自己为在不久的将来夺回主力位置、重新证明自身的价值和能力铺平道路。要知道，一个习惯于踢主力的球员总是端坐于场边"冷板凳"上的滋味是多么的苦不堪言。

　　更衣室里，罗亮把身上的球衣整了又整，足球鞋的鞋带也被系了又系。他甚至觉得以前在踢正式联赛乃至国际比赛时都不曾如此这般紧张而细心过。

　　最后，整装完毕的罗亮没忘了往自己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上喷了点保湿发水，又对着镜子认真地梳理起来。直到起了床的队友们一个挨一个地从外面走进来，罗亮才若无其事地躲开镜子，拍了拍陈欣的肩膀，又狠捏了一把马东辉的屁股，走出了挤挤擦擦、人满为患的更衣室……

　　一双白色的耐克旅游鞋，一条有些泛白的浅兰色牛仔裤，一件暗红色的纯棉衬衣，一个草绿色沉甸甸的摄影背包……还有，就是那一头短短的头发……

　　当这样一个从未见过也不曾想象的司马慧慢慢从后视镜里走出，站在车外轻轻地用手敲击着车窗玻璃的时候，彭一峰几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喂？一峰！……彭一峰！喂！……你'死'啦！"举在半空中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了谢玲近乎落水者求救般的喊声。音乐已经播放完毕，一心想听到彭一峰述说"听后感"的谢玲听到的却是电话那边"死一般"的沉寂。

　　"噢！对不起……"彭一峰在谢玲疯狂的呼唤中总算恢复了听力。他用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的速度冲着手机将一句"我现在有事儿，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然后，挂断手机；然后，探过身子，为司马慧打开了副坐的车门……

　　"没晚吧？"坐进车里，司马慧转身把摄影包放到后坐上，看了一眼彭一峰问道。

　　"没……没晚。"彭一峰没敢看司马慧，磕磕绊绊地边回答边用手挂挡。本来应当先挂倒挡，把车退出来，匆忙中彭一峰却挂了前进挡；一踩油门，一松离合，车子往前一探，差点撞到前面的护栏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司马慧受惊之余，关切地问着又开始忙着换倒挡的彭一峰。

　　重新镇定下来的彭一峰最终还是将车子平稳地开了起来，出了凯莱，上到二环，然后向北驶去。

　　跑了大半天的司马慧看样子是有些累了，坐在那里不一会便微闭起双眼，斜靠在椅背上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彭一峰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为了不让突然的加速或者突然的减速打扰司马慧的入眠，他远远地跟着前面的车辆，以每小时不到60公里的车速在二环的最外面的慢车道上行驶着--似乎他车上拉的不是人，而是一整车鸡蛋、鸭蛋或是玻璃器皿似的。

　　彭一峰悄悄地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司马慧。那短短的头发使得她的五官变得更为清晰了；而且，真的也更像内田有纪了。一个多月前，自己是在报社停车场从后视镜里第一次见到了长发的司马慧，而今天，自己又是在后视镜里第一次见到了短发的司马慧……真不知道这同一种方式的"初次见面"意味着什么？想到这，彭一峰不由得轻轻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笑我的头发？"彭一峰很小的笑声还是让半梦半醒的司马慧睁开了眼睛。

　　"你说呢？干嘛想起要把头发弄成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天太热了吧，头发太长了……反正剪就剪了。"

　　"哦。"彭一峰又笑了笑，"不过，以后去洗手间要小心点儿，再把别人给吓着。"

　　"是！彭老师，我记住了，回头我再备一假发，届时专用！"司马慧挺直身子，就差"打立正"了。

　　开心的笑声开始在车厢里回响着，彭一峰在笑过之后的微微苦涩中加大了油门……

　　"嗳，亮哥，你看彭一峰丫的又带了一个新'密'，还倍儿酷！"在训练场边中央做准备活动集体弯腰压韧带的时候，眼尖的马东辉小声对身旁的罗亮说道。

　　正弯腰的罗亮怕教练说自己不认真，没敢马上停下来，而是大头朝下费劲地转头向身后场边一溜记者中间望去--他先看到了在自己的视线里"大头朝下"的彭一峰，紧接着他看到了彭一峰身边正从背包里取出相机的同样是"大头朝下"的一个女孩……

　　他惊呆了！那个头发短短的、手拿照相机的女孩，居然就是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朝思慕想的司马慧！

　　实际上，司马慧那样的短发对罗亮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从小时候业余体校"三集中"开始，身边同样从事体育的女孩子有很多都是留短发的……只是，罗亮压根儿也想象不到文文静静的司马慧也会突然变成了这种发型。

　　在随后的传接球练习中，罗亮有机会远远地向彭一峰和司马慧微笑点头打了招呼。彭一峰冲罗亮暗暗地握了握拳头，那是鼓励他开赛时好好踢；而司马慧犹豫之中朝罗亮轻轻地挥了挥手--她一直觉得在收到情诗后却没有马上给罗亮一个回复有些"不尽情理"。

　　罗亮还是那副天真快乐的样子，他还特地用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笑着用目光"问"着司马慧的短发是怎么回事？

　　司马慧自然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没作回应。彭一峰则趁司马慧不注意，用食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愁容地望着场中的罗亮--那意思像是在告诉他：没办法，她脑子"出了问题"……

　　司马慧开始专心拍照了；彭一峰也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训练场；罗亮也收回了心思，认真地投入了训练。张铎不断发出的指令，不时地回荡在训练场上空……

　　分队比赛进行得相当激烈，所有队员都知道今天的内部实战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头10分钟，罗亮作为替补一方的前峰在场上基本上处在一种"找不着北"的状态；但渐渐地，他似乎把"北"找到了--跑动、接应、传球、带球……均有板有眼，令主力一方的几名后卫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漏！"随着罗亮的一声大喊，与他搭档司职前锋的陈欣敏捷地把马东辉从中场的一记直塞球漏了过去；与此同时，飞快插上的罗亮得球顺势摆脱了对方踢后腰位置的赵军的紧逼，又带球骗过了扑将上来的队长中卫成健，单刀赴会，直奔对方球门而去……

　　"咔嚓！咔嚓！"场边的司马慧手中的相机快门也同时有节奏地连续响起……